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上)
  晏成书略一迟疑, 回头问道:“谁在哪里?”
  片刻, 里间是洛雨转了出来, 笑嘻嘻地行礼说:“先生, 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桌子。”
  晏成书皱皱眉, 云淡风轻地说道:“贵客在呢, 不许毛手毛脚的, 退下吧。”
  洛雨这才又答应了,躬身倒退了出去。
  等到小童转出屏风,从后门出了正厅, 却见舒阑珊正垂手站在后院屋檐底下。
  洛雨走到她身旁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偷听要有偷听的架势,你居然差点给先生捉到。”
  舒阑珊勉强向他露出笑容:“多亏你替我遮掩。”
  洛雨摆手笑道:“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
  舒阑珊心不在焉,忽然间想起一件事, 忙举手到袖子里摸出了那包买的桂花糖:“差点忘了, 这是我给你带的糖。”
  洛雨大喜:“原来我也有糖吃,真不亏我替你出头呀。”
  他兴高采烈的打开纸包捡了一块糖吃, 又酥又甜, 甜香满口。
  又递了一块给阑珊, 阑珊正觉着心里发苦, 忙含了这块糖在嘴里, 才略觉好过些。
  洛雨嘎嘣嘎嘣地嚼着糖, 说道:“刚才那位殿下说的什么?工部二成、还什么不幸的女儿之类,你知道吗?”
  阑珊的心重又刺了刺,连嘴里的糖都没有味道了。
  秋雨凉薄的气息一拥而上, 将她包围其中, 几乎无法呼吸。
  正在这时侯,阿黄跟阿白两只狗子跑了回来,见洛雨在吃糖,便摇着尾巴凑了上来。
  洛雨笑道:“这个可不能给你们。”那两只狗子围着他往上凑,非要吃糖不可,洛雨只得对阑珊道:“我先把糖藏起来去,别给这两个馋鬼抢了我的。”
  他一溜烟地跑了,两只狗子颠颠地跟在其后。
  洛雨去后,廊下再度空无一人,只有庭前绵绵地雨丝笼罩着满院花草,看着如同一场午睡醒来沁着凉意的秋梦。
  等洛雨把糖藏好从后院出来时,却不见了阑珊,他正东张西望,听到前头晏成书在呼唤自己“送客”,洛雨不敢怠慢,忙先跑了去。
  且说阑珊心神恍惚的,又不知赵世禛会跟晏老说个多久,思来想去,不如自己且先走了吧。
  她从后院角门走了出去,过夹道,不知不觉出了大门。
  这旧溪草堂本就安静,此刻细雨绵绵,更是寂静寥落,阑珊仰头看了看苍灰的天色,幽幽地叹了口气,沿路往镇子内返回。
  如此大概走了一刻多钟,雨忽然大了些,幸好记得前方不远处就有个八角小亭子,可以作为避雨之所。
  阑珊举起衣袖遮着头脸,一手提着袍摆,往前紧走几步,不多时果然见八角亭在望,可巧亭子里人影晃动,像是已经有了避雨的人。
  沿着这条路往前,无非就是旧溪河畔而已,除了晏老住在那里别无他人,阑珊一边拾级而上,一边猜想这人难道也是往旧溪草堂去的?
  她进了亭子里,还没有站稳脚看亭子里的人,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叫道:“舒监造?舒阑珊?小舒!”声音由小变大,透着惊喜。
  阑珊诧异地抬头看时,却见是一张眉目清朗,笑容却过于灿烂的脸,近在咫尺。
  “葛、葛公子?”阑珊吃惊地看着此人。
  葛梅溪大笑,拍着手说道:“小舒啊!我看到那路上来了人,看着仿佛是你,还不信呢,如今果然是你,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说话向来口没遮拦,阑珊抖了抖衣袖:“葛公子怎么来了太平镇?”
  “这还用问吗?”葛梅溪笑吟吟地说道:“自然是想你了呀!半年不见,你难道没惦记过我吗?”
  葛梅溪是豫州知府葛研之子,生性豁达不羁,又天生不爱读书,只爱游山玩水,呼朋唤友。
  一年前,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晏成书隐居在太平镇的消息,特特前来拜访,却阴差阳错地跟舒阑珊相识。
  当时葛梅溪正打算在府内起一座新院子,只是找了许多匠人来筹谋设计,却都难找到合心意的图建。
  晏成书虽是此中高手,奈何他不理这些事了。
  林知县因知道舒阑珊是晏老的弟子,他又想讨好葛梅溪,既然求不到晏老,便抱着试试看的念想给了阑珊一张院子图,叫她帮着看一下。
  阑珊得了院图之后,忖度了数日,果然交了一张构建图上来。
  林知县是个门外汉,不很懂这其中的好坏,忐忐忑忑地把图给了葛梅溪后,葛公子眼前一亮,赞不绝口,几乎以为是林知县暗中请动了晏老出手。
  因为这个,葛梅溪对舒阑珊大为改观。
  尤其是这一年之中,他府内的花园已经按照阑珊给的图建修建妥当,果然是人间胜景,难得一见,但凡见过的无不啧啧称赞,没见过的听闻名头,都纷纷地想来见识见识,看过了自然更是千言万语的褒奖。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知府大人的小花园成了观景圣地,一时之间宾客来往如云。
  连向来觉着儿子顽劣的葛知府都心服口服,觉着儿子好歹做了一件体面光彩的事儿。
  这次葛梅溪来到太平镇,只带了两名随从,此刻都也跟着站在亭子角上,闻言皆都流露无奈之色。
  阑珊笑说:“多久不见,葛公子还是这样诙谐不羁。”
  “小舒,”葛梅溪却忽然凑近她的脸:“你的眼……湿漉漉的,有点红,怎么像是哭过似的?”
  阑珊忙抬手挡住:“哪里,不过是刚才走的急,给雨点进了眼睛里,有些不适揉了两下而已。”
  “还以为你给人欺负了呢,”葛梅溪看她脸上果然带些湿润的水意,道:“这条路通往旧溪草堂,你必然是去见了晏老先生了?”
  “正是。葛公子莫非也是要去拜会老师?”
  葛梅溪嗤地笑了:“晏老说见到我就头疼,我等闲怎么敢去打扰他呢?只不过我听说你好像是来了旧溪草堂,所以也跟着来碰碰运气的。”
  阑珊笑道:“是找我才特意来这里?我又何德何能?”
  葛梅溪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叹着说道:“还不是因为我听说你给个什么人带着去了淳县,生怕你有事,如今……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吗?”
  他忽然觉着不对,抬手捏着阑珊下颌把她的脸一侧,就看到了那道伤痕。
  “这是怎么闹的?怕不毁了容了?”葛梅溪吃惊地问,还要再靠近了看。
  阑珊将他的手推开:“不小心给树枝划破了皮而已,不打紧。”
  葛梅溪却一把攥住她的手,硬是凑近过来,却只管虎视眈眈的不说话。
  阑珊再镇定也给他盯的心里发毛:“葛公子?”
  正在这时侯,只听到得得地马蹄声逼近,阑珊回头看时,很意外——从旧溪草堂的方向驶来一辆马车,她再也认不错的,正是赵世禛的车驾。
  车驾旁边还有两个熟脸儿,飞雪跟西窗,飞雪目不斜视,西窗的眼睛却瞪的跟好奇的猫狗一般。
  之前她去旧溪草堂的时候并没发现他的车驾,还以为此人也跟自己一样是步行拜会,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