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顾盼一时无话,和于拙四目相对。
  即便她不说,但从于拙脸上笃定的表情来看,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顾盼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孩是有些聪明的,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到真相。
  她说了句:“好好读书,专心备考,别多想。”便把车门关上,转身走进酒店了。
  于拙见她进了酒店,也开车离开。
  他和顾盼都没发现身后有辆摩托车,从他们进入镇上便跟着,看着他们进了派出所,又转到酒店这边来。
  见两人分别离开,开摩托车上的男人低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进了派出所,待了半小时左右……对,现在回酒店了,搞吗?”
  男人身上穿了紧身牛仔裤和黑色紧身上衣,剃着个板寸头,面相削瘦颧骨突出,整个人看起来便不是善茬。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眯着眼盯着酒店方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包劣质香烟,放嘴里叼着,语气有些不屑:“放心,我问过前台了,那娘们是叫顾盼没错,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别人。”
  在男人身后,一辆出租车停下,程行止从车里下来时,正好听到男人嘴里说到顾盼两字,他脚步一顿,又听男人语气有些不耐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两个男人?哪来的两个男人,我跟了一路,就看见她跟你那侄子两个人。”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男人把烟从嘴里拿开,朝地上啐了一口,撂下话来:“你他娘的出来两年怎么成孬孙了,你不搞我帮你搞,就当是报答我在里头欠你的恩情。要是那娘们敢报警,你放心,老子就说是见色起意,绝不拖你下水。”
  男人说完便“啪”地挂了电话,骑摩托车走了。
  程行止拧着眉,目光一直看着男人,直到男人骑车远去。
  他很确定自己刚才从男人嘴里听到了顾盼两个字。
  先一步下车的助理,更是从头到尾听全了男人的话,他转头看向程行止,语气有些犹疑:“那人刚才好像提到了顾小姐的名字。”
  程行止“嗯”了一声,明白助理话里的犹疑是在说不定只是同名,但即便是同名,也不该放任不管。
  毕竟男人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接下来的举动,一旦成功,对于任何一个女性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程行止将男人骑的那辆摩托车的车牌号告诉助理,说:“先报警吧。”
  助理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感慨了句,还是老板想得周全,把车牌号都记下来了,他自己就没想到这茬。
  助理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报警,又听程行止补了句:“联系人打点一下这边的关系。”
  在这种小地方,往往会出现警力不足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报警可能不会有预期的效果,更何况还是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报了警只怕也得不到什么重视。
  助理也明白这个道理,走到一旁打电话联系人去了。
  出租车师傅探出半个身子,朝程行止说了句:“年轻人,这事儿我帮你盯着吧。刚刚那男的,是这镇上出了名的痞子,凶得很,未成年的时候手上就沾了人命,去年放出来了,这镇上做生意的,谁都不敢惹他。”
  师傅是本地人,显然比程行止他们更明白这边的风气,“你们报警找人打点关系也未必有太大效果。我找人请他吃顿饭,想办法让他醉一宿,明儿你们带着她就赶紧走吧。不怕恶人磨,就怕无赖缠。在我们这儿被他盯上,不是什么好事情。”
  程行止拧着眉头,师傅看出他想说什么,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儿的警察也不是说不管,但是总得有人报警才能抓他。他是个刺头儿,大家都不想惹事,能用钱应付过去就行了,去报警回头人刑满释放,遭殃的不还得是自己?”
  “这人既然这么麻烦,您何必淌这浑水。”程行止说。
  “倒不用担心我。”师傅笑了笑,“我不过请他吃顿饭,他喝多了醉酒,还能怀疑到我头上?”
  见程行止还想再劝,师傅摆了摆手,说了句:“她是我老同学的女儿,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便缩回车里,摇上车窗开车走了。
  师傅一走,助理也打完电话回来了,压低声和程行止汇报:“找人联系上这边派出所的所长了,说是会派几个人手盯着,一定保证顾小姐的安全。”
  程两人走回酒店,路过前台时,程行止脚步一停,温和有礼地问前台:“我有个朋友叫顾盼,她早上说要换房,方便告知一下她换到哪个房间吗?”
  前台接待的姑娘不是早上他们离开时的那两个,一听程行止这么说,便没有任何怀疑,查看酒店系统,把房号告诉了程行止。
  程行止点头,说了声谢谢。
  前台姑娘颊上飞红,正要说不客气,又听程行止说:“她房间对面或者旁边的房间有空房吗?麻烦把我们的房间换到离她房间近一些,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点。”
  空房自然是有的。
  前台动作利索地替程行止和助理换了房间,一间是在顾盼住的房间对面,一间则是在旁边。
  助理十分识趣,主动选了对面的房间,程行止则住进了挨着顾盼的那间。
  换好房,助理又出门去了。他们车轮被扎爆胎,送去镇上的修车店里换胎,这个点应该也换好了。
  程行止则靠在房间的阳台,斟酌一下,给顾盼发了一条信息——
  “我在你隔壁房间里。”
  顾盼看到这条信息时,愣了一下。
  在她隔壁房间里?
  程行止知道她住这酒店?
  但转念一想这镇上也就这一家酒店勉强能算得上符合住宿标准的,外地人过来要住酒店的话,只能将就这一家。
  程行止自然会猜到她住这里。
  顾盼正想着,敲门声已经响起来了。
  她猜敲门的人应该是程行止,便没有多想,去打开了门。
  抬眼一看,果然是他。
  顾盼倚着门,扯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却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现在看着程行止的脸,就忍不住想起这段时间让她纠结于心的那张他和女明星姜醒的合影,心中腾起一股不知哪儿来的烦躁,让她不是那么想搭理程行止。
  她不说话,程行止却主动上前一步,直白地问:“方便进去说话吗?”
  孤男寡女的呆一间房,保不准发生什么天雷勾地火的事儿,顾盼抬了抬眼,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非得进房间?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程少。”
  说到“程少”这两个字时,她特意咬重了语气,眼睛微转了转,意有所指地补充一句:“要是传出去,我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只是程少就不好解释了。”
  程行止听出顾盼话里有话,上前一步,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问:“不好解释什么?”
  “不好解释我和你的关系呀。”顾盼歪了歪头,不仅语气掐得娇软可爱,还故意作出了一副天真无辜状的神情,存了心是想恶心一下程行止。
  殊不知她这样反倒让程行止觉得她可爱。
  程行止唇角微微上扬,带起一缕几不可见的笑意,顺着顾盼的话问:“嗯?那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顾盼略一挑眉,似笑非笑地横了程行止一眼,回了句:“哪敢和程少攀上关系。”
  她知道见好就收,说完便敛起情绪,没再阴阳怪气,侧了侧身,让程行止进房,恢复以往正常的语气问:“程少找我什么事?”
  程行止进了房间,也仅在过道处就停下了,没往里头走去。
  他把听到摩托车男人打电话的事告诉了顾盼,末了说道:“兴许那人找的不是你,只是恰巧和你同名,你不必太担心。”
  “想让我不担心,程少不该把这事告诉我。”顾盼语气轻松,听不出来担忧,却佯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情,用开玩笑似的口吻嗔道:“我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地方,知道这样的事,今晚肯定就睡不着了。”
  程行止明知道顾盼是在调侃,却还是把这话听进了心里,低低说了一句:“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
  顿了顿,他提议:“如果那人针对的是你,肯定会知道你住哪间房,我们换一下房间,你住隔壁,这样更安全些。”
  顾盼只看着他,没接话。
  她这一趟来的目的以及她爸的事,程行止应该都知道了,否则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的话这么慎重。
  但程行止既然不问她,她也乐得装傻混过去,轻声应了一句好。
  顾盼和程行止的行李都不多,两人花了几分钟就收拾好,然后交换房卡,换了房间。
  顾盼这一趟来黎城,除了想看她爸一直念叨着要带她回来的老家是什么样的,还要去看一个人——当年一路资助她爸上学的那位邻村小学的老校长。
  老校长已经退休了,如今住在镇上,地址离住的酒店不远,走几条街就到。
  程行止知道后,和她一起去了。
  在去的路上,程行止还和她说了不少那位老校长的事,一个从业数十年的老教师,工资不高,却硬是资助了数十个家中贫困的孩子上完大学,改变了那数十个孩子的人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活菩萨了,担得起伟大二字。
  顾盼听得诧异,不禁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她自己之所以知道这位老校长,还是因为她爸以前常提起,说没有这位老校长,不会有机会上高中念大学,不会遇到她妈,也不会有她。
  老校长对她爸恩重如山,她爸时常念叨,临死前都在自责愧对老校长的厚望,所以她才会代她爸看望老校长的想法,顺带想告诉老校长,她爸很好,从未昧良心,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程行止说:“基金会成立后,这位老校长就打了很多次电话过来,并且写了厚厚一叠的材料寄过来,希望我们能到这边捐建教学楼,给孩子们一个能够安心上学读书时的地方。”
  给基金会打电话求资助的人并不少,但这位老校长的心是最诚的,所以才打动了章寰宇,想着亲自来一趟看看,只是章夫人突发状况,令他没能出行,只能由程行止代替而来。
  两人走到老校长住的那条巷子口,还没走到老校长家,就见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很好的老人家正拿着根手指粗的一米长棍在追着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跑。
  老人家一边追还一边骂:“小小年纪不学好,还逃课出来上网?小兔崽子。你爸妈供你们读书的钱不是天上刮下来的,他们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你们对得起你们爸妈吗?”
  三个少年一边抱头躲闪,一边叫屈:“我们没有逃课!今天学校放假!”
  “放假你们不在家写作业跑出来上什么网?”
  老人家一棍子打过去,三个少年身手利索,抱头矮身避开,跟青蛙似的往前一跳,尔后拔腿就跑,留下老人家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再让我抓到你们不学好,我打断你们腿!”
  三个少年嘻嘻哈哈往巷子口跑来,其中一个回头扮了个鬼脸,语气嘚瑟地顶嘴:“张爷爷您老没事多练练,不然下回还是打不不着我!”
  “臭小子!”老人家几乎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捏着棍子挥了几下,无可奈何地看着几个少年远去,半晌,摇头笑了。
  顾盼和程行止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到了刚才那一声张爷爷。
  而他们要来看望的老校长,恰好就姓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