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节曹魏新政
  臧洪在拿到刘慕赏赐给他的一千枚金币后,爱兵如子的他准备发放给部下将士们。沮授进行了劝阻,他笑道:“臧元帅,你还真想引起殿下的猜忌啊?”
  臧洪吃了一惊:“沮军师何出此言?”
  沮授笑道:“这一千枚金币,是陛下和殿下赏赐给你的,你转手发放给你的部下将士们,将士们心里感激谁?肯定感激你啊!你的部下将士们感激你却不感激陛下和殿下,你这么做,不就成了收买人心了么?就算你是无意的,此举也会惹来风言风语,你应该以陛下和殿下的名义把这些金币发放给将士们。”
  臧洪恍然大悟,他连连致谢:“多谢沮军师提点。”
  孔明此时一方面密切地关注着汉东和汉西的战事,一方面也同样密切地关注着看似置身事外、偏安一隅但却不容小觑的“第三方”和“中立方”——已经全面退守河北三州的曹魏。
  孔明的书房里,舒胜正向孔明汇报着阴阳院在河北搜集到的各方面情报信息。
  “…军事方面,曹魏全面裁军,兵员数量减至二十万人左右,实行‘精兵路线’;经济民生方面,曹操正在推行他的新政,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法令就是‘出丁令’。”舒胜报告道。
  “出丁令?”孔明听得十分惊奇,“什么意思?”
  舒胜道:“简而概之,曹操是在效仿殿下你,准备对他治下的那些豪强大族、名门望族、权贵世家动手下刀子了。”他随即详细地阐述起来。
  听完舒胜的叙述,孔明明白了。
  曹操退守河北三州,看似置身事外、偏安一隅,但是,以曹操的长远目光,他岂能不知偏安中立就是坐以待毙?孔明在消灭刘备后是绝对不会还留着曹魏势力割据一方、破坏天下完整一统的,孔明打完刘备必打曹操,对此,孔明、刘备、曹操都很清楚,这是公开的秘密。摆在曹操面前的,只有三条路:第一,公然地联合刘备对抗孔明,这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因为孔明完全能够以一打二,因此,曹操没有走这条路;第二,急流勇退、放弃权力、归顺孔明,此举自然善莫大焉、功德无量,但是,曹操很难走这条路,首先,他本人就难以接受,其次,他手下的那些人也不会同意的,归顺孔明会让曹操本人和曹操手下的那些人一起失去很多东西;第三,蛰伏待机、伺机翻盘,说白了,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事实已经证明,曹操选择的是第三条路。
  曹操不能直接参加孔刘大战,他助孔攻刘或助刘攻孔都会导致曹魏末日提前到来,因此,他的策略是:置身事外,趁着孔刘大战争分夺秒地发展壮大自己,说到底,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足够的实力,再多的、再高明的计谋策略都只是镜花水月。韬光养晦,正是曹操在做的。
  众所周知,实力源于人口和土地,二者之中,人口比土地更重要,有地无人,等于无地,有人无地,早晚有地。曹操治下目前共有人口大约1000万,数量不少,然而,这一千万人并不是全部处于曹操的直接管治下的,其中很大一部分、保守估计足有三百多万人属于那些豪门世家,是那些豪门世家的家丁、家仆、家奴。
  这仍然还是让所有当权者都为之头痛不已的“豪强大族问题”。
  逻辑是显而易见的:一千万人,全部处于曹操的直接管治下,他就能收到一千万份赋税,如今只有大概七百万人处于他的直接管治下,他只能收到七百万份赋税,少了足足三百万份,那三百万份赋税呢?都不是曹操的,是那些豪门世家的私有财产。曹操的奶酪被动了一大块。
  除了让曹魏官方即曹操本人少了很大一部分的收入,这个问题还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危害弊端:实力源于人口和土地,那些豪门世家既有人口又有土地(豪门世家即名门望族,家族之中普遍有人在曹操帐下麾下当官、为将,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获得大片的私人封地、私家土地),那么,他们就有私家的势力,组建私人军队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此一来,曹操虽是河北三州之主,但在他的河北三州境内,却存在着大大小小的一股股半独立的世家势力。这些世家势力就像一颗颗肿瘤,乃至毒瘤、不定时炸弹,对曹操的统治权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人都是自私的,这些豪门世家本能地会先在乎自己家族的利益,然后才会在乎曹操的利益,如果曹操的利益跟他们的家族利益保持一致,他们就会拥护曹操,如果曹操的利益跟他们的家族利益背道而驰,他们就会对曹操轻者阳奉阴违,重者反叛作乱,逻辑很简单:曹操是河北之主,如果换了一个新的河北之主可以更好地维持他们的家族利益,他们干嘛不支持新的河北之主、反对曹操呢?谁当河北之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可以维持他们的家族利益。举个例子,如果刘备向他们承诺,在自己得到河北三州后,会向他们提供更加优厚的待遇,那么,他们就会产生“叛曹投刘”之心。毫无疑问,这是曹操不能容忍的。
  面对这个局势,曹操怎么办呢?他只有三条路:
  第一,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那些豪门世家的利益,不“动”他们,如此一来,他就会成为第二个荆州刘表、江东孙氏。刘表也好,孙氏也好,他们对他们的地盘的统治权都是建立在当地豪强大族的支持基础上的,他们默认豪强大族的利益,以此换取豪强大族的支持,然而,这种妥协手段只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只在短时间内得到表面上的“一片和谐”,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越拖下去,问题越严重,早晚不战自乱。比如刘表,当外部强敌大举来袭时,荆州的豪强大族根本不想跟他一起与外部强敌死磕,只想着背叛他、投靠新主人,如此统治,完全就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孙氏也是如此,当孙坚、孙策由于战事不利从而陷入艰难中时,江东的豪强大族根本不想牺牲家族利益帮助他们,而是想取代他们;
  第二,破罐子破摔,强化那些豪门世家的利益,给他们最大限度的利益,跟他们形成“利益一体”,从而把自己跟他们完全地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此时的刘备。刘备在成为汉西之主后,不但没有铲除豪强大族,反而人为地制造了一大批的豪强大族,主要是他手下的高层骨干们。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假如一个主公有一百块钱,他给手下三十块钱,别的主公给出四十块钱,价格更高,不就可以拉拢他的手下了吗?但是,假如这个主公狠狠心、咬咬牙,拿出足足九十块钱给手下,开出最大限度的价钱,别的主公几乎没法给出更高的价钱(如果给的比九十块钱更高,那么,主公自己就要什么都剩不下了),如此一来,不就可以一劳永逸地避免别的主公拉拢他的手下吗?就好像刘备的部下们,他们在刘备的帐下麾下,过的日子极度滋润,刘备是天下最慷慨的主公,孔明和曹操都不会给出超过刘备的更高的价钱,于是,他们死心塌地地忠于刘备、拥立刘备,竭尽全力地不让刘备失败,因为,刘备要是失败了,他们转投孔明或曹操,还怎么能过上现在的最高级的好日子?曹操要是这么做,他的河北三州就会被他的手下们彻底地瓜分掉了,他就会变成一个“盟主”。所谓盟主,意思就是:比如五十个家族一起瓜分河北三州,曹家是五十个家族里实力最强的,大家都有实力,曹操只是众人里实力最强的,于是,大家便推举他当“河北三州群雄的盟主”。这样一来,河北三州不但没有完全地统一,反而还会变成一个缩小版的东汉末年即群雄割据;
  第三,壮士断腕,采取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手段,釜底抽薪地一举铲除那些豪门世家。
  第一条路是慢性自杀,第二条路是饮鸩止渴,第三条路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曹操想走第三条路,因为孔明当初就是坚定不移地走了第三条路,所以才有汉东今日的强盛,然而,汉东和曹魏“各有国情”,两地“国情不同”,导致了曹操在河北三州效仿孔明之举隐隐地产生了东施效颦、邯郸学步的效果。
  曹操颁布的“出丁令”便是要求河北三州境内各地的豪门世家把属于他们家族的、藏匿起来的人口释放出来,归于曹魏官方中央,如此一来,河北三州将会一下子增加近百万户的自耕农,钱粮赋税将会随之一下子提升四五成,无疑,这是极度渴望自身能在短时间内早日发展壮大起来的曹操所梦寐以求的,同时,曹魏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也会随之瓦解,曹氏家族对河北三州的统治将会变得固若金汤、坚若磐石,就好像孔明对汉东的铁桶统治那样。然而,这么大的一件事,岂是曹操颁布一道命令就可以简单解决、轻易实现的?这么多年来,曹操一直不敢将其付诸行动,就是因为他深深地明白,此举将会触犯到他治下的大批豪门世家的切身利益,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只是,现在的天下大势就好像套着他脖子的一根绞索,一天比一天更紧,孔明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的,他不得不孤注一掷地、奋起一搏地走出这步堪称铤而走险的险棋。
  协助曹操执行“出丁令”的主要负责人正是曹丕。
  曹丕是主动地、积极地毛遂自荐从而得到了这个差事,他满心以为这个差事虽然不是“肥缺”,但肯定是个“美差”,只要帮助曹操办好了这件大事,他必然可以得到曹操的刮目相看,继而可以在他跟曹昂的明争暗斗中稳占上风,曹操之所以同意,也是有意地栽培、磨炼曹丕,然而,真接手了,曹丕才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天下最难的苦差”。政治经验严重不足、政治手段严重欠缺的他在使尽浑身解数地折腾了一个多月后,不但没有取得任何效果,还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并且,他还因此而得罪了不少人,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得不偿失。
  让那些豪门世家交出跟他们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人口,无异于虎口夺食,因此,出丁令遭到了空前的阻力,各地官员纷纷上书,声称如果强制实施,必然激起各大豪门世家的叛乱,从而给孔明和刘备制造可趁之机,直接影响到河北三州和曹氏基业的安危。看完下面的报告,曹丕心惊肉跳,他被吓住了,他害怕自己不但没办好这件大事,还搞砸了,直接毁掉了曹魏。
  曹丕虽是初入官场,但他也已经察觉到了出丁令之所以裹足不前的主要原因:上梁不正下梁歪。在河北三州境内,拥有家丁、家仆、家奴最多的豪门世家是哪家?不是别家,正是曹家自己和跟曹家一体的夏侯家。曹丕哪里敢对自己的那些叔叔伯伯开刀下手,曹魏的根基就是曹家和夏侯家,把曹家和夏侯家搞得离心背德了,曹魏“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为了减轻阻力,曹丕修改了出丁令,宣布出丁令“不包括军方将领们”,他这么做是希望能得到军方将领们的支持,结果捅了马蜂窝,军方将领们可以冠冕堂皇地拥有大批人口,谁会服气?毕竟那些文官重臣也不是好欺负的。
  “唉!”曹丕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地长长地叹息道,“孔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能做到,为什么我却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