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请长缨 第211节
  秦仲年原本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听唐子风说得如此无厘头,不由得“噗”地一声就笑喷了。这一笑,让他的心结解开了几分,他用手点着唐子风说道:“子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这种玩笑,我也真是服你了。”
  “现在能是什么时候?”唐子风一脸无辜的样子,“老秦,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既没丢财,也没丢色,损失了一箱酒,还是最便宜的二锅头。这几个家伙既然送上门来了,咱们肯定不能让他们白白走掉,吃了我的,喝了我的,得从他们身上榨出点油水来才行。”
  ……
  题外话:关于俄罗斯机床产业的情况,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不知道是不是我弄错了。文中的数据来自于以下文献:
  [1]邸奎.俄罗斯机床制造业现状[j].机电产品市场,2004(06):21-22.
  我原来的故事设计不是这样的,查完资料傻眼了,满不是那么回事啊!临时现改的情节。
  第436章 弗罗洛夫是个好人
  集团高层的碰头会很快就形成了决议,彼得罗夫机床厂的这个机会不能放过,但在具体的合作条件上,要做出重大的改变。既然弗罗洛夫只是一个“空手道”,临机集团与他的关系就得重新定位了,要让他变成一个打工者,而不是一个合作者。
  堡垒是要从最弱的地方突破的。大家一致认为,弗罗洛夫带来的工程师雅科布应当就是这三个人中最弱的一个,于是唐子风便决定先拿他试刀了。
  为了给雅科布制造出最大的心理压力,唐子风没有选择在雅科布已经比较熟悉的苍龙研究院与他谈话,而是在临一机的旧厂部找了一间办公室,让人把雅科布带了过来。
  雅科布在走进办公楼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些异样,待到被人客客气气地请进那间办公室,他就彻底傻眼了。
  这哪里是什么会议室,分明就是一间审讯室好不好?房间的一端摆了几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几位冷面汉子。房间的正当中是一把孤零零的椅子,雅科布用不着别人指示,也知道那是对方给自己留的位置。
  “雅科布,坐下吧。”
  坐在审讯席上的唐子风用手一指那把椅子,向雅科布命令道。
  “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雅科布争辩道,他说的是英语,唐子风也能听懂,同时还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生活的颤音。
  “你先坐下,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就明白了。”唐子风说道。
  唐子风当了这几年总经理,多少已经有了一些官威,雅科布扛不住这种威压,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雅科布,你自称是彼得罗夫机床厂的工程师,并以这个身份和我们苍龙研究院的工程师进行了三天的技术交流,是这样吗?”唐子风问。得益于肖文珺的一对一家教,唐子风的英语口语也非常不错了,能够不借助翻译而与雅科布交流。
  “是的。可是我的确是彼得罗夫机床厂的工程师啊。”雅科布说。
  “你在撒谎!”唐子风厉声道,“我们已经派人去喀山调查过了,彼得罗夫机床厂根本就没有一个名叫雅科布的工程师!你用假冒的身份混进中国,并且和我们的工程师进行技术交流,你的用意是什么!是不是受西方企业的派遣来当工业间谍的!”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工业间谍!”
  雅科布彻底地慌了。这才几天时间,人家就能专门派人去喀山调查他的身份,这说明这个临机集团是有极大来头的,没准是中国的军工企业,密级极高的那种。雅科布也是经历过前苏联年代的,知道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里,“西方间谍”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搁在前苏联,如果一个外国人被认定为“西方间谍”,他的余生就将会在西伯利亚度过了。中国是不是也有一个类似于西伯利亚的地方,雅科布不清楚,但他也绝对不想亲自去弄清楚这个问题。
  “唐先生,你听我解释!的确,我承认我并不是彼得罗夫机床厂的工程师,我是莫斯科大学的教授,是弗罗洛夫花钱雇我到中国来的,这一点你们可以向弗罗洛夫求证。”
  胆战心寒的雅科布也来不及思考唐子风的话里有没有破绽,赶紧就开始甩锅了。
  “他雇你到中国来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刺探我们的技术情报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以向上帝发誓。他只是让我来和中国的工程师交流,目的是让中国人相信彼得罗夫机床厂有雄厚的技术实力。除此之外,我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这些天我与贵公司同行交流的技术内容,一个字也没有向弗罗洛夫报告过。”
  “你说弗罗洛夫想让我们相信彼得罗夫机床厂有雄厚的技术实力,那么它的真实情况是什么呢?”
  “真实情况……”
  雅科布打了个激灵,看向唐子风的眼神里有了几分恍然、几分委屈。
  尼玛,你都派人去彼得罗夫机床厂调查我的身份了,你还不知道这家厂子是怎么回事吗?合着你刚才那话,完全是在诈我,实际上你根本就没去做过什么调查。都说漂亮女人会骗人,你个眉清目秀的美男子怎么也会骗人啊!
  唐子风看到雅科布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识破自己的诈术了,这家伙情商欠费,但智商不低啊,能够把老秦都唬得一愣一愣的技术高手,那逻辑分析能力可是钢钢的。
  可是,就算你反应过来了,又能如何?你已经亲口承认自己身份造假,现在还能再把话收回去吗?以假冒身份来与一家大型研究机构的工程师进行技术交流,说你是工业间谍还冤枉你了吗?
  “说说吧,我党的政策你也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只是拿了弗罗洛夫的钱,并没有帮他做坏事,现在及时回头还来得及。如果你执迷不悟,再往下和你谈话的,就不是我,而是我们国家安全部门的官员了。”唐子风笑呵呵地向雅科布说道。
  雅科布叹了口气,说:“彼得罗夫机床厂,在前苏联时期,也是我们国家最大的机床厂之一,实力的确是非常雄厚的。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经济长期得不到恢复,大批企业破产,机床的需求量下降到连原来的110都不到,全俄的机床企业都经营不下去了。
  “有些企业被西方的机床企业兼并了,还有一些破产了,彼得罗夫机床厂虽然没有破产,但生产能力几乎完全丧失了,过去这十几年,基本没有生产过数控机床,也谈不上有数控机床的研究能力。”
  “前苏联时期,你们的数控机床技术还是可以的,怎么会一下子就全崩溃了呢?”秦仲年忍不住插话问道。老爷子现在还在纠结于俄罗斯机床业衰落的事情,想问个究竟。
  雅科布说:“苏联时期的机床产业,是建立在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基础上的。那时候,各个加盟共和国都承担着一部分机床部件的生产,比如大型铸件是由白俄罗斯的企业承担的,光栅元件是由乌克兰的企业承担的,大家各有分工,又相互协作,这才有了前苏联的强大的机床制造业。
  “苏联解体之后,各个加盟共和国都独立了。大家想法不一致,还怎么能够协作得起来?乌克兰的红旗研究院,原来是苏联实力最强的光栅元件研究机构,为全苏的机床企业提供光栅元件。乌克兰独立之后,他们觉得继续花钱支持这样一个研究院毫无必要,所以就把研究院的经费全部砍掉了。
  “这样一来,原来俄罗斯境内的那些机床厂,就只能从西方购买光栅元件了。西方的数控技术体系和我们大不相同,西方的光栅元件无法直接用在我们的机床产品上,而要求对方根据我们的情况重新设计,人家又不屑于做。
  “所以……”
  说到这,雅科布把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奈的样子,在场的众人倒是都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你说彼得罗夫机床厂已经不生产数控机床了,那么弗罗洛夫从中国采购光机是干什么用的?”唐子风问。
  雅科布说:“他没有跟我说过,不过我私下里和阿瓦基扬聊天的时候,了解到弗罗洛夫和东欧的一些机床经销商有一些联系,想必他是把从中国采购到的光机转售给了这些代理商。”
  “可是龙湖机械公司说他们曾从弗罗洛夫那里买过数控系统,而且这些数控系统是由彼得罗夫机床厂生产的。”唐子风说。
  雅科布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这很简单,我想他向东欧销售那些中国机床的时候,也会在上面标注彼得罗夫的品牌的。欧洲有一些小公司,能够应客户的需要生产一些无品牌的数控系统,对了,就是oem的方式。弗罗洛夫把这些数控系统低价采购过来,再加价卖给中国朋友,应当也是很容易的。”
  “你刚才说到阿瓦基扬,他也是弗罗洛夫从外面聘来的人吗?”
  “这倒不是,他原本就是彼得罗夫机床厂的职工。弗罗洛夫在苏联解体前就是彼得罗夫机床厂的厂长。苏联解体后,彼得罗夫机床厂被私有化了,弗罗洛夫依然担任着厂长。据说,他承诺只要他依然是厂长,彼得罗夫机床厂就绝对不会解雇一名原来的职工。”
  “还有这事?”秦仲年面有惊讶之色,他转向唐子风,说道:“小唐,这个弗罗洛夫不简单啊,能够做出这样的承诺,也不失为一个好人了。咱们回头和他谈判的时候,还是得给他足够的尊重的。”
  唐子风无语地看了秦仲年一眼,却也知道这就是老先生的世界观,毕竟这位老先生也是一个绝对的好人。他没有接秦仲年的话,而是对雅科布问道:
  “雅科布先生,我提最后一个问题,弗罗洛夫聘你到中国来,给了你多少费用?”
  “这个……”雅科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他倒不是要保密,而是觉得谈钱的问题太俗气了,他有些说不出口。
  唐子风冲他嫣然一笑:“雅科布教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有没有兴趣到中国来工作?无论弗罗洛夫给你多少钱,我加倍。”
  第437章 你接着给我编
  雅科布走出办公楼的时候,脸上带着傻笑,后背上的汗水还没有干透。刚才这一会,他也算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从担心自己会被送到中国版的西伯利亚去劳改,到接受苍龙研究院年薪12万元人民币的聘任,身份转变之快,让他那惯长于逻辑思考的大脑都出现了长时间的宕机状态。
  “这家伙值这个价吗?”唐子风私下里向秦仲年打听。
  “值,太值了!”秦仲年乐得合不拢嘴,“他在机床研究上很有想法,只是缺少实际应用的机会。这样一个人才,放到俄罗斯就浪费了,到咱们这边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的。”
  “我是说,一年12万人民币的这个价钱,是不是太高了?”唐子风说。
  秦仲年把眼一瞪:“你说啥呢!我们现在随便聘个外国专家,起码也是5至8万美元,你算算看,这是多少人民币?你说一年12万,我当时还真怕雅科布掀桌子呢!”
  唐子风笑道:“能省就省一点吧,俄罗斯现在穷得很,给他一年12万,他乐还乐不过来呢,怎么可能掀桌子?等他过来,看他的贡献大小,如果有贡献,就给发个一两万的年终奖啥的,这不也是一种激励措施吗?”
  安排人把雅科布带走,唐子风随即便让韩伟昌把弗罗洛夫和阿瓦基扬二人带过来。与弗罗洛夫的谈话,自然不可能在这个临时审讯室里进行了。唐子风找了个小会议室,陪同他参加会谈的人也只有张建阳和韩伟昌二人。
  “弗罗洛夫先生,阿瓦基扬先生,二位请坐吧。咱们今天开的是个小会,连翻译刘小姐我也没让她参加,以便大家开诚布公地交谈,你们觉得如何?”
  在韩伟昌关上会议室的门之后,唐子风开门见山地说道。
  弗罗洛夫下意识地看了阿瓦基扬一眼,随即便向唐子风摇着头,指着自己的耳朵,用中文说道:“同志,我不知道……”
  唐子风呵呵冷笑:“你不知道不要紧,阿瓦基扬先生,麻烦你向弗罗洛夫先生解释一下吧?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也不知道哦。”
  阿瓦基扬的脸一下子就胀红了,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弗罗洛夫看出了不对,他用俄语向阿瓦基扬问了一句,阿瓦基扬回答了几句,弗罗洛夫沉默了片刻,向他点了点头,阿瓦基扬这才看向唐子风,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唐先生,非常抱歉,我的确懂一点点中文,不过只是一点点,恐怕很难承担起翻译的工作。”
  “足够用了。”唐子风笑着说道。
  雅科布已经向他交了底,说这位阿瓦基扬上大学的时候就是学汉语的,早些年在彼得罗夫机床厂负责与中国的贸易,中文水平是很不错的。
  弗罗洛夫到中国来做生意,身边当然不可能不带一个懂中文的人,否则被人贩子拐到黑煤窑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谈判客户面前,弗罗洛夫有意隐瞒阿瓦基扬懂中文这件事,目的就是想让客户误以为他们几个人都听不懂中文,从而会不经意地在他们面前用中文交流意见。
  一旦阿瓦基扬窃听到了对方的内部意见,就可以在私底下告诉弗罗洛夫,弗罗洛夫则可根据对方的底牌来确定自己的谈判策略。
  弗罗洛夫的这一手,骗过了赵兴根,也骗过了唐子风,却不料被韩伟昌给识破了。
  “对不起,唐先生,我们并没有欺骗贵方的意思。阿瓦基扬先生虽然的确是懂一点中文,但已经有很多年不运用了。在涉及到双方合作的事情上,我担心他的中文水平不够,错误理解了贵方的意见,导致双方出现不应有的误会,所以便没有说明这一点,而是请贵方聘用一位更专业的翻译人员来从事翻译工作。”
  尽管被对方揭了老底,弗罗洛夫并不显尴尬,而且故作镇静地给自己找着理由,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在他的心里,当然知道这件事的暴露对自己是很不利的,这将影响到自己与临机集团的谈判氛围,对方会因此而对自己加强警惕,自己不得不编更多的谎言才能把对方唬住。
  要不要说自己和***是高中同学呢?
  呃呃,这个料有点过猛了,没准会穿帮……
  让弗罗洛夫没有想到的是,唐子风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而是像完全不在意一般,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弗罗洛夫先生,我想了解一下,贵厂目前的数控机床产能是多少?”
  阿瓦基扬已经接受了现实,开始兢兢业业地当起了双方的翻译,把唐子风的话转述给了弗罗洛夫。
  “产能吗?”弗罗洛夫的思绪跑得太远,一下子没回过味来。他沉了一下,然后用凝重的表情说道:“产能方面,实不相瞒,受俄罗斯经济状况的影响,我们的产能损失很大,目前一年的数控机床产量已经不足1000台了。”
  “你确信弗罗洛夫先生说的是不足1000台?”
  听完阿瓦基扬的翻译,唐子风向阿瓦基扬问道。
  阿瓦基扬的脸再次红了,他不敢正视唐子风的目光,吭吭哧哧地说道:“是的,弗罗洛夫厂长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也对,不足1000台这个说法也是对的。那么,是100台呢,还是10台呢?或者是完全停产了呢?”唐子风用揶揄的口吻问道。
  “唐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弗罗洛夫把脸一沉,不满地说道。
  “不明白我的意思?”唐子风笑道,“据俄罗斯机床协会去年11月份的统计,在2003年的前8个月,全俄的数控机床产量只有80台,我想问问,其中有多少台是贵厂生产的?”
  “不,这不可能!”弗罗洛夫终于有些慌了,不再是那副淡定自若的牛叉模样。
  韩伟昌隔着会议桌把一张传真纸推了过去,这是一份俄罗斯期刊的复印件,又通过传真发送过来,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不太清晰了。不过,弗罗洛夫还是一眼就能够看到其中的关键内容,那正是唐子风说的那个统计数据。
  “编,你接着给我编!”唐子风用手指着弗罗洛夫喝斥道。
  “这件事,可能是一个误会……”弗罗洛夫脑门顶上沁出了汗水,显示出他的大脑正在超频,这是水冷风扇开始运转了。
  “误会你妹啊!”
  唐子风打断了阿瓦基扬的翻译,至于对方的中文水平是否足以理解啥叫“妹”,唐子风就管不着了。
  “弗罗洛夫,我看你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你家老爷子还当过援华专家,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你也算是根正苗红了,腆着脸跑到中国来坑蒙拐骗,你合适吗?”唐子风开启了损人模式,一下子就给对方扣了一堆帽子。
  阿瓦基扬苦着脸,向韩伟昌低声嘟哝了几句,大致是说唐子风说的梗太多,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韩伟昌忍着笑,把唐子风的话来了个“中译中”,变成更为通俗的说法,阿瓦基扬这才向弗罗洛夫做了翻译,而且还悄咪咪地告诉弗罗洛夫,这位唐先生似乎很生气,情况很严重。
  “这件事,我很抱歉。”弗罗洛夫站起来,向唐子风等人微微欠了欠身。他脸上的表情已经重趋平静,因为他已经知道,对方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明白了,自己想洗白这件事,完全是徒劳的。
  在这一刹那,他也想清楚了,与临机的合作肯定是泡汤了,但临机方面也没法拿他怎么样。他现在最担心的,也就是临机让他赔偿这几天的食宿费用。自己喝了人家一箱二锅头,一水红盖绿标的好酒,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如果要全额赔偿的话,自己这趟出门带的钱还不知道够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