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有人在屋外敲门,汤妧清甜的声音响起,“封澄,你可睡了?”
  “还未,”封澄忙应了一声,上前去开门,“妧妧有何事?”
  屋内的烛光摇晃,封澄的身影挡着光,让汤妧全身藏在了暗处,夜色之下,他却瞧得她的一双眼眸明媚娇艳,汤妧脑袋一晃,一丝光线照射在了她面上,映着那双杏眼更是波光潋滟,封澄忽的心神一动。
  “今夜不知怎么忽然降温,明日你便要同我爹去京城了,莫要受凉了才好,我便替你又拿了一床被子。”汤妧走进了屋,抱着软被径直走向了床,替封澄铺着床铺。
  封澄站在门口看着汤妧铺被的动作,不知怎么竟升起了一种贤惠妻子等着夫君归家的错觉,他咬着牙压下了这股怪异的心思,抽着嘴角道:“谢,谢谢!”
  “客气什么。”汤妧看着自己的成果,颇觉得骄傲,她拍了拍手,“那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汤妧走了过来与他道了晚安想要出门,封澄却一直站在门口不肯挪动半分。
  “还有何事吗?”汤妧抬头看他,封澄低垂的眼,双眸藏在一片暗色之中,叫人看不分明。
  “妧妧,你,便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嘛?我明日便要走了。”
  汤妧闻言,之前一直故作轻松的心情忽的沉了下来,她干扯着嘴角,“路上小心,我,我以后会回京去看你的。”
  回京看他?便是她能回京了,他却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了。
  封澄只觉得眼中一涩,他哑着嗓道:“回去之后,我便要订亲了。”
  “什么?”汤妧顿时愣住,“你才多大,怎么就订亲了……”
  “是庆国公家的嫡三小姐,只等她一年后及笄,便,成亲。”不待汤妧问完,封澄又接着道。
  “庆国公?”汤妧回想着脑海中的记忆,诧异道:“庆国公同你祖父可是政敌,怎么会……你们两家怎么会定亲?”
  “政敌,”封澄忽的冷笑,“不是了,日后便不是了,到时咱们两家只会无比的亲密。”
  汤妧被一连串的信息直冲的脑袋发晕,朝堂上的事她懂得不是很多,半晌,她才缓缓问到:“那,你可喜欢那位三小姐?”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他忽的压低身子看着她,一双凤眼绽放的未名的光芒。
  喜欢自然是恭喜,不喜欢,不喜欢她却也不能阻止什么,汤妧被他眼中的光芒摄住,久久不能开口。
  “我所喜欢的,我所欢喜的……”不可说啊!封澄喉头一哽。
  能如何?说了他亦许不了她未来,说了他亦负了他未来的妻子,说了他亦救不了他的家族。
  还好她还懵懂不知。
  封澄忽的揉乱了她额前的发,故作轻松道:“说来,你怎的不喊我封胖子了?”
  汤妧“哎呦”了一声,忙躲他的手,只是已经迟了,她拨着自己的发没好气道:“你都瘦了还喊你封胖子做什么!”
  三年的分离,两人之间到底生分了,她不再如以前那样调笑他,他也不是昔日那个懵懂的男孩,满脑子地跟在她屁股后头。
  “话说你怎么瘦的啊?”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汤妧尴尬地寻着话。
  封澄一愣,咳着道:“这三年身姿拔高了不少,自然便瘦下来了。”
  他为了让自己瘦下来,为了汤妧能将他视为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玩笑着以姐弟相称的玩伴,他寻了许多法子,甚至一度以节食来减肥,却害得他脾胃受损,时常吃了又吐,瘦是瘦了下来,却瘦的不成人形,还是这半年才将养过来的。
  汤妧本想讨教一下减肥法子,但听他回答,干瘪瘪的哦了一声。
  封澄看着她小女儿的模样,心中的柔意愈发不可自抑,方才的故作轻松再也提不起来,他暗自握紧了拳。
  “明日我便走了,妧妧可能,像三年前一样,同我来一个离别拥抱?”
  汤妧先是一愣,转而伸着臂笑道:“好啊!”
  封澄抑制着心情,将她拥入了怀中,三年前他不过高她些许,今日她却整个人都能被他拥住,恍恍惚惚间两人已是变了许多。
  能将她拥入怀中,虽不过须臾,此生却也足矣。
  他轻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了一吻,一滴泪落入她乌发之中。
  无声无息,一如他的情意。
  一夜便如此伴着风声雨声过去,第二日醒来,便只见院子里满地的枯枝落叶,汤妧将院子好好拾整了一番,而后又破费心思的做了一份朝饭。
  封澄吃的细致,即使这份朝饭做的破费心思,但同在太傅府的相比却实在粗陋,而在他吃来,却仿佛是世间美味,汤妧见他吃着,倒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好了。
  用完了朝饭,他们便准备启程了,汤妧这时才猛的有了一股离别的萧索之意。汤新台架着马车,封澄骑着马,汤妧坐在车辕上一直随着他们到了村口,到时却见段锦正在路边站着。
  “吁”的一声,汤新台将马车停了下来,汤妧跳下了车辕看着一旁的段锦诧异道:“你怎的来了?”
  段锦还是不太敢与汤妧挨近,那天的事太突然了,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虽不是太懂,却也隐约觉得这应与汤妧有关,而且对她而言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动声色地往汤新台身边挪了挪,笑道:“我与这封公子也有几天的情谊,当然要来送送的。”
  亲眼见着劲敌离开,不知道他能不能再回来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啊!
  封澄看着他假惺惺的笑,暗自翻了个白眼。
  汤新台无奈,他当然知道这小子不是真心实意来送的,也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他转头与汤妧又好好交代了一番头天晚上才说过的话,“安心在家等爹娘回来便是,若有什么事情去寻你伯伯伯娘,若是一个人在家里睡害怕了,你便搬去段家,我都与他们交代了,你安心便可,还有……”
  汤新台觑了段锦一眼,之前他忘记说了,叫妧妧同他那些弟子离远点,尤其是段锦,大了应当避嫌了,只是这小子站在这儿他也不好当场说,算了算了,回来再交代也不迟。
  而一旁的段锦被汤新台一眼看过来,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他拍着自己的肩对他道:“汤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妧妧的!”
  听他一说他怎么更不放心了呢?
  “爹,我都知道啦!”汤妧感慨于汤新台的唠叨程度。
  “好了,那我们便走罢。”汤新台转头与封澄询问。
  封澄却忽的下了马来,他看着面前不过及他胸口的汤妧,伸出手揉着她的发,温柔一笑,“我走了,莫想我!”
  他还没放下手,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满含着杀气的眼神正射在他身上,封澄想了想,忽得弯下身子在汤妧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完,便又上了马,两人一起同汤妧挥手告别,扬鞭启程。
  段锦打封澄在汤妧耳边说完话后,便觉得既恼怒又不安,他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不用他纠结,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只见汤妧恶狠狠地转过头瞪他,“听说,封澄作礼的三只野山鸡是在你这儿买的,而且他说的价格还是市面上的三倍。”
  “臭小子,坑人坑到我头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汤爹走了,男配走了,我要搞事情了(/≧▽≦)/
  ☆、【书房】
  白日里的阳光正好, 前几日下过几场雨后,消散了入夏来的灼热之感,这几日的天气凉快,高高挂于天空的太阳也不让人觉得晒。
  汤妧却百无聊赖地扫着院子,院里的枇杷树长了枇杷后便开始落叶了,一日不扫就能落满一地。扫完地后她又给汤新台种的几株兰花浇水, 而后又给院中大缸里养的三条锦鲤喂着鱼食, 这锦鲤养了一年多了, 长得颇为肥美, 汤妧每次喂都要盯它们许多,想象它们以后上桌的情景,只可惜她爹不准。
  在互相争食的三条锦鲤之中, 还有两条黑漆漆的泥鳅。那是段锦之前从稻田里捉来的一桶泥鳅里最小的两条,汤妧当时突发奇想想看看锦鲤吃不吃, 便将泥鳅放了进去, 不过它们命大, 锦鲤显然对泥鳅没有兴趣, 汤妧想着既然不吃便一起养着吧,便一直养到了现在,还长大了许多。
  她趴在缸边逗逗锦鲤又摸摸浮萍, 叹了一口气,她爹已经走了有十日了,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昔日热闹的段家小院忽的安静下来,汤妧感觉无聊极了, 她将浮萍戳入水中,又看着它浮上来,又叹了一口气。
  好无聊啊!!!
  她烦闷的大“啊”了一声,转头便发现武佑不知何时站到了院里。汤妧顿时觉得尴尬,刚才突然发疯的样子被瞧见了……
  “咳,”汤妧视线飘忽,转了几大圈才转到了武佑身上,“那个,你是来还书的嘛?”
  武佑弯着眉眼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上的书递给了她,汤妧伸手接过,往书房走去,“你还要看什么书?来找找。”
  她带着武佑进了书房,让他在一旁找着,自己则拿着手上的书本打算放回原位。
  汤新台是个收集癖,他的书房里收集了许多文学大家的作品,或是许多的孤本典籍,其中还有不少杂书,如游记,兵书,乐书一类的,他放书也十分固定,将书本分类放好后,再拿书便只能放回原位,否则便忍不住有小脾气了。
  汤妧可不希望等他回来被骂上一遭,所以自己是不大敢碰他的书的,但是汤新台特意给了武佑一个特权,允许随时他来借看书本,因着这个学生他是最喜爱的。
  她看了眼手里书的名字,沿着书架走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原位,不过……汤妧抬头看着位于书架最顶上的位置,没事把书放那么高做什么!
  她踮起脚伸手够着书架的边沿,另一只手便要将手里的书塞进去,只不过那里摆满了书本,要想将书放进去颇为艰难,她将脚掂的更高,还是没用。
  阿西吧,矮子的痛苦……
  汤妧顿时拗劲上来,她就不信放不进去!
  她手抓着书架边沿,踮脚用力一蹦,终于将书塞了进去。
  “哈哈!”她拍了拍手,十分满意这个结果,不过下一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汤妧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书架摇摇晃晃,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将其扶好,可是已经迟了,那满架子的书并书架直朝她倒了下来。
  恍惚间,一个身影朝她扑了过来,她只看得眼前一片黑,周围满是一股皂角的淡香。
  ***
  今日段锦一醒来,瞧着天气正好,便跟着大壮两人一起去了小溪里捉鱼,这条溪水里生着一种小银鱼,炒着吃最是美味。
  他的腿已经结痂,过不了几日痂便会掉落生出粉嫩的肌肤,一开始时他忍不住想要抠,被汤妧拍着手说了好几顿才安分下来,但总有手痒的时候,便只能无奈的抓头发了。
  今天运气不错,不仅用小网捞了许多小银鱼,还居然抓了两只大螃蟹,归了大壮一只,他用岸边的蒲草将另一只的蟹钳蟹脚全绑了,丢入了桶里,之后又抓了一会,见抓不到什么了,便也停了。
  两人挥手各自回家,段锦将螃蟹丢给了锦娘,便提着桶又匆匆走了,锦娘提着螃蟹,无奈地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叹道:“臭小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了!”
  段锦兴冲冲地提着木桶往汤家走去,心里高兴的想着:这小银鱼叫妧妧给我炒一些吃,剩下的便全给她做零嘴,这个臭丫头整日里零嘴不落手的,吃饭的时候倒也没见她少吃一些。
  他脚步刚踏进院门,便听得“砰!”一声,声音极大,还伴随着汤妧的一声尖叫。
  段锦顿时心急,忙将桶放下,寻着声音往书房跑去。
  一进门便见大大的书架倾倒着,不过还好有屋子正中的案桌架着,才不至于让它完全倒在地上,就在案桌与书架这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他看见武佑一身灰色蜷缩着的背影,而被他严严实实抱着的,在周围书本的掩盖下,段锦看见了汤妧的裙角。
  顿时一股担忧与恼意直涌入他的胸膛,段锦急忙跑上前去将武佑拉开,蹲下身子看着汤妧焦急道:“你怎么样?”
  汤妧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有些发懵,她被段锦晃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她环视了一周,才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书架倒下来,是武佑护住了她。
  她急忙站起,“砰”的一声,脑门撞上了书架,汤妧紧捂着脑门蹲了下来,直疼得眼泪簌簌往下掉。
  段锦瞧着就觉得疼,他忙伸手给她揉着头,“怎么那么蠢……”
  汤妧虽疼却还去听到了他这句话,含着汪汪泪水的杏眼瞪了过来,对段锦而言却没有半点威慑力。
  他揉的不是那么疼了,汤妧才急忙忙看向一旁的武佑,“你没事吧?方才书倒下来砸到哪了?”
  在书架倒下了的那一瞬间,武佑扑了过来,用身子护住了她,汤妧没有被书砸到,但她在武佑怀里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闷哼声,想必砸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