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顾盼仔细回忆了一遍,不管是海城一中还是海城二中,她都没有听过程行止这号人物。
  她狐疑地看着程文峰,“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以前从未听过程行止这个名字,也不记得见过他。”
  程文峰语气笃定:“肯定没记错。”顿了顿,他说,“你俩见过,就你高一下学期的那个暑假,我回国的第二天,那小子就上我家来了,说要借我家院子开个什么毕业party,邀请了一堆高中毕业的小屁孩过来搞什么假面舞会,你那时候不还参加了吗?你还跟他跳了个舞。”
  这么一说,顾盼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件事。
  那场假面舞会,她听着觉得新鲜,也去凑了个热闹。
  那时候,她家虽然也住得起别墅开得起百万豪车,但和那群穿着昂贵礼服戴着华丽面具的同龄人仍然是有壁的。
  他们出身大富大贵,从小就接触了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区区一个毕业舞会,他们应付得游刃有余,而她却很不适应,甚至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懂,更别说进场和人跳舞,她只能干巴巴看着。
  后来有个穿着燕尾服戴狐狸面具的男生,邀请她跳舞。她说不会,男生说没关系,他可以教她。
  然后,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踩了那个男生无数次,惹来所有人惊奇的目光。
  从小顺风顺水长大的她,在那一场小小舞会里,头一回感到局促和害臊。
  好在她够聪明,男生也足够好脾气,任凭她踩了他不知多少次,也不动气,依旧认真且温柔的教她?
  磕磕绊绊跳完一支华尔兹,换上新音乐时,她已经可以熟练地跟上男生的步伐。
  但也就仅此而已。
  舞会结束后,她原来是什么样的生活,接下来还是什么样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通过那场舞会,改变了自己的目标。
  她原来目标是考上位于海城的f大。
  那场舞会结束后,她目标从f大变成了哈佛和剑桥,她想接触外面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仅限于国内。为此,她没日没夜的学习,放弃了很多个周末和假期,最终如愿拿到剑桥的录取通知书。
  “原来那个穿燕尾服的男生是程少啊。”顾盼感叹。
  她对那个燕尾服男生其实没有什么印象了,但他那时候的温柔,却深入她心里。让她头一次感受到,原来一个人可以温柔到让她产生这个世界这么美好的感觉。
  “你不知道?”程文峰有些傻眼,“我还以为跳完舞你们会交换联系方式,约会什么的。”
  “没有。”顾盼笑笑,“跳完舞,我看时间不早,就回家了。”
  “我估计是我那堂弟被女生追得太凶了,给他自信心膨胀的,以为你也会被他迷倒,他就等着你倒追他呢,结果没想到翻车了。”程文峰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对了,他这堂弟闷得很,喜欢什么都算计清楚了,然后再挖坑坐等别人跳进来。
  怪不得大二的那个暑假堂弟突然就说去英国留学,算算时间,那时候顾盼应该刚好高中毕业,拿到了剑桥的录取通知书。
  这堂弟早早就喜欢上了人家,偏偏忍着没去撩拨,眼看人要出国了,这才着急起来。
  活该单身这么些年。
  程文峰“噗嗤”笑出声,笑归笑,他还是替堂弟操起心来,问顾盼:“这些年你有没有对象?没有的话,可以考虑我那堂弟。那小子品行没得说,连我都要甘拜下风。”
  顾盼这一趟来不是谈感情的,程行止喜欢她的事,如同一颗小石子砸进水里,只能激起一点涟漪,还不至于让她分神,忘了自己找程文峰的目的。
  “感情的事,还是要看缘分。”顾盼说得很委婉。
  但程文峰听明白了。
  这时,菜正好上来了。
  程文峰顺势转移话题,“这家的海城菜很不错,你会喜欢的。”
  顾盼夹了块泡椒藕尖尝,确如程文峰说的那样,味道很不错,是她喜欢的口味。
  “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正事。”程文峰问,“你要和我谈什么项目?”
  顾盼轻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瞒你,其实谈项目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我真实的目的,是想知道程方公司曾经授权晨安公司挂牌生产成方公司产品的事。”
  “授权晨安公司挂牌生产我们公司产品?”程文峰把筷子放在桌上,“这事我没听说过,程方有自己的生产线,从未给过任何一家公司授权挂牌生产公司的产品,包括经销商公司也没有这个授权。”
  顾盼说:“我有程方公司和晨安公司签订的挂牌生产产品授权协议,双方公司都盖了章,协议上的公章,我已经确认过,确实是你们公司的公章,没有作假。协议原件在绿城,等你出差回绿城了,我拿给你看。”
  程文峰蹙眉,点头说好。
  顿了顿,他问:“我没听说过晨安这个公司,是你现在任职的公司?”
  “不是。”顾盼摇头,犹疑了一下,还是坦诚的说了实话:“晨安公司已经注销了,这个公司未注销前,法定代表人是我现在的老板。”
  程文峰很敏锐,立即从顾盼的话里抓住了重点,“你在查你老板?”
  顾盼“嗯”了一声,“我爸以前和晨安公司有过几次合作。后来有个政府扶贫异地搬迁项目,我爸用的是晨安公司生产的建材,那个项目快完工时出了事故,造成两死三伤。所有人都说是现场施工操作违规造成的,我不相信,我爸在现场监工,他绝不可能允许施工人员违规操作的情况发生。”
  “这就是你去绿城的原因?”
  “是。”顾盼抿唇,眼神晦暗,“因为这个项目死了人,当时闹得很大,我爸妈因此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死亡。我回国时,他已经走了,没见到他最后一面。我妈……”
  她微微仰头,将涌上来的眼泪逼回去,吸了吸鼻子,哑声续道:“我妈,处理完我爸的后事,将家里所有资产变卖,正好够还债和赔偿,然后她也自杀走了。”
  那一段时间,是真的难熬。如果不是后来发现那项目有蹊跷的地方,让她对那场事故产生怀疑,想找出真相替她爸洗刷冤屈,只怕她也熬不过来,会像她妈一样,选择自杀离开。
  程文峰唇动了动,他想过顾盼家里兴许是出了变故,所以她搬去绿城,和海城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却没想到,这个变故竟然是家破人亡这么惨烈的程度。
  “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帮上的,你尽管说。”程文峰说。
  他没有安慰顾盼,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她如今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实质性的帮助。
  “我爸当年之所以选择采购晨安公司生产的材料,就是因为晨安公司有程方公司挂牌生产的授权协议。”顾盼说,“你说程方公司从未授权给任何公司挂牌生产,说明晨安公司伪造了那份协议,而程方公司有人配合晨安公司,偷取公章在这一份协议盖了章。”
  “如果你说的是真,那么这事就不仅仅你的事了。”程文峰神色严肃,公章被偷取使用,损害的是整个程方公司的利益。“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顾盼当然放心。
  不管是哪个公司发现公章被人偷取使用,都会查清楚是谁偷取的。这是涉及了整个公司的利益。
  “今天我和你说这些事,我希望你能保密。”顾盼说,“任何人都不要透露。”
  她既然要查自己的老板,要是泄露出去了,肯定是会坏她的事。
  程文峰没有犹豫,点头答应,“好。”
  吃完饭,程文峰要回公司准备下午的会议,而顾盼也要回绿城。
  两人在食堂大楼前分别,顾盼说:“代我向唐老师问声好,等事情完了以后,我再回海城看她。”
  从海城回到绿城,已经是晚上七点。
  顾盼才从车站出来,江裴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一接通,江裴就劈头盖脸地问她:“你今天去海城了?”
  “是,梁总让我去买个招标文件。”顾盼说。
  “买招标文件怎么让你去?”江裴语气很差,心里憋着股火,偏偏又不能对顾盼发。
  他深呼吸一口气,才说,“你现在回来了吗?”
  “刚从车站出来,准备打车回家。”顾盼说着话,一辆出租车已经停在她面前了。
  江裴说:“你在车站里等二十分钟,我开车过去接你。”
  “好。”顾盼朝出租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上车,转身边往车站的候车厅走,边对江裴说,“你别担心,我这一趟回海城,心情挺平静的,碰到了高中英语老师的儿子,说了一些事情。”
  “等会见了再说,我开车。”江裴挂了电话。
  说是等二十分钟,其实十分钟左右,江裴就到了。
  顾盼上车,边系安全带边说,“我还没吃晚饭。”
  “想吃什么?”
  “饺子。”
  “在你住的那小区附近吃吧,吃完赶紧回去睡觉。”江裴瞥她一眼,“昨晚没睡吧,黑眼圈都快赛过熊猫了。”
  “好啦好啦,听你的,我吃完饺子,回去就睡。”顾盼在江裴面前,会偶尔会露出一点孩子气。“我跟你说,我高中英语老师的儿子,竟然是程方公司业务部总经理。我今天才知道,他还是程行止的堂哥。”
  江裴语气平淡:“程文峰?”
  顾盼一愣:“你认识?”
  “不认识。”江裴说,“这两天托了朋友打听的消息,本来想等他从海城出差回来组个饭局,没想到你比我快一步。”
  顾盼装傻笑了两声,没敢说是她通过程行止联系上程文峰的。说了,只怕江裴会不高兴。
  “你俩说了什么事?”江裴问。
  “就程方公司授权晨安公司挂牌生产产品的协议,程文峰说程方公司从未授权过任何一家公司生产他们公司的产品,他会查清楚程方公司内部是谁偷取公章,在那份协议上签章。”
  顾盼说起这事,缓缓吐了口气,“等程文峰查清楚,兴许就能知道当年那个项目用的材料到底合不合格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江裴目视前方,没看顾盼,“就算查清楚是材料质量问题引发的事故,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找不到证据可以证明了,你要怎么办?”
  顾盼沉默,好半晌才轻声说:“如果梁安真的罪魁祸首,没有证据,那我就毁了他的心血,让他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江裴松口气,“你没有想杀他的念头就行。”一个人在仇恨里活太久了,会很容易失去理智,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来。
  他不希望顾盼变成那样,她还年轻,余生还长,没必要为了个人渣毁了自己一生。
  两人去吃完饺子,江裴便送顾盼回家。
  车停在顾盼的楼下,江裴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你上去了就赶紧洗洗睡觉,别想太多了,你看看你这脸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顾盼嫌他唠叨,解开安全带就下车,说了句:“老爷子,您走好嘞,路上注意安全!”便立即关上了车门,作了个拜拜的手势。
  江裴摇下车窗,朝她丢了白眼,不厌其烦地又叮嘱了一句:“别熬夜了,记住没有,睡不着就闭上眼睛数钱,别玩手机。”然后才倒车离开。
  顾盼目送江裴离开,转身要进楼时,才发现程行止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正静静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