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带着从杰里米·克洛德那儿拿到的必要凭证,波洛得到了问题的答案。结论非常明确。那栋房子完全毁掉了。为了准备重建,那块地方才刚刚被清理过。除了大卫·亨特和克洛德太太之外再没有其他幸存者。当时房子里有三名仆人:弗雷德里克·盖姆、伊丽莎白·盖姆和艾琳·科里根。三个人全都是当场死亡。戈登·克洛德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活着,但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死了,而且一直都没有苏醒过。波洛记下了那三个仆人的近亲属的名字和地址。“也有可能,”他说,“他们在跟亲戚朋友闲聊八卦或者评头论足的时候说起过什么,而这些或许会给我指点迷津,帮我得到一些我迫切需要知道的消息。”
  听他说这番话的官员看上去满心怀疑。盖姆夫妇是从多塞特郡来的,而艾琳·科里根则来自科克郡。
  波洛接着朝波特少校的家走去。他记得波特在证词中说过他本人是个督察员,他想知道空袭那天晚上他会不会碰巧当值,在谢菲尔德联排别墅出事的时候他有没有看到什么。
  而且,他找波特少校还有别的原因。
  就在转过街角走上埃奇威大街的时候,他吃惊地看到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站在他正要造访的那栋房子外面。一些小男孩和其他人群则围成一圈,站在那里望着那栋房子。波洛明白这架势代表着什么,心里不禁一沉。
  那名警员拦住了波洛上前的脚步。
  “这儿不能进去,先生。”他说。
  “出什么事儿了?”
  “您不住在这栋房子里,对吗,先生?”波洛摇摇头。“您打算来找谁?”
  “我想找波特少校。”
  “您是他的朋友吗,先生?”
  “不,我算不上是他的朋友。出什么事儿了?”
  “就我所知,那位先生开枪自杀了。啊,督察来了。”
  门开了,走出来两个人。一位是当地的督察,另一位波洛认出是沃姆斯雷谷的格雷夫斯警长。警长也认出了他,又马上把他介绍给督察认识。
  “还是先进来吧。”督察说。
  三个人再次走进那栋房子。
  “他们把电话打到了沃姆斯雷谷,”格雷夫斯解释道,“斯彭斯警司就派我过来。”
  “是自杀?”
  督察回答道:
  “是的。情况看起来一目了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得不在调查审讯的时候出庭做证让他心里备受煎熬。人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钻了牛角尖,不过我推测他最近应该是有点儿消沉。财务上遇到了困难,还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于是就用他自己的左轮手枪把自己崩了。”
  波洛问道:“能允许我上去看看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波洛先生。警长,带波洛先生上去吧。”
  “好的,长官。”
  格雷夫斯在前面带路,来到二楼的房间。这里跟波洛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那些旧地毯的暗淡颜色,还有那些书。波特少校坐在那张大扶手椅里。他的姿势几乎称得上自然,只是脑袋向前耷拉着。他的右臂垂在身侧——在下方的地毯上是那把左轮手枪。空气中还能闻到一丝微微的刺鼻火药味。
  “他们觉得大概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格雷夫斯说,“没有人听见枪响。女房东那时候出去买东西了。”
  波洛皱着眉头,俯视着这个右侧太阳穴上有个烧焦小伤口的一动不动的死者。
  “您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波洛先生?”格雷夫斯问道。
  他很尊敬波洛是因为他看到警司对他也很尊敬——但他自己觉得波洛就是个吓人的退休老头。
  波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是的——知道,有个非常好的理由。难点不在这里。”
  他的目光转向波特少校左手边的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实心玻璃的大烟灰缸,旁边还有一个烟斗和一盒火柴。别的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睛又在屋子里四下逡巡,随后走到一张打开的翻盖式写字桌前。
  写字桌非常整洁。文件干净利落地分类摆放。写字桌中间有一本小的皮面记事簿,一个放着一支钢笔和两支铅笔的笔盘,一盒回形针和一本邮票册。所有的一切都工工整整,井然有序。一种平平常常的生活,一次井井有条的死亡——当然——就是它——缺的就是这样东西!
  他对格雷夫斯说:
  “难道他就没给验尸官留下什么字条——或者信之类的吗?”
  格雷夫斯摇了摇头。
  “没有,他没留下——大家一般都会觉得退伍军人会留下这类东西。”
  “是啊,这就非常奇怪了。”
  波特少校活在世上一丝不苟,死的时候倒不拘小节了。波洛心想,波特一个字儿都没留这件事完全不对劲。
  “这对克洛德家的人来说是个小小的打击,”格雷夫斯说,“这会让他们很失望的。他们不得不另外再去找一个跟安得海熟识的人。”
  他稍稍有些烦躁不安:“您还想再看看什么其他的吗,波洛先生?”
  波洛摇摇头,跟着格雷夫斯走出了房间。
  在楼梯上,他们遇见了房东太太。很显然,她对自己这种激动的状态乐此不疲,立刻又开始口若悬河起来。格雷夫斯巧妙地抽身避开,只留下波洛在那儿倾听一整套长篇大论。
  “现在我似乎还有点儿喘不上气来呢。是心脏,就是那儿的毛病。心绞痛,我母亲就是死在这个病上——那次她在穿过喀里多尼亚市场的时候倒在地上人就没了。我发现他的时候自己也差点儿栽倒在地——噢,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啊!虽说他很长时间以来都萎靡不振,可也从来都没想到过会出这种事儿。我想他是为钱的问题发愁,而且吃得还少,都不够让他好好活着的。我们想给他点儿东西吃他也从来不接受。然后昨天他去了趟欧斯特郡——一个叫沃姆斯雷谷的地方——去给一个死因调查讯问出庭做证。那让他心里可遭了罪,真的。他回来的时候看起来难受极了。昨晚一整夜都在那儿迈着沉重的步子四处溜达。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听大家说,是为了一个被人谋杀的绅士,那人还是他的朋友。可怜的人啊,真让他难受坏了。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后来我出去买了点儿东西——又不得不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买鱼以后,我就上楼去想看看他愿不愿意来杯好茶——然后就看见他,可怜的老先生,往后靠在椅子里,那把左轮手枪从他的手里掉下来。可把我吓坏了。我不得不把警察找来,还有所有的那些事。真不是我说,这世界是要变成什么样儿啊?”
  波洛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世界正在变成一个让人难以生存的地方——除了对那些强者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