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沈霁筠在房间中没有出去,而是坐在了小榻上。
  身后的窗户打开,透出一抹浮光,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五官轮廓格外的锐利,令人不敢直视。
  沈霁筠听见了开门声,望了过来,在看见周寒玉的时候,目光微微一凝。
  周寒玉刚刚跨过门槛,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他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这房间里有这么冷吗?
  谢小晚没感觉到异样,走了过去,本来他是想直接直呼称谓,可还未开口,就想到现在不同于寻常,是有求于人。
  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喊得亲密一些,他放软的嗓音,喊了一声:沈霁筠
  沈霁筠听到这声音,不禁恍惚一下。
  他抬眸看去,少年翩翩走来,眉眼舒展了开来,如同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
  谢小晚停在了不远处,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狡黠:沈霁筠,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为了以防被拒绝,他并没有说是要做什么事情。
  沈霁筠连犹豫都没有,就应了下来:好。
  他连是什么事情都没问,看起来,只要是谢小晚说的,他都不会去拒绝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谢小晚抿唇一笑,朝着身后招了招手,温煦地说:快来拜见你的师父。
  周寒玉孤身一人在外混了这么久,自然有眼力见,不用多说,就直接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师父!
  沈霁筠的目光落在了周寒玉的身上,冰封似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其他的情绪,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第48章 杀人凶手
  窗明几净,阳光斜斜照射进来。
  房间里暂时没有人说话,安静到能够听见窗外的一阵沙沙声,那是槐树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晃。
  周寒玉跪在地上,听着这声音,有些局促不安。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他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悄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谢小晚。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对这周寒玉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并用眼神示意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周寒玉心领神会,额头碰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同时口中喊道:师父!
  他磕完了头,又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沈霁筠。
  沈霁筠的手指动了一下,将两人暗中的交流收入眼中。
  这点小心机,他不至于看不出来这是想要让他将错就错,认下这个徒弟。
  沈霁筠亲缘浅薄,唯一一个徒弟是宗门安排来的,师徒之间不算好也不算坏,再收一个徒弟也无伤大雅。
  可是他为什么要收这么一个人当徒弟?
  谢小晚的话音在耳边响起:沈霁筠,你答应我了的,难道要反悔了吗?他说话的时候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小晚在求他。
  还是为了别人求他。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沈霁筠的心口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
  他哑着声音道:起来。
  周寒玉站了起来,迟疑地看了一眼谢小晚。
  谢小晚笑意吟吟地说:恭喜云竹君又获一佳徒。
  沈霁筠低垂着眼皮,看不出是喜是怒。
  谢小晚等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我不是剑修,看不出天赋根骨,云竹君不妨看看寒玉的天资如何。
  云竹君,寒玉。
  仅仅从称谓就可以看出,两者之间的亲疏。
  沈霁筠强行压制住了起伏不定地情绪,用淡漠的目光上下审视着周寒玉。
  一个年轻的修士。
  初出茅庐,没有经历过什么世事,身上透露出一股拘束不安的气息。看修为,不过刚刚筑基,根骨也算不上绝佳,只能勉强称作是一个天才连林景行的都不如。
  不过如此。
  沈霁筠凝视了一会儿,没看出这个年轻修士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能够获得谢小晚的青睐。
  可能是看得时间太久了,周寒玉逐渐感觉到了不对。
  徘徊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不是单纯的打量审视,而是夹杂着一些敌意。
  周寒玉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他下意识地向谢小晚求助,可就是看了这一眼,便感觉身侧吹来了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犹如身处寒冬腊月,止不住地哆嗦。
  还好谢小晚及时站出来打断这一切,他轻声问:不知云竹君看出根骨好坏了没有?
  沈霁筠这才收回了目光,用着平淡的语气做出了评价:尚可。
  谢小晚清楚,在他与沈霁筠这样的人眼中,尚可就已经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不过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周寒玉的根骨好坏,只是想找借口接近罢了,于是轻快地说:那我就把寒玉交给云竹君了,还望云竹君好好培养调教呀!
  周寒玉也跟上:还请师父教我。
  沈霁筠站了起来,目光缓缓地落到了周寒玉的身上,过了半晌,他方才颔了颔首。
  他朝着门口缓步走去,言简意赅地说:跟上。
  不知为何,周寒玉的心中冒出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但,他要变强。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变得更强就可以了。
  在这里,在这世间,只有强者方才能够拥有一切。
  周寒玉的眼中冒出了一抹充满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几乎盖过了一切的情绪,只剩下野心。
  这棵槐树不知道在此地生长了多少年,树枝遮天蔽日,如同乌云一般。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在地上摔成了一捧碎金。
  谢小晚坐在阴凉的地方,身侧摆放着一盘核桃,他拿起了其中一枚,用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捏。
  咔嚓一声脆响。
  薄薄的核桃壳被捏碎,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核桃肉。
  谢小晚伸出手指拨动了一下,从碎屑中找到核桃肉,捻起一块饱满的果仁送入口中。
  齿舌相碰。
  核桃口感酥脆,一抿开,就有一股醇香弥漫了开来。
  谢小晚也不着急,展开手心,慢慢地挑着核桃果仁吃。
  妙音立在他的身后,手持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见谢小晚吃得这么麻烦,她主动开口道:楼主,不如我帮您来剥核桃。
  又是咔嚓一声响起。
  谢小晚再次捏碎了一枚核桃,垂下了眼皮:不用了,自己动手,不是才更有意思吗?
  坐享其成就少了那一份趣味了。
  重要的并不是结果,而是培养的过程当然,如果能够如愿以偿,那就再好不过了。
  妙音觉得谢小晚不仅是在说剥核桃这件事,还有别的。她若有所思,看向了另一片空地。
  那边,站着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人站着,另一个则在乍着马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小晚旁边的核桃在一个个地减少,而周寒玉的双腿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保持不住自己的姿势。
  就在他即将松懈下来的时候,从旁传来一道锐利的破空声。
  啪
  一条槐树树枝不轻不重地抽在了周寒玉的手臂上。
  沈霁筠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着树枝,他都没有看周寒玉一眼,用着冷淡的口吻说:肩不稳,手不准,腿不直。他语气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在叙述着一件事,太差了。
  周寒玉的脸色如同火烧一般,活像是被人羞辱了。
  他不服输,心中更是憋着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双腿站直,继续扎起了马步。
  但周寒玉到底是半路出家的修士,根基太浅了,只是空有筑基修为,就如同空中楼阁,一阵风吹来就摇摇欲坠。
  谢小晚在一旁看得饶有趣味。
  他知道周寒玉的天资尚可,也算可以说是人中龙凤,可这点天资在沈霁筠的面前就没得看了。
  毕竟,也不知道有多少所谓的天才败在他的手中。
  这么一想,谢小晚又不免有些索然无味。
  就好像尝够了山珍海味之后,再回头去品青菜豆腐,总是差这么一点味道。
  现在就是如此。
  见过令人惊艳的一剑,又怎么会对其他的凡兵俗铁产生多余的感叹呢?
  谢小晚的手一松开,纷纷扬扬的核桃碎屑掉落在了地上。
  这样可不行。
  他修得可是多情道,情要多且真,不能牵在一个人身上。
  这么想着,谢小晚将自己的目光从沈霁筠的那里挪开,转而落到了周寒玉的身上。
  周寒玉还在咬牙坚持。
  他不过是筑基修为,只与凡人相差一筹,根本完不成沈霁筠布下的要求。
  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
  周寒玉的浑身酸胀,勉强保持着动作,若是此时来一点外力,就可以将他掀翻在地上。
  哗啦
  一阵风吹过。
  周寒玉身形一晃,终于保持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他转动着眼珠,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一袭天青色的身影,不禁冒出了一个疑惑这样真的有用吗?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体术,就算不需要拜师,自己也能练成。那这样的话,他拜师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若是猜得没错,这个人脚步虚浮,周身没有一点灵气,估计连他一个筑基修士都不如。
  该不会上当了吧?
  周寒玉到底是年轻气盛,现在又累又乏,一时忍不住,将心中的质问脱口而出:你该不会在逗我玩吧?这样真的有用吗?
  话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只是话已出口,又无法更改,他只能梗着脖子等待着回答。
  沈霁筠听到质问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说:拿起你的剑。
  周寒玉一怔,仰头看去,对上了一双近乎于无情的眼眸。
  不要让他说第二次。
  周寒玉也憋着一口气,站起来就拔出了他的剑。
  锃得一声,剑刃出鞘。
  这并非是什么好剑,但主人也是精心呵护,时常擦拭。
  沈霁筠终于有了一句好话:剑还不错。
  言外之意,就是人不怎么样。
  周寒玉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手臂无力,差点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他挤出了一句:你的剑呢?
  沈霁筠依旧一手背在身后,轻飘飘地说:不需要。
  周寒玉眼睛都要红了。
  两人的交谈声并不算轻,谢小晚坐在边上听了个七七八八。他第一次觉得,沈霁筠有时候说的话还真的是蛮气人的。
  看看可怜的周寒玉,都被气得直打哆嗦。
  不过谢小晚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妙音,你猜谁会赢?
  妙音扇扇子的动作一顿,瞥了一眼谢小晚的神情。
  若单纯以修为来看,一个废人,一个筑基修士,不用说都是筑基修士胜出。
  可现在,这个废人是云竹君,那结果就不好说了。
  妙音思索了一下,低声说道:云竹君。
  沈霁筠手中没有任何的武器,只捏着一根折下的槐树树枝,说道:出剑。
  周寒玉被这种随意的态度所激怒,持着剑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想要一剑劈在这张疏离冷漠的脸上。
  剑气气势汹汹而来。
  但沈霁筠一眼就能看出,周寒玉的心已经乱了,连带着手中的剑都握不稳,满是破绽。
  他不慌不忙地退后了一步。
  剑气擦着肩膀过去,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
  周寒玉一击落空,还以为是巧合,又送出一剑,可结果还是一模一样,没能伤到对方。
  他气喘吁吁:你有本事别躲!
  沈霁筠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陈述道:我没躲,是你太慢。
  听到这个回答,周寒玉的手无力垂下,剑尖点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沈霁筠掀起眼皮:再来。
  周寒玉也是天之骄子,从来就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他咬住牙龈,用力地劈砍了过去: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么看不起我?他下手根本就没有章法,只是想要将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苦闷都狠狠地发泄了出来,你不过也只是一个凡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剑光凌乱,吹起了沈霁筠的额发,他看着发狂的少年,面无表情。
  若不是谢小晚的要求,本来以他的脾性,对于这种年轻修士,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既然答应下来了,不管再不愿意,他都会尽到当师父的责任。
  在杂乱无章的剑光中,他的声线平稳,没有一丝的变化:剑修,最重要的是手稳。
  手上的每一处肌肉、骨骼、经脉,都要在掌控之中,绝对不能有分毫之差。
  手都不稳,如何练剑?
  话音间,传来了叮得一声。
  沈霁筠第一次出手,手中的槐树树枝一扬,精准地戳在了周寒玉的手腕上。
  周寒玉只觉得手腕一麻,手指失去了力气,连带着手中的剑摔在了地上。
  沈霁筠平静地叙说着:我现在确实是一个废人,不过教你绰绰有余。
  话音落下。
  那根槐树树枝已经抵在了周寒玉的脖颈之间,若是此时他手中拿着的是剑,已然夺去了周寒玉的性命。
  周寒玉意识到了这一点,艰难地仰起头,对上了沈霁筠的双眼。
  就算是赢下了这一场比斗,沈霁筠的眼中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周寒玉想要在其中找到类似于轻蔑、不屑的情绪,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平静。
  他还不配被这个人看在眼中。
  经过这一场教训,周寒玉终究是对沈霁筠心服口服:还请师父教我,如何才能控制自己的手?
  沈霁筠收手:每日挥剑一万下。
  他现在确实是一个废人。
  可是,修炼出来的灵气会消失,身体的本能、学到的知识却永远不会被剥夺。
  说完沈霁筠没有在看这年轻修士一眼。
  周寒玉挣扎着爬了起来,握住剑,他不再废话,而是气沉丹田,用力地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