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围观者 第2节
  王永领着两个小太监回了宫,在乾清宫耳房里,王永敲了敲桌子,一个小太监赶忙将一个精致的鼻烟壶放到了桌子上,稍瘦的将茶叶放了上去,连带着两家给自己的银子。
  王永将鼻烟壶和茶叶一拿,将两个布袋往稍瘦的太监手里一塞,貌有不耐的的说到:“去去去,一边玩去。”
  乾清宫内,昭文帝皱着眉批改着奏折。王永不敢打扰,静静在旁侍立。
  昭文帝将御史台弹劾国子监祭酒的奏文压下,将毛笔放好,用湿布擦了擦手,向后靠着说到:“回来了?”
  王永仔细的说着去三家的见闻,说完后将鼻烟壶和茶叶放在了昭文帝的桌上。
  昭文帝拿起鼻烟壶看了看,端的精巧,又拿起茶叶,西苑的茶叶,算不得多贵重,但是颇有野趣。
  放下东西,昭文帝摆摆手,示意王永将东西收下。又问道:“刘立诚送的鼻烟壶,沈伯安什么都没给,江向山包的茶叶是吗?”
  王永欠身答道:“是,除沈大人外,两位大人都给去的小太监包了银子,都不多,吃个茶钱。”
  昭文帝略带好笑的摆手,“朕还能惦记你那点银子不成?”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对王永的做法十分受用。
  王永看着昭文帝批改奏折退了出来,看到稍瘦一点的小太监在离门口稍远的地方候着,略有些意外,也起了些兴致,将小太监招了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几岁了?因什么进的宫?”一边问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总管在耳房还是有自己的单间的。
  “奴婢平安,见过总管。奴婢今年十四,旧时叫李有金,家里发大水,逃难到京都,一屋子人都没了,实在没活路,当时正好碰到宫里招人,心一横就进来了。当时接引公公说名不好,给改成了平安。”平安连忙跟上王永的步伐。
  进了屋,王永坐到椅子上问道:“你怎的在那等着?”
  平安低声回到:“奴婢担忧做事不周,您找奴婢时不好找,就在那等候了。”
  王永越看越欢喜,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就说到:“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当然愿意,”李平安迅速跪在地上改口,“师父。”
  王永将平安扶起,“放在心里就行,不必这样,在宫里呢。”想着也要给徒弟点见面礼,又吩咐道:“给小主分下人的时候,记得给江小主挑机灵一点的。”
  平安感到不解,犹豫了下还是直接问出了口:“师父,为什么要特别注意江小主呢,江大人不是文武两不沾吗?”
  王永满意的点点头,宫里不适合愣头青,也不适合不会利用资源的人,平安问出口就说明他对这段关系上心了,开口解释道:“祸兮福所依,江大人会做人,想来江小主也是。”
  江又晴和江芃来到书房,江芃让下人出去,敞开了大门和窗户。
  江芃仔细地打量江又晴,就像从未看过她一样,良久,缓缓叹了口气。
  “又晴,此去,不需要顾及家里,只管顾好你自己就是。家里只能做到不拖你后腿,无法为你提供助力。”江芃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疲倦,“一切以求稳为主,我会找清贵的职位,为衍儿的未来扫平道路,等到衍儿能立住,就辞官归隐了。”
  江又晴听到这些话,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吃惊地问:“爹,为什么这么早就考虑归隐了?……还没开始。”
  “又晴,”江芃打断了江又晴的话,“你说,圣旨上写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写。”
  “让我在守孝后入宫,可以带一名婢女。”江又晴想着,“居家守孝是因为国丧不好进新人,但又晴实在不清楚为什么会不直接定下位分,而是重申先皇的指婚。”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直接定下位分,为什么强调先皇,为什么突出带婢女呢?”江芃重复了问题,接着又回答道:“潜邸时期的后妃和后来人的区别不就是入宫可以带顺手的婢女吗?”
  “定下位分不就彻底承认了你是潜邸旧人了吗?不就顺带承认我对当今有功了吗?”
  “不定位分许带婢女,就是告诉像我一样的臣子只是做了本分,不要想着从龙之功就可以为所欲为,让带婢女是安抚,告诉我们知道我们的付出。”
  “强调先皇是为了安抚旧臣,稳定朝局,说明不会对以往站错队的人赶尽杀绝,为了人事变动能够少起波澜。”
  江芃看着江又晴,说到:“你一向聪慧,我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些,是觉得你不需要知道,现在发现,我确实无法作为你的靠山,是我做爹的失败。”
  “爹!”江又晴试图打断江芃的话。
  江芃并不理会江又晴,接着说道:“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当今不会忍受臣子的权力过大,而像我这种潜邸之臣,因为压过宝,总是让人心里又信任又不信任,迟早会出事。”
  “不如到清贵的位子上攒攒资历,到时会退了,总能记得我的情分,那样衍儿的路也好走一些,你在宫里也好过些。”
  江又晴默默无言。
  “你入宫,家里会通过关系给你塞几个信得过的大宫女,让你日子顺畅些。”江芃看着江又晴吃惊的样子,笑了,“江家的是立国武将出身,虽然不是什么大将,到底有几分线路,宫里虽然清洗了几波,塞个人让你过的安全点还是可以的。”
  “四书五经读过吗?”江芃看到江又晴点头,接着说,“明日起你不明白的写纸上让晓云递给我,我给你解答。天塌不下来,江家也不需要你筹谋努力,不要思虑过重。”
  “不出意外,除孝后我会升职,然后过几年争取出任国子监祭酒的职位。”
  “是。”江又晴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疲倦被沉着代替,又是威严的形象,她答道:“知道了,女儿会安安稳稳的生活,不会去做不必要的事。”
  江又晴向明光轩走去,心中对自己前几天的忧心有些好笑,以后还是少思虑,养好身体才能活得久,活得久本身就是一种资本。
  明光轩,前途光明,生活顺遂啊。
  第3章 入宫
  气温渐渐回升,再过些日子就是立夏,立夏是个好节气,才除了孝,过个节日冲冲喜气。
  明光轩内,江又晴斜靠在贵妃榻上,听着焦二妹讲解民间杂事。
  焦二妹的父亲是府内采买,母亲是府里管事,哥哥被选中成为江衍的书童,本人又口齿伶俐是地道的家生子,这才入了江芃的眼,让给江又晴接接地气。
  “……东市粟麦八十钱一斗,米一百五十钱一斗。江淮粟麦三十钱一斗,米八十钱一斗。”
  “停。江淮米价为什么下跌如此大?”江又晴询问道。
  “今年老天爷和善,江淮早稻大丰收,官府提前出售陈米导致价格下压。”焦二妹流利的回答了出来。显然这种情形并不是第一次出现,经过江芃高强度的训练,江又晴虽然不能在八股等应试格式上和进士们较量,但也能懂得五谷杂粮,市井人情,发表一些见解。
  江又晴正要摆手继续听呢,晓云走进来了,对江又晴行了个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接旨。”
  自从江又晴传话带晓云入宫,江赵氏就专门安排了几门课让晓云学习,现在看来成果不错,沉稳有序不卑不亢,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遇事慌张的样子了。
  江又晴起身整理衣饰,示意焦二妹退下,带着晓云向前厅走去。
  一切的景象似曾相识,江又晴略微有点怅惘,不过这次虽然这次也是前途未卜,但比起之前到底少了几分不安。
  到达前厅时,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过颁旨的从张永变成了平安。
  人到齐了,就听李公公宣读圣旨。
  入宫的日子就定在了立夏,正好借着节日喜气洗刷掉大家心理层面的印记。江又晴被册封为从五品江嫔,略低于大家的心理预期。江又晴倒是没有失落,这是当今在压着,不过不要紧,昭文二年选秀之前一定会升上去。
  江竼上前和平安客套两句,现在除了孝,行动之间更加随意,江赵氏也让胡妈妈递了荷包,装着一些较为精致的常见物品。
  “李公公不如留下来吃盏茶?”
  “不了不了,今天来宣旨,还赶着回去复命呢。”平安又随口透漏出个小消息,“您还是赶紧准备准备起来吧,沈荣华和关嫔娘娘已经在准备了。”
  “那就不打扰李公公了。”江竼将平安送出了门。
  江芃送走了平安,看着江又晴沉稳的样子,放下了几分心,“你坐得住我就放心了,万事先顾好自己。”
  江又晴应了,带着晓云回了明光轩。
  回到明光轩,却发现江赵氏早已在那等候,
  江又晴向江赵氏行礼,这回江赵氏完全避开了,麻烦程度更上一层,但还不好不做,先皇称赞的仁孝,可不能丢掉了。
  胡妈妈带着晓云等人出去了,将门窗掩上,给母女一个单独的相处空间。
  江又晴和江赵氏坐在椅子上,阳光从窗缝透进来,正好洒在桌子上。江赵氏握着江又晴的手,在手背上轻轻的拍着。
  “晓云用的还习惯吗?你看看还缺什么,我抓紧让她学。”
  江又晴想了想,晓云从小就作为陪嫁丫鬟由姑姑培养,指婚后更是上了一个等级,女红医药基本都了解,规矩也不出差错,就道:“没什么缺的。”
  “晓云你放心用,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江府,你好她才能好。”江赵氏伸手抚摸江又晴的脸颊,“嫁妆的事你不用担心,明面上与那两家差不多,多出来的换成银票给你,宫里庄子什么的带不进去,你要是缺钱了差人回来说一声,江家总是有钱的。”
  江又晴反握住江赵氏的手,“娘,你放心,女儿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娘今天来不光是为了和你说嫁妆这些事,”江赵氏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娘想给你讲讲正妻是如何看待妾的。虽然娘不敢自比,但是总有相通之处,那位是后宫之主,你总是要在人家手里讨生活。”
  “咱们家后院一共三个妾,柳姨娘是老太太当年因为我没怀上指的,结果也没怀上,然后纳了表妹白姨娘,冯姨娘是我身边的陪嫁抬上去打对台的。冯姨娘是个知趣的,知道是谁让她到这个位子上,白姨娘和柳姨娘相比,白姨娘太蠢,柳姨娘却是个聪明的。”
  江又晴表示不解:“之前宴会时柳姨娘几句话便被白姨娘堵了嘴,为什么说她聪明?”
  “你仔细想想,柳姨娘为什么在我之前没有怀孕呢?她在老太太在的时候可是热衷于和白姨娘一起给我添堵,搞了个初晴又晴的,老太太去了,就和白姨娘打成了一团。养的女儿机灵往我这边凑,儿子就愚钝了。宴会时她的局促是给我看的,想说自己没有争的心思,知道儿女的命运握在我手里呢。”
  “那母亲为什么不收拾白姨娘呢?”江又晴接着问道,“白姨娘宴会太嚣张了。”
  “收拾她不是下场姐姐妹妹扯头花,太掉价了。放着让她折腾,表哥表妹的情谊总会被磨掉。况且给我添堵为什么还要用我的名声去出气,我不会在衣食住行上磋磨她,得个贤德的名声,然后直接卡住她的命门,初晴?有的是面甜心苦的人家。”
  江赵氏问道:“又晴,你认为你爹和我是怎么看待这三个姨娘的呢?”
  “您喜欢冯姨娘,讨厌柳姨娘和白姨娘。”江又晴想了想,“爹喜欢柳姨娘,冯姨娘,对白姨娘应该是不耐。”
  江赵氏笑了,对江又晴说:“你爹说对了,但是我说错了。”
  “事实上,我算不上喜欢冯姨娘,只是有一些好感,也不讨厌柳姨娘,因为她没有威胁到我。”
  江赵氏语重心长的说道:“又晴,你要知道,妻不会下场和妾斗,也不会和妾做朋友,她只会平衡关系,皇家妻妾确实隔岸相望,但也是天堑。”
  “作为一个妾,只要不挑战到妻的权威,再怎么获得宠爱妻都不会在意。看到恶犬争食还能笑一下,敢对着她龇牙,立马就会被打死。”
  “你不要相信当今的爱,他所说的爱是宠爱,就是对小猫小狗的那种爱。就像你爹对柳姨娘和白姨娘,爱终归是建立在宠上面,让他感到愉悦了就多分你一点,而要是制造了麻烦,就会立刻感到不耐。”
  “无论如何记住,不要挑战皇后,不要让当今感到麻烦。”
  江又晴点点头,将话记到心里,更加坚定了只看戏不掺和的生活目标。
  江赵氏认真看了看江又晴,她的女儿,她的第一个孩子,不久就要步入深宫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又晴了,只有江嫔娘娘。
  良久,江赵氏站起身,活动了下腿,往出走,走到门口回过身,犹豫了一下开口:“如果你不想卷入……的戏码,最好确认当今子嗣立住的有十个在……,本朝没有殉葬的说法。”
  江又晴看着母亲远去,默默消化着刚才的话,随后上了床,将被子窝好,闭上了眼睛。
  立夏这天是个大晴天,蔚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几朵洁白的云团,将整个天空衬得干净透明而遥远。
  江又晴头戴赤金翡翠十二钗,身着金银丝万福百蝶裙,脚蹬云烟如意缎鞋,描雾眉,涂茉莉口脂,对镜子嫣然一笑,在温婉的书香气之外平添了几分气场。
  晓云也换上了崭新的宫装,侍立在江又晴侧面。
  将厚厚的一叠银票放在小匣子里,在将小匣子放进箱子,江又晴终于有时间看看自己的房间了。
  进门放着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是金钗之年母亲送的,左侧的红木矮几并其上的琉璃茶具是及笄时向父亲求的。
  右边的放着书架和梳妆台,梳妆台旁边刚好是个窗户,每日早上梳妆时正好有光透过窗户照过来,到了下午,就窝在贵妃榻上闲读几册诗书,有时不知哪里来的橘猫会懒洋洋的趴在门口晒太阳,阳光中旋转的灰尘都透漏出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
  江又晴晃了晃神,“走吧。”对着晓云说:“走吧,再不走就要迟了。”
  转身向门外走去,门外等候的两位接引姑姑面带着笑,将江又晴从明光轩带出大门,上了肩辇,没有时间在与父母告别,只能坐在肩辇上,看着江竼与江赵氏欠身时的头顶。
  一时酸楚涌上心头,江又晴抬头看着大门牌匾上题的江宅二字,终于对自己要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江府有了真切的感觉,刹那涌上的泪花又吞了下去。江又晴扯着嘴角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今天是入宫的日子,得笑。
  晓云在府内清点了嫁妆确定没有问题,从大门出来,站到江又晴的肩辇旁,接引姑姑长长地喊了声起,整个车队连带着后面六十六台嫁妆向皇宫移动。
  从五品的品级正好卡在入宫能使用肩辇的权力上,再往下掉半级就是一顶小轿抬进去了。
  路上并没有人,两街门户紧闭,江又晴在肩辇上正襟危坐,用余光细细瞟着街上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