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余延眺目远望,浅色的眸子在昏暗的晨色中有些深,“村子的结构和今天照片上看的那个村落布局一模一样。”
  杨绵绵一听,顿时恍然大悟,总算知道那丝奇怪的熟悉感从哪里来的了。
  虽然房屋的构造不一样,但是屋子坐落的位置确实是和照片的一样。甚至连依山的距离都差不多,如果把村里的这些房子换成照片上的木桩小屋,相似度能有百分之八十。
  村里人建房子的地基基本上都是规划好的,祖祖辈辈往下传,所以就算后面翻新,新房也大多是在原来的地基之上。这么些年,村里的房子从以前的稻草房到瓦房再到楼房,每家每户坐落的位置基本都没怎么变过。
  说起来,从她记事起这十几年里,村里似乎一直都是这么多户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代代单传,所以房子的数量一直都是这么多栋,也是奇了。
  也就除了他们杨家在她老爸那一辈多了个兄弟,山脚下这块地就是当初分家时,三叔一家人特找村长批下来的,原来这里只是一片空地。
  没由来的,杨绵绵忽然想起那个给她批命的瞎子还说过一句话,说他们这一房的命都是向天借来的,所以命格才如此怪异。
  她爸八字弱体弱多病,而她则是极阳命格,注定五弊三缺。
  难道这一切都是早就注定的?
  杨绵绵拧着眉看着山脚下平静安宁的村子,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心间,就像无形中有只打手在拨弄她的人生。
  二十多年来一直得过且过的她忽然就伸出股不服输的韧性来。
  余延侧头看了一眼杨绵绵,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他微微垂眸,伸手揉了揉杨绵绵的头顶,无声的安慰。
  他记得,刑警大队的同事给炸毛的小奶猫顺毛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白无常站在两人侧后方,无声的咧了咧嘴。
  “那张照片应该就是站在那个地方拍的,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正好相反。”白无常指着山脚处的一个地方道。
  杨绵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他们停车的那个坝子下面。
  “那我们现在站的位置原来是什么?”杨绵绵说完凝神细想了片刻,只是她当时看照片的时候并没有细看,现在也没什么印象了。
  “是一个木桩打造的平台。”余延接过话:“从山脚拾阶而上,平台上树立着一根巨木,高度直达山顶。”
  余延说着顿了一下,道:“那样子应该是一处祭台。”
  祭台!杨绵绵心头一跳,其实在余延形容的时候她也想到了这个词。
  她忽然就想到了白无常说的关于巫族的风俗和即将到来的婚礼,有些事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你也不用太担心。”似乎是察觉到杨绵绵的不安,白无常耸了耸肩道:“巫族生大多都是为了祈神,对人并无损害。”
  杨绵绵却不放心:“那极少数的情况呢?”
  山风轻轻拂过,带着一抹凉意,白无常幽幽的声音在山风里轻轻响起。
  “抚慰亡灵。”
  ——
  三人下山的时候,村里的人已经起来了。
  三婶正在屋门口清扫院落,明天就是她儿子的大婚之日,按照当地的习俗,今天就会有街坊邻居来家里,帮忙做最后的布置。
  看到三人从山上下来三婶连忙招呼他们去屋里吃早餐。早餐是最简单的清粥腌菜加水煮蛋,但是米粥味道清香,鸡蛋也煮得恰到好处,连那普通的白面馒头都是蓬松香甜,倒是难得的美味。
  杨绵绵很久没吃到过这么地道的家乡早餐了,一口气喝了两大碗。
  三婶见杨绵绵吃的开心,笑着道:“今天这早餐是小婧一早起来做的,可比我做的强多了。”
  杨绵绵端着碗的手一顿:“小嫂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提到这儿,三婶笑得更开怀了,脸上恨不得挤出一朵花来:“她跟铁柱去坝上晒粮食去了,再晒一个太阳粮食就可以收进仓了。你说这新媳妇儿我拿能让她干这个啊,不过小婧孝顺,非得要去我也拦不住,这孩子,可真是……”
  三婶说着嗔怪的撇了下嘴,但是那眼底满满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杨绵绵没做声,如果真像三婶所说这新嫂子勤勤恳恳,到似乎真不像个会做妖的人。
  刚放下碗就见三婶拿着扫帚往山上去,杨绵绵忙问道:“三婶这是做什么去?”
  三婶朝山腰上怒了努嘴道:“这不是明天要敬神吗?我去把半山腰收拾收拾。”
  杨绵绵一愣“怎么选在那个地方?”
  三婶解释道:“地点是小婧选的,她说登高拜神才显得有诚意。想想也是这个理。”她说着也轻叹了口气:“说起来小婧真是哪哪都好,又勤快又孝顺,瞧着是个本分孩子,就是这家乡的习俗也太讲究了,好在就结完婚就是我杨家的媳妇儿了,麻烦也就麻烦这一次。”
  三婶说完也就过了,脸上乐呵呵的。
  杨绵绵听了这话却笑不起来。
  “三婶我们吃完了,我也去坝上瞧瞧。”心里记挂着事,杨绵绵洗了碗就迫不及待的出了门。
  三婶在身后笑眯眯的叮嘱:“你是去瞧小婧的,她脸生,你可别逗她。”
  杨绵绵拧着眉头出了门。
  看这情况,三婶一家对这个新媳妇是非常满意的。
  希望到时候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余延回屋换衣服,杨绵绵和白无常两人去了坝子上。
  现在还早,坝上人不多,隔着老远,杨绵绵就看到了杨贺,他对面是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姑娘,那应该就是杨贺的新媳妇了。
  由于是背对着,杨绵绵看不到对方的脸,之大概能看出是个身材中等偏瘦的女人。
  “绵绵。”和媳妇说这话的杨贺看到了杨绵绵,朝他们招了招手。
  杨绵绵又走近了两步,杨贺媳妇也正好转过了身,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匆匆碰撞了下。
  “你们好,我是娄婧。”杨贺媳妇大方的打了个招呼,只是耳朵尖微微泛红,看起来确实是个腼腆的性子。
  杨绵绵抿着嘴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很上道的喊了声嫂子。
  这一声嫂子倒是把娄婧彻底喊得不好意思了,脸一下就红透了。
  娄婧微垂着头时候,杨绵绵却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
  并不是一见就惊艳的长相,但是却让人看着很舒服,不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平日里应该也是个爱笑。此刻静静的站在那里,气质干净,就似这初秋清晨的山风。
  柔和,舒爽。
  杨绵绵忽然能够理解三婶一家人对她的喜爱了。
  确实是个让人一见就会喜欢上的人。
  杨绵绵转头正想问问白无常,却见白无常双眼放空,居然在发呆。
  杨绵绵愣了下,她以前见到的地府因差白无常总是一副游戏三界,百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模样,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隐忍又哀伤。
  ——
  余延换好衣服,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看下有没有私人邮件。
  “叮咚。”这时,手机突然弹出来个新闻邮件提醒,这是他关注过的医学新闻推送。
  余延一边整理衣领,一边点开了邮件。
  【惊!南大医学院捐赠遗体莫名失踪。】
  配图在加载了两圈后,弹了出来。
  余延整理衣领的手一顿,看着那张照片良久没有说话……
  第39章
  余延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几人从坝上回来。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走在杨绵绵身旁的那个高大男人身上。
  嘻哈体恤加花裤衩, 走路的动作和面部表情都很自然。
  余延微眯着眼睛, 人死亡后, 神经细胞在绝对缺氧5分钟后就会完全死亡。南大那具男性遗体是在捐赠两天后才失踪的, 之前一直在医院的冰柜里。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如果解刨刀在手上, 他真想打开这具遗体看看, 一个已经死透了的身体,他是怎么做到和常人无异的。
  似有所觉,正在和杨绵绵说话的白无常抬起头撞上了余延的目光。
  余延抿着唇, 视线没有丝毫的闪躲。
  白无常愣了愣, 忽然咧嘴朝余延露出了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余延垂下眸子, 那种冲动越发强烈了。
  几人走近, 余延这才收起心思,大步走了过来,和白无常并列着站在了杨绵绵的另一侧。
  这时,杨绵绵眼尖的看到她爸扶着一个佝偻的老者从三叔家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那个老者,杨绵绵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瞎爷爷。”
  老者闻言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说是“看”, 其实只是个动作。老者脸上布满褶皱,眼睑更是深深凹陷进去, 眼眶里根本就没有眼珠。
  老者脸上的褶皱更加深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是小绵绵啊。”说完他的脸微微偏了偏, “目光”落在余延的身上, 神色莫名的点了点头, 小声的嘀咕了两声:“不错,真不错。”
  身后的杨致远一听这话,心思一动。
  杨绵绵并没有听到老者的嘀咕,她走进老者,好奇道:“瞎爷爷今天怎么舍得下山了?”
  “是你三婶婶请来的,非得说要请老祖宗来合合八字。”杨致远接过话回答道。
  这老者就是当初给杨绵绵批命的老瞎子,村里没人知道他一身堪命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怎么瞎的,甚至连他具体的年龄都不清楚。不过大家猜测,这老瞎子至少是有百岁高龄了,确实当得起一声老祖宗。
  从杨绵绵记事起,老瞎子就一个人独居在山上,村长都曾来劝解多次,他还是不愿下山生活,是个怪人。好在村里人朴实,不时会有人上去看看他,这么多年过来,倒也这般过来了,只是人却越发佝偻老迈了。
  杨绵绵走过去搀扶住老瞎子,好奇的问道:“我哥和嫂子的八字怎么样?合吗?”
  老瞎子杵了杵手中的竹竿道:“都是缘分。”
  短短四个字,别的就在不愿多说了。
  “既然是有缘分当然是合的。”杨致远笑道,“依我看,铁柱和他新媳妇那是郎才女貌,再合适不过了。老祖宗我看你今天就在这儿歇,明天还要喝小辈们的喜酒呢。”
  老瞎子摇了摇头,一如既往的拒绝了。
  站在一旁杨贺笑的像个傻子,虽然他不信这些东西,但是若能讨个好彩头还是让人很开心的。杨贺只顾着高兴却没注意到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在看到老瞎子那一刻,脸上渐渐褪去了血色。
  第二天要举行婚礼,按照村里的风俗需要有一个迎新娘进门的流程,经过商量,当晚娄婧就暂时睡在了杨绵绵家里,而杨爸爸,白无常和余延暂时去杨三叔家暂住。
  当晚和娄婧一起住在杨绵绵家的还有担心新儿媳面浅不习惯的三婶婶。家里就两个房间,三婶婶一间,杨绵绵和娄婧挤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