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庄宴安安静静地望着前方。
  陈厄循着导航的指示转弯,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向右稍稍偏头。看路的同时,忽然注意到庄宴的耳垂上,有一颗很小的痣。
  泛粉的淡红,像是用笔尖点上去的一滴胭脂色。
  陈厄移开视线,低沉地开口问:你有要买的东西吗?
  庄宴摇头。
  又是沉默。
  直到悬浮车开进商城,迎宾机器人拉开车门帮忙停车。庄宴踩在地面上,仰头看了陈厄一眼。
  走吧。陈厄说。
  陈厄身高腿长,步子也大。庄宴从车的另一头绕过来,不得不稍微走快了一些。
  等他来到身边的时候,Alpha不着痕迹地放慢了步伐。
  直到扶梯口,始终走在前面半步的陈厄,却不自然地迟疑了。
  毕竟这些年都在边境,就算偶尔回中央星,也不会浪费时间来这种地方。他神色间带着不耐烦的戾气,审视浮在空中的半透明光幕,寻找买电子产品要去几楼。
  庄宴温和地说:这边。
  陈厄蹙眉。
  但还是跟着庄宴的指示,一前一后地站上电动扶梯。
  到了四楼,庄宴想着记忆里商店的方向,一边心不在焉地走。
  手腕忽然被握住,一股力带着他往后倒去。庄宴懵了小半秒,肩膀撞在Alpha坚硬的胸膛上。他低下头,才注意到前面有个不高不矮的小花坛。
  而自己刚刚差点撞上去。
  你不看路?陈厄冷声问。
  庄宴没为这句带刺的话生气,反倒抬头回了一句:谢谢。
  模样温和有礼,仿佛一只听话的,栖息在翅膀下的小动物。
  对Alpha而言,Omega是脆弱的。陈厄捏着他的手腕,指尖下的皮肤细腻温热,血脉勃勃地涌流。腕骨细瘦,轻易就能折断。
  就连后颈生着腺体的地方,也显得香软滚烫。随便用力欺负两下,皮肤就会浮现出一整片瘀伤似的红痕。
  陈厄看了眼庄宴耳垂上的小痣,片刻又收敛目光。Omega无知无觉,被他拉着绕开花坛,继续往前走。
  于是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仿佛忘了放开。
  Alpha天生手劲大,不知轻重。庄宴忍耐着,跟在陈厄身后半步。那一圈都被捏红了,腕骨处几乎是在烧。
  好不容易找到店门口,他趁机会挣脱桎梏,指指前面的商品:都在里面了。
  陈厄瞥他一眼,然后走过去。
  Alpha买东西的方式简单粗暴且快,对着说明随便扫一眼,甚至懒得对比性能和价格,就随手选定一款。
  付账的时候,庄宴迟疑着抬眸:我送你吧。
  陈厄眉心皱着,表情像是在说,你在想什么。
  庄宴:就当是上次你给我项链的回礼。
  他的肩膀又被按住了。陈厄手指修长,将一张庄宴从没见过的卡在收银台刷了一下。
  售货员看着后台,流露出惊讶崇敬的表情。他帮忙把管家机器人打包,安排直接送到陈厄家里。
  陈厄语调散漫:我还剩很多点数。
  庄宴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确实,对于有贡献的军人,联邦会给很多购物点数,买东西一分钱也不需要出。
  在负责任的道路上,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阻碍。
  庄宴温顺地嗯一声,等陈厄确认签名。
  旁边就是卖游戏的店,一群青年吵吵闹闹地过去,说着笑着要试玩最新的全息游戏。
  有几个人有些眼熟,庄宴扫了一眼,没怎么留心。
  他天性安静而内敛,其实并不喜欢在不相关的人身上浪费精力。
  但对面的青年们竟然先吹起了口哨,打头的人喊道:庄宴,前几天约你你不理我,现在怎么在这儿见到了?
  有空的话,等下一起吃顿晚饭呗。
  当然得不到回复了,像这种记不住姓名的人,庄宴全都丢进黑名单里。
  陈厄神色间微不可察的笑意褪去,他冷嘲一声,扫了庄宴一眼,然后往前站了半步,挡在Omega身前。
  庄宴说:我不记得你是谁。
  对面的人听到后,表情明显垮了。
  不是吧,小庄少,这么不给我面子?当初问我要联络方式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冷淡呀。
  庄宴不想再理那人,仰头对陈厄解释:我没跟他联系过,你可以检查我的光脑,那群乱七八糟的人,我全都拉黑了。
  对方又叫道:还说要请我吃饭,等放假两个人一起结伴旅行。去其他星系,越远越好,背着父母住一间房呢!
  庄宴:够了。
  陈厄大步走过去。
  对面大放厥词的小青年感觉到信息素的压迫,立刻收起嬉笑的脸。他一开始觉得自己也能挣扎一下,但随着Alpha走的越近,那种可怕的威慑力和令人寒毛直竖的恐惧感就越强。
  一声我操堵在咽喉里,他小脸苍白,被陈厄捏着领口的衣料举起来。
  旁边的人顿时炸开了,一边想要拉架,一边七嘴八舌地喊:
  你在干什么?
  疯了吗,快把严辰放下来。
  严辰被吓得头皮发麻,脚尖几乎够不着地面。他绝望而仓皇地想,自己怎么口嗨两句,就得罪了这个神经病。
  等等,跟庄宴有牵扯,还杀气这么重妈的还能是谁,除了陈厄还能是谁?
  从不看军事新闻也不记人脸的严辰,终于从脑海的角落想起这个名字。
  他颤颤说:别、别打,我胡说的。
  陈厄没有笑意地弯了弯唇角。
  他单手举起一个挣扎的大活人,不管旁边的人怎么拉扯,都稳得像是扎根在地里。分明是疯狂的举动,黑眸却显露出冷酷的意味。
  离庄宴远点。陈厄嗓音低得不像话,小白脸,我就算弄死你,也顶多受点处罚,甚至还不用偿命,你知道吗?
  严辰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陈厄却还是没把人放下来。酒味的信息素泠冽,他嘲讽地笑出声,推开身旁拉架的人,把严辰抵在墙上。
  他指尖一点点用力。严辰被扼住颈部,呼吸不畅,脸憋得通红。
  所有人都想把他拉开。
  商场的电子监控器甚至发出了警报。
  陈厄。
  他怔了一下。
  庄宴从后方抱住他的腰,鼻息急促,Omega的丹桂香温和地覆上来。陈厄缓缓松手。
  严辰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这个柔软的拥抱很快就撤开了,陈厄回过头。
  周围一片喧闹,旁边的人忙着扶严辰。严辰低头一边吸气,一边揉自己的喉咙。
  他全没有在意,只看着庄宴。
  庄宴脸色也有点白,也许是在后怕陈厄看他耳垂上的小痣,看他锁骨间的银色项链。
  最后对上Omega的目光,庄宴瞳仁是稍浅的琥珀色。他专注地望着谁的时候,简直满眼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但如果坏起来,又能轻而易举地,将羞辱人的话戳在软肋上。
  陈厄忽然觉得倦怠,连同熬了好几个通宵的疲惫也涌上来。他冷淡地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己处理。
  别生气。
  Alpha指尖微顿,脸皮却依然绷着。
  庄宴抬起眼眸。灯光落在脸上,他漂亮得令人心颤。
  我不回去,他说,我留下来陪你。
  第16章 咬人
  后面的事情都处理得很效率。警报被工作人员按停,保安过来问了几句。陈厄亮出一张证件,然后垂着眼皮打开光脑,跟对面的人说了几句话。
  刚才庄宴想跟过去,却被制止了。陈厄看似平静的神色间残留着戾气,他给庄宴指了一个很远的角落。
  去那边,离你的前任远点。
  庄宴:
  在解释的话说出来之前,陈厄已经走了。庄宴只好先过去,靠着墙看这边的情形。
  严辰被狐朋狗友架着站起来,哎哟哎呦连声喊了好几嗓子。跟工作人员交涉几句之后,悻悻地表示:哪敢呢,我们就开了个玩笑,是误会。
  陈厄冷眉冷眼:挺严重的误会,以后记得别乱说话。
  严辰忍气吞声,低头跟着朋友们走了。
  明明人都散了,陈厄却还是没过来。他站在原处,商场里灯光如昼,青年眼窝显得很深,眼下蒙着一片晦暗不清的阴影。
  于是庄宴只好走过去。
  距离越近,Alpha脸上的阴郁就越清晰。庄宴自暴自弃地说:你很生气。
  嗯。
  因为你觉得我以前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而且现在还让他们时不时出现在你眼前恶心你。
  可是,从这个角度一想,好像真的很气人。
  AO互换,庄宴脑补一下自己处在陈厄的位置上真的,简直肺都要气炸!
  刚升腾起来的不开心的苗头,又顿时偃旗息鼓。
  庄宴叹了口气,又乖又怂:可是我也没办法管住那些人,我只能管好自己对不起,你别不高兴。
  半晌。
  陈厄眼眸黑沉沉的,在庄宴脸上扫了一圈。他说:走了。
  仿佛是要把这事情翻篇,但态度又不像。
  后半段的购物经历比前半段还要煎熬,气氛是死一般的沉默。
  庄宴安安静静地走在后面半步,看着陈厄简单粗暴地购物,刷卡,指定送货上门。
  东西越买越多。
  庄宴存在感越来越弱。
  逛这种毫无参与感的街,就很容易疲倦。Omega体力本来就不如Alpha,尤其途中还出现了一些,令人神经紧绷的意外。
  从五楼一直买回一楼,庄宴沉默着蔫了下来。
  陈厄始终没开口,庄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他们在商店门口等了几分钟的车,夕照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显得拘谨而生分。
  机器人把悬浮车开过来,陈厄接过钥匙,用眼神示意庄宴去副驾驶。
  车里低气压萦绕。
  但是陈厄一旦移开视线,专心开车。庄宴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慢慢地。
  忍不住睡着了。
  乱七八糟地梦到小时候的事。
  雨天,在学校的墙边碰到一只被淋得透湿的狗。
  狗长得凶,却不怎么爱叫。庄宴蹲下来,开了一条火腿肠喂它。
  它竖着耳朵,戒备地在墙边观望。分明饥饿得不行,想吃极了,却还是夹着尾巴,喉咙里漏出低沉的声音。
  庄宴说:别怕,是给你的。
  许久,它才缓慢地挪过来,潮呼呼的鼻尖碰了碰火腿肠。
  你在干什么?
  庄宴转过头。
  浑身湿透的少年陈厄站在树下,指尖夹着一根烟。黑色的头发还在向下滴水,校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那是只野狗,会咬人的。
  庄宴摇头说:它没咬我。
  狗狗趴在地上,开始囫囵吃火腿肠。庄宴站起来,向陈厄走去。少年流露出仓促的模样,反手把烟头掐灭。
  梦在这里就结束了。
  车窗外的天已经全黑,庄宴睡得脑袋发懵,里面装满了钝化的回忆。
  那时候,他去问陈厄要不要伞。陈厄是接受了还是拒绝了?
  醒了。
  冷冽的嗓音传来,庄宴嗯了一声,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他抬起眼眸,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已经回到宿舍区附近。
  陈厄靠着椅背,神色晦暗。庄宴实在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只好主动说:抱歉,不小心睡着了。
  他睡着的模样其实很安静。陈厄心里带着躁意,按开车门锁。
  醒了就下车。
  庄宴怔怔地拉开车门,看了陈厄一眼,保持礼貌地道别。
  嗯,那我走了,再见。
  可是下了车,没走两步,就听到陈厄那边的车门被拉开的声音。Alpha脚步很重,踩在树叶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又把人往路边带。
  陈厄力度又凶又狠,像野生动物忽然失控。
  庄宴颤了一下,接着后颈被咬住。那种几乎形成标记的力度让他声音也无法保持平稳。
  陈厄。
  很疼,几乎被咬破皮了,丹桂香气的信息素变得浓郁。庄宴眼角涌出薄泪,快忍不住挣扎的时候,后颈的疼痛忽然得到舒缓。
  陈厄克制地松开牙关,轻吻似的蹭着,用粗糙的指腹摩挲温热细腻的皮肤。
  庄宴,别把我当傻子。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一阵风。
  脆弱漂亮的Omega,成了掌心下的猎物和祭品。陈厄压抑着胸膛里暗涌似的情绪,一点点把人放开。
  漆黑的树林,只有道边伫立着昏黄黯淡的灯。
  庄宴眼睫毛湿漉漉的,仿佛沾着露水。他轻轻吸气,不敢碰发烫的后颈。
  我没有,真的。
  陈厄脸上分明写着不信,却懒得再多说。有些话不能反复讲,会显得自己好像有多在意庄宴一样。
  他冷淡地说:那我送你回宿舍。
  与其说是送,其实监视的意味更浓。庄宴放弃挣扎,整理一下风衣领子,跟在陈厄身后。
  到了宿舍,庄宴打开门。秦和瑜眼睛一亮:小宴,你回来了!
  然后脸上的笑容转变为震惊。
  一个眼角嫣红睫毛湿润的漂亮Omega。
  一个身形挺拔英俊冷厉的高大Alpha。
  小秦同学遭到十万伏暴击:庄宴,你还说你不是去约会!
  出于礼貌,秦和瑜没有当场指责好友。他对陈厄生疏地笑笑:你好。
  陈厄皱着眉,一眼扫过去。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下,秦和瑜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剖开审视了似的。
  然后这个虽然长得不错,但很不像好人的Alpha,竟然连理都不带理自己,只跟庄宴点点头,就径直走了。
  庄宴叹了口气,关好门,跟秦和瑜面对面地在沙发上坐下,并且做好了接受暴风诘问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