分卷(25)
  那一双眼在黑夜里看起来就饥饿干渴了很久的野兽,锁定难得的大餐, 姜新染被她看得心头直打鼓,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
  一脚踩空,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仰。
  小心!顾若的心脏霎时间紧缩,什么心塞不心塞完全顾不上了, 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姜新染往怀里一带!
  她们站在湖边草坪上,姜新染仰下去的方向有一块巨型景观石,岩角锋利, 万一磕着, 只怕后脑勺都得开瓢。
  顾若情急之下, 没有管住手劲,把姜新染拽得生疼,终于不后仰了,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前倾,鼻尖干脆利落地往顾若的胸口上一撞。
  好在又香又软,一点也不疼。
  顾若却闷哼了一声。
  那块儿是个脆弱地,虽有海绵做缓冲,但仅有薄薄一层,只是聊胜于无罢了,姜新染挺翘的鼻梁一磕上去,不疼才怪。
  对不起。姜新染赶忙站稳了,摸着自己的鼻子尴尬地道了声歉,看顾若皱着眉一脸忍着疼的样子,觉得有趣,不禁捂着嘴笑出声来。
  笑什么?顾若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处,眉毛有点耷拉。
  原来你也知道疼。
  顾若更无奈了,眉毛都像两边撇下去,苦笑:我又不是铁人。
  那你怎么不喊疼?姜新染冲她挑眉。
  顾若低头,纵容地笑了一声,捂着自己胸口,配合地愁眉苦脸,干巴巴嚎了一声:染染,我好疼啊
  姜新染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心里兴奋激动得不得了,几乎要雀跃起来,和顾若的眉头轻蹙形成强烈对比。
  她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心中实在高兴。
  原来顾若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平常人,受伤了就会疼,她能感觉到疼,也会喊疼虽然喊得有些敷衍了事。
  这是一件好事。
  姜新染不愿顾若把一切埋在心里。身体超负荷了会劳损、生病,严重时还会残疾、死亡。同样的,心里头压得重担超出了承受范围,也会形成心理上的疾病。
  身体出问题了能感觉到,心出了毛病却是轻易感知不到的,比身体的病灶更难医治,甚至连对症下药都做不到。
  所以得时常发泄情绪,将心里的负担排出来。
  人类进化出哭的能力、愤怒的能力,不是用来忍着的,而是用来排泄情绪产生的废物的,只不过过度的社会化将这些情绪扭曲了,好像哭是一件丢脸的事,坚强的人就不该哭。
  这是不对的,姜新染宁愿看到顾若会哭,会喊疼,会把自己的难受说出来,而不是一味隐忍在心里。
  你笑话我?顾若瞧她笑得畅快,被她感染,心情大好,胸口的闷痛都减轻了,眼中藏着笑,走过去,口里半真半假地威胁。
  乖若若,身上疼要跟大人说知不知道啊。姜新染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口中念念有词,哪里疼跟姐姐说,姐姐帮若若揉揉好不好呀?
  好啊。顾若非但不羞恼,反而还相当配合,大大方方地点头,挺了挺胸口,无辜地眨眨眼。
  姜新染见她这打蛇上棍的架势,有点始料未及,后退了几步,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干嘛呢?
  不是你说的么?给我揉揉。顾若暗笑着,正正神色,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腕,带到自己心口处,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这儿疼得厉害。
  她把姜新染的手掌往下按了按。
  手底下的感觉让姜新染心头乱跳。
  她慌乱地直闪着睫毛,一时不知所措,涨红了脸,顾若,你快给我放开!她咬着牙,又急又小声地警告她:叫别人看见了笑话!
  你说要给我揉揉,怎么说话不算数?顾若又一声笑从嘴边溜出来,擦着姜新染的耳廓。
  那小巧精致的耳朵尖立时红了大半。
  顾若觉出趣味来,变本加厉,凑近了她的耳朵眼儿,呓语似的叫了声:姐姐
  这两个字的发音使得她的嘴唇向两边拉开,喉咙里自然地滑出了一段笑音,和着呼吸一道,直送进姜新染的心里去。
  姜新染脊背感觉有点麻,身子顿时软了大半。
  顾若的一声姐姐,在夜风里带着淡淡香味,听得人骨头也酥了。
  姜新染晕头转向地想,头一次知道,姐姐两个字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再不敢让顾若随便叫了。
  再说自己还比顾若小几个月呢,她瞎叫什么姐姐啊?这不是趁机占便宜么?
  姜新染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浑然忘了,这个姐姐还是她自己先开口诱着顾若喊出声的。
  顾若双臂揽着姜新染的腰,这会儿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顾若的嘴唇就在姜新染耳边。
  这姿势实在暧昧,姜新染又像没长骨头似的软在顾若身上。难免惹人遐想。
  所以有一对情侣从这儿经过时,看她们这样,吓了一跳,还以为谁在公开场合就这么大胆起来了,脸吓得一白,瞬间捂着眼睛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到有人,你们继续
  说罢那小青年拉着小姑娘拔腿就跑。
  顾若:
  姜新染:
  二人相顾无言,为这来不及解释的笑话,面上都有些烧。
  要是真干了点什么也就算了,什么都没做,却被人当成什么都做了,多冤呐。
  回家。姜新染一张嫩脸挂不住,只得像河豚一样生气地鼓起腮帮子,甩下顾若自己先跑。
  这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不想被人认出来。
  顾若跟在她身后,咂摸着她有口无心的一句话,仅两个字,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回家。
  重点在那个家字。
  再遇到姜新染以前,顾若是没有家的。
  是姜新染给了她一个家。
  于是从姜新染口中出来的回家,就格外让顾若心情愉悦。
  好,回家!顾若在姜新染身后遥遥应了一声,扬起来的调子,听在耳中,比起平常,更多了几分清朗明净,是顾若身上不可多得的少女气质。
  让姜新染不仅脸颊,感觉自己的脖颈耳朵尽数发烫了。
  回到家之后更傻眼了。
  玩得太开心,姜新染都忘了,她还有一套刚洗的衣服晾在阳台上。
  一整天的狂风暴雨,阳台的地上积水都还没干透呢,何况晾着的衣服?
  坏了!姜新染脱了鞋直奔阳台,手一摸衣摆,心凉了半截。
  果然滴着水。
  顾若听她的惊呼,只当出了什么大事,跟到阳台一瞧,松了口气,道:放洗衣机再洗一遍就是了。
  姜新染眼睛一亮,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差点忘了,这儿是顾若的住所,又不是宿舍,这里洗衣机和烘干机一应俱全,再洗一遍就是了。
  她把自己今晚的睡衣和明天要穿的衣服一股脑扔进洗衣机里,打算重洗一遍。
  洗衣机轰隆隆运转,她的心也放下来。
  顾若进厨房给她煮姜糖水,两人都淋了雨,得喝点热乎的去去寒。
  姜新染放心地端起姜糖水慢慢喝的时候,忽然耳边的轰隆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几声嘀嘀嘀的机械音,正是洗衣机发出来的。
  姜新染心一沉,不会这么倒霉吧?
  结果还真就这么倒霉洗衣机罢工了。
  这可怎么办?姜新染欲哭无泪。
  她偷懒,从宿舍里带出来的衣服,大部分当时受了潮,只晾了晾就叠起来了,再没管它们,现在肯定一股味儿没法穿。
  穿我的?顾若瞅了一眼,提议道。
  姜新染从洗衣机里拿出湿淋淋的衣服,也只能这样了她突然顿住,想起来一件事,登时羞得脸通红。
  你有多余的那个么?她眼神游移,神情扭捏。
  嗯?顾若疑问。
  就是那个她绞了绞手指,在胸前比了一个三角形。
  n裤?顾若直接问。
  姜新染脖子根都红透了,知道就行,你说出来干嘛?
  这样子的姜新染实在有意思,让顾若心里也偷笑起来。
  有,我给你拿。顾若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握起拳头放在抵着嘴唇,肩膀颤抖地闷笑。
  姜新染心想今天是不是犯水逆了,怎么什么倒霉事全赶一块儿去了,等顾若拿出一条浅粉色的小东西时,姜新染一阵错愕。
  不喜欢?顾若有点紧张。
  不是姜新染怕她误会,赶紧否定,低着头,脸热,接过来,拿在手里,嘀咕在心里。
  顾若这个宇宙第一超级无敌大闷骚,居然穿粉的?
  姜新染脑筋一转,眼前出现了顾若穿着这个粉东西的画面
  顺便在脑海里自动加了一层少女动漫里经常出现的亮晶晶梦幻滤镜。
  然后眼角不自觉地就往顾若身上瞟
  好吧,眼前的脑补更生动形象了。
  简直活灵活现。
  别说,还挺合适的。
  顾若皮肤偏冷白,所以完全不会被这种粉嫩的颜色抢了风头,反而更衬出一种清丽来。
  姜新染想着想着,心底忽然升腾起什么躁动的情绪。
  从胸口蔓延至咽喉。
  突然一阵又干又渴的感觉涌上来。
  低下头,脸有点发烫。
  怎么了?顾若不明就里。
  姜新染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布料,没想到你还挺有少女心的
  顾若:
  她按了按额头,低声道:这是专门买给你的。
  姜新染:?
  你没发现小一码么?
  姜新染:???
  她赶紧翻开尺码标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码。
  顾若的骨架比她大一些,穿这个码绝对不合适。
  姜新染额头直突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疑问:顾若,你没事帮我买这种东西干嘛?
  顾若突然语塞。
  染染,你听我
  你这个臭流氓姜新染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顾若的衣领,你早就打我主意了是吧?
  本来顾若还能解释,姜新染要这么问,她还真没法解释了。
  由于身高差距,所以姜新染要想有气势地揪起顾若的衣领,得垫着脚尖才行。
  可踮脚就重心不稳,于是姜新染的上半身只能趴在顾若的胸口上,被顾若搂着。
  登时气势就弱了那么几分,虽然在发火,却有种别别扭扭的旖旎感。
  连质问都有点暧昧了。
  顾若只得道:是。
  她这么干脆地承认,倒让姜新染不知所措了。
  染染,我以为顾若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这种事我怎么会早就知道姜新染想反驳。
  我六年前就打着你的主意了。顾若说得坦荡荡,要不是一直打着你的主意,从没放下过,我也不会回来。
  姜新染眨眨眼,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两个想跟对方谈恋爱的人,可不就在打对方的主意么?要是对对方一点肖想都没有,那哪儿还能叫谈恋爱呢,干脆当铁哥们儿算了。
  不对,鉴于她和顾若的性别,应该叫铁姐们儿。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和顾若拜把子的场面。
  想象不出来。
  姜新染觉得自己会拜到一半当场把她压倒在地,改成拜堂成亲。
  然后就地洞房。
  第三十一章 惊喜
  后来顾若解释清楚, 原来早在那天凌晨把姜新染接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姜新染所需的各种用品。
  不仅有n裤,还有毛巾、浴巾、拖鞋、牙刷等等, 包括睡衣、四季衣物、各种款式的鞋,还有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
  考虑得非常周到, 即使那天姜新染什么也不收拾,直接入住也是可以的。
  后来因为姜新染所有东西自备, 顾若买的这些用不上,就都收起来了。
  这个解释让姜新染心理上好接受一点, 她的脸色缓和, 又皱眉道:你这品味可不怎么样, 干嘛给我买粉色的?
  买的时候想, 你穿这个颜色肯定会很好看。
  姜新染脸骤红,说不出话来,暗暗地想, 也许自己不算完全误会顾若。
  她的内心的确积攒着些难以启齿的不正经念头。
  时间不疾不徐地往前行。
  姜新染作为第一作者的论文顺利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发表,由于她们研究的是一种才被发现不久的新型肝炎病毒,因此每一点关于此类病毒的深入认知都是极其巨大的进展, 姜新染的论文记载了一种能有效抑制此类病毒分裂速度的有机化合物以及其详细作用机制,实验数据详实, 一经刊登, 便在业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已经有多所顶级学府向她抛来了橄榄枝,问她是否愿意继续深造, 除此之外还有多个学术交流的邀请函。
  顾若, 我现在可成了大红人了。姜新染光着脚丫窝在沙发上看那些像雪片一样塞进信箱的电子邮件, 看起来美滋滋的。
  其实这种专业领域内的研究成果, 除非到了能拿诺贝尔奖的级别,否则很难在大众视野里引起轰动,别看姜新染激动得跟什么似的,那也仅限于一个人数非常少的学术圈内部的轰动,在大众视野里压根掀不起什么水花。
  人们还是更喜欢看那些在荧屏上光鲜亮丽的明星们的家长里短,要是再有点离婚或者感情分裂的新闻,那就更津津乐道了。
  但顾若坐在她身旁,支着下巴看她这嘚瑟的小表情,也很津津有味。
  她把姜新染脸上的眉飞色舞都看在眼里,看她在自己面前炫耀她收到的那些顶级学府的邮件,看她在沙发里高兴得打滚,像个期末考试得了100分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