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再提点妙计
  这日一直到夜里,县衙门前灯火通明,排队领取粮食的队伍像一条条火龙一样往外延伸。
  为了加快效率,赶在下一轮洪峰淹城之前尽快将米粮发放到来领粮的人手中,言照清在县衙高墙之上分设三个取粮点,暂时也管顾不了是不是有重复领取的情况发生了,将粮食分好了,又催促各家做好防水防灾的工作。
  不到一更,自上游来的洪峰果然将南理城及脚踝的水位硬生生抬了二尺高,想来是上游的雨比南理城的更大。
  好在雀州民居多为二层,甚至三层,百姓上楼躲避,倒也无大事发生。
  水淹城七日,期间言照清苦恼如何将米粮再发放到各家百姓手中,连着几日凑到阿弥跟前讨好阿弥的才哥儿神秘兮兮地,给他献了一个阿弥的法子。
  “嗐,那小狐狸啊,真不愧是人老君的徒儿,行事作风都十分像,又是干净利落,又是被七情六欲羁绊,她若能再无情一些,保管能成大事。”
  大水封城已三日了,言照清同其他执金吾一起轮值,在高墙上看守,免得有贼子趁乱借夜色攀上县衙高墙——虽然那墙高得确实难以攀登,但总得防患于未然不是?
  这一夜明月当空,言照清蹙眉借着月光打量南理城,洪水在城中巷道肆虐,带着上游卷下来的草木和垃圾,甚至还有死尸。远处民房的灯火明明灭灭,屋顶之上同样坐落着看洪水的人。
  言照清想他们应当也是一筹莫展。
  才哥儿提着酒上来,跟他分了一壶。
  言照清推开酒壶,斜睨他:“她说她师父是人老君了?”
  大概败给人老君是才哥儿在江湖之中的最后一桩大事情,才哥儿这几日一直念叨着这件事情,想同那只小狐狸再比试一场。但那小狐狸的嘴又好像河蚌一样紧紧闭上,一言不发。她又断了左手,虽然左手不是她拿刀剑的惯用手,但多少会有些影响不是?
  才哥儿的心里还立着江湖规矩,欺负一个断了手的丫头,他做不来,便一厢情愿同那只小狐狸说,等她手好了再比划。
  言照清想她大概是没答应他,若是答应了,才哥儿也不必见缝插针地往她跟前凑,用一些江湖事和江湖规矩引人说话,旁敲侧击地问人老君的事情。
  真是执念。
  造孽。
  言照清斜笑呵呵的才哥儿一眼。
  才哥儿倒不在意自家这个年轻参将的眼光,他若是当年早早从了一个女大魔头,儿子想必都有言照清这样大。才哥儿私底下看言照清像看着自家的孩子,也就是表面上尊一声“大人”罢了。
  “你就不想知道小狐狸姑娘方才跟我说了什么?”
  才哥儿闷一口酒,抬头看天上的明月。圆乎乎的,真像他的胖丫头小团子的脸啊。
  “她将同党招出来了?”
  才哥儿笑着“嗐”了一声,“哪儿能啊?她想招,李穆川也得在南理城里头啊,咱们不是都推断过了么?人都全跑了,就剩小狐狸一个人在这儿呢。”
  言照清想到大雨杀县衙那夜,秦自得将她掐在密道墙上的时候,从上头气窗落下来的那双纤细修长的手。
  那双手大概是要将那纸小狐狸从气窗拉出去的,她身量小,从气窗钻出去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他来了,他就只能匆忙扔下小狐狸逃了。
  “小狐狸说啊,你们怎么不用船,将粮食送到各家去?”
  才哥儿说完,“嘿嘿”一笑,似乎觉得她这个想法有趣得紧。
  言照清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哪儿来的船?有船不早就叫洪水冲走了么?”
  才哥儿笑道:“对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啊,你猜她说什么?”
  言照清原不想配合,但才哥儿用胳膊撞一撞他,他便只好从善如流问了一句:“她说了什么?”
  才哥儿乐道:“她说各家各户都有洗澡的大盆子,县衙之中也有洗澡的大盆子,两个人坐在里头都十分宽裕,她小时候曾被人用这种大盆子装了推到江里头去,一同装着的还有大半盆石头,那大盆硬是没有沉下去,载着她在江上漂浮了好几天。”
  言照清想到县衙几个房中确实有能容两人坐着的大盆,倏地站起身,又觉得才哥儿话里头的哪一点不太对劲。
  才哥儿又仰头闷了一口酒,同他道:“大人去找一找,瞧一瞧,卑职这会儿头晕眼花,实在是没法跟着大人行事了。”
  今夜原也不是他值班,他也是闲的,才去那只小狐狸那儿晃了晃,习惯性地要撬开她那蚌壳似的小嘴巴,套一些情报出来。担心城中百姓粮食短缺这一个,只是他抛砖引玉的一块砖,谁能想到嘴巴死紧的小狐狸竟然就出声了呢?
  瞧着言照清飞速跃下高墙,在县衙各个房间逐间寻找,并还真从县衙库房里头翻出十来只大浴盆的背影,才哥儿笑了两声,干脆躺倒,看天上一轮高悬的明月。
  真想他的小团子啊!
  执金吾只有九人,哪怕九人全都去运粮,人数也远远不够。
  就这个问题,才哥儿又去阿弥那儿晃了一下,不耻下问。这一回,言照清跟在后头,但没进房,只留在门外听着。
  “小狐狸,咱们人不够啊,就算全出去,能分得了几家几户啊?”
  小狐狸一开始不说话,才哥儿又是卖惨又是夸大其词的,虚构了一个城中巷道有一个孤寡老人的尸体漂了出来的事情。
  阿弥又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往年受灾,我们会组织城中青年参与,人救不如自救,只有自救,他们出的力才大一些。”
  才哥儿唉声叹气,“哎,但我们是执金吾啊,城里的百姓能听我们的吗?若是听我们的,领粮食那日也不至于还起了乱子。”
  也许是有心人士作祟,也许是百姓着急,人性本恶,当日刚开始排队的时候,有人起了冲突,又有人埋怨县衙不开门、执金吾放粮速度慢,争执起来,差些火烧县衙。
  言照清听得那小狐狸又沉默半晌。
  “你们带我去。他们都认得我,他们会听我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