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功化阴毒
  陈宇鹏已经忘记了那是哪一年,因为已经距今太过遥远,只能勉强地还原当时的画面。他师父,也就是上上任青竹螳螂门的门主吕蓬病重,一应事务由大师兄王德发执掌。
  也是那一年,一个被游龙八卦掌扫地出门的弃徒,叫汪庆的找上门来。他许诺了三百万的酬劳,还有游龙八卦掌传习馆在恒玉市旭辉区的分馆地皮。王德发以为机会千载难寻,于是不顾众师弟的劝阻,加入了这次对游龙八卦掌的威逼之中。
  联合了铁臂金刀门、西府赵王锤还有一个十分出名的南洋拳术,本来这次趁火打劫明明是胜券在握。谁也没有料到……
  “不要说我不用本门武艺,我本来就是吃百家饭练百家拳的人。天下武学千八百,小爷精通一千七。”
  陈玉鹏印象很深,因为那个小伙子年纪比自己小,却比自己更有本事、更有胆量,他一个人挡在了游龙八卦门的大门前面,身后的传习馆俨然就成了虎牢关。不要说三英,就是三十英三百英,在他面前也根本狗屁不是。
  他自认功夫不如王德发的好,虽然在螳螂形上他比王德发要精深一点,可在青竹蛇形上,他只能算是刚刚入门,差了王德发不是一星半点。
  但即使是这样的大师兄,在那个年轻人手上也只走了五个来回。他趟步如飞,七招之内就折断了王德发的右臂,之后更是把铁臂金刀门的门主打得满地找牙,把西府赵王锤的至宝大锤拍了个稀碎。
  “我用八卦掌,是要你们都看清楚、看明白——就凭你们这些歪门邪道、粗浅武功,也配来趁火打劫?告诉汪庆,我李广成不是八卦掌的人,管不了八卦门的事。我今天来不为了里子的事情,我就是为了揍他,就是要打得他下半辈子坐轮椅!”
  后来,陈玉鹏听说同行里出了位高手叫李广成,二十五岁精通百家拳术,人送外号“千般武”。此后在定戢会也有过一两次的闲谈,李广成对他态度很好,似乎对事不对人,早已经忘了青竹螳螂门得罪他老婆的事情。但他对李广成却七分忌惮还有三分感谢——要不是李广成,他不可能替代大师兄成为青竹螳螂门里手段最高明的一位,也不会在师父撒手人寰之后成为新一任的门主。
  但他也认定自己根本不是李广成的对手,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跟他起争执。
  可惜,当了二十来年的门主,老了,心却越来越贪,当年对自己的劝诫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以至今日——
  陈玉鹏眼前一阵朦胧晃动,他摇了摇脑袋让视野稳定下来,却见李游书正笑着对他说:“陈大师,再斟酌斟酌。”
  什么意思?要我认输?
  陈玉鹏瞪着李游书嬉皮笑脸的神色,脸上只觉得一阵发烫,一股热血直冲向脑袋。
  台下的人议论纷纷,陈玉鹏听不明白,可总觉得那些声音都是在嘲笑自己。
  不对,我打得过他。
  我打不过李广成,我肯定打得过他的徒弟。
  我不是残次品,不是矮子里面拔将军!
  就算王德发没废,我也一样能当上门主!!
  “死小子,你给我闭嘴!”陈玉鹏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喝,摆开架势又向李游书冲了过去。
  “啧。”李游书虽然很有耐心,但他觉得缠磨不休的人总是惹人厌烦的。于是他甩打着胳膊,同样向陈玉鹏奔去。
  发了疯的人拳路更加容易揣测,李游书甚至不需要多作考虑便将陈玉鹏的双拳双腿接连截住,但他看着陈玉鹏那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心里不免对这半百的老头有了一点点的同情。
  罢了,不要再捶他了。
  心里说着,李游书闪过陈玉鹏的崩拳,双手抓住他的手腕,迅速转身向里一逼,抡大锤一般将陈玉鹏的肥矮身躯顶过肩头,一记过肩摔将他狠狠摔在了擂台上。过肩摔本来是以柔见长的技术,可李游书个子比陈玉鹏高,半跪着摔他又没什么效果,于是干脆脚下扎马,以蛮力将陈玉鹏摔了过去。
  这反而更加歹毒,将陈玉鹏的右胳膊肘反向折了一下,虽然没有骨折,但韧带损伤在所难免,这倒是李游书没有料到的。
  陈玉鹏被李游书摔翻在地,呼吸法沉在身子里的最后一口气也被“咔”得摔了出来,此刻浑身劲力泄去,一时无法起身,只能望着拳馆的天花板发愣。
  我输了……
  台下看热闹的人见两人交手多时最终分出了胜负,一时间竟不知该为李游书的好身手喝彩,还是斥责他出手重伤老年人。但胜负已分,观战的人得到了满足,有的转身打算离去,有的则收起手机准备分享到网络平台,好像电影散场一样纷纷离开了擂台。
  人一散,李游书就看见了跑进门来的林回雪,紧跟着李广成也追了进来。
  “嘿嘿,回来了!”见到爸妈,李游书喜上眉梢,笑嘻嘻地冲林回雪招手,而台下那几个定戢会的人看见了李广成夫妻则都脸色大变,想要逃窜又被台上李游书瞪了一眼,个个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
  见李游书安然无恙,李广成不由得松了口气,对林回雪说:“你看,我就知道游书错不了!”
  李游书走到擂台边扒住缆绳探着身子对爸妈抱怨:“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再不回来我都要被这个陈玉鹏打死了。”
  陈玉鹏?听见这个名字,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李广成向李游书问道:“你受伤没有?”
  李游书摇了摇头:“没有啊。”说着,他指了指擂台里被摔得仰面朝天的陈玉鹏,“定戢会的人来找茬,他乱讲垃圾话,还把老韩给打伤了,我气不过就跟他打了一架,嘿嘿,就赢了!”
  李广成扭头看了一眼台下那几个定戢会的人,伸手一指怒喝道:“一动别动!”
  这时间,拳馆外传来一阵急促尖锐的刹车声,之后韩授也急匆匆跑了进来。
  “韩施!”韩授一进拳馆就看见韩施歪在擂台一角,右臂上缠着绷带,左边太阳穴被打得发紫,急忙叫了一声便往那边跑过去。
  韩施看见他父亲走过来,便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好小子,你可以啊。”见李游书毫发未损就把陈玉鹏打翻在地,李广成惊喜非常地对李游书夸道。
  李游书一听便扬起脑袋来拍了拍胸脯:“那是自然,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打赢这么个高手,还多亏——”
  话未说完,李游书忽然感觉身后蓦地刮起一阵小风吹到了他后颈上,刚要回头去看,只觉得有只手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忽地便把他甩进了擂台中央。
  李游书落回擂台,骨碌碌滚了几圈,头上一阵发晕,紧接着便看见陈玉鹏饿虎扑食一样骑到了自己身上。他身材肥胖,压住李游书竟让他无法脱身。
  “我、我、我杀了你!”
  李游书定睛看陈玉鹏,见他面目狰狞、两眼泛红,嘴里“嘶哈嘶哈”喘着粗气,那模样明显就是辣血冲脑,走火入魔发失心疯了。
  “不是吧爷们儿,打输了就打输了怎么还输不起发疯啊!你心眼儿比针眼儿还小!”李游书话音刚落,陈玉鹏抡起胳膊便朝着李游书一阵乱打,紧接着又运起呼吸法,朝着李游书眼睛便是一戳。
  李游书眼疾手快,连忙抬起胳膊去挡,情急之下忘记运起横练气功,手臂“噗嗤”一声被陈玉鹏攮了进去。
  “啊!”李游书吃痛叫了出来,而李广成和林回雪都已经跳上擂台,只要再有一步便能赶去把陈玉鹏一脚踢开。
  可见就在这时,谁都没有料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骑在李游书身上的陈玉鹏忽然怪叫了一声,发出了好像挨了棒打的野狗一样的尖锐声音,紧接着身子一歪便从李游书身上跌落下来,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李广成和林回雪见状都停下了脚步,紧张又不解的看向李游书。而韩授在一侧看见这情况浑身一悚,瞠目结舌之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便淌了下来。
  只见李游书一只手紧紧攥着陈玉鹏的腕子,双目怒瞪牙关紧咬,嘴里还咬牙切齿地冲陈玉鹏骂道:“你奶奶的……老逼登!”李广成一愣,明显察觉到陈玉鹏和李游书之间的空气流向诡异——陈玉鹏的内气,似乎被李游书牵引拉扯着,从他体内被源源不断地吞进了李游书的身体里!
  “啊?!”李广成见状大惊,与林回雪面面相觑。
  原来李游书被陈玉鹏戳中,疼痛之下怒火暴增,可他现在被压住无法起身,而陈玉鹏的螳螂拳指法如果真的戳到了的脸那岂不破相,又气又急之下猛地便去攥住了陈玉鹏的手腕,发起狠来。
  既然“自在取”能吸取外界的能量,那就能把你的内气也扯出来!老东西,看我不废了你!
  李游书的结论非常正确,天地之间是大环境,而人体之内是小环境,取天地之气是取,取人之气更是易如反掌。
  如此,不用半分钟,陈玉鹏两眼翻白、嘴角流涎,奄奄一息像个死蛤蟆似的在擂台上踢蹬着,浑身内气早已经被李游书吸了个干净。
  李游书缓缓起身回头看向父母,泛光的双目如同黎明两点晨星。
  随后,他又扭头看向韩授,眉毛一拧,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