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许你之心不动摇
  柳轻言抬眼看向流萤:“你也是那众多姑娘中的一个?”
  流萤被拆穿了心思,扭身回了王府,着人将门重重关上。
  她刚步下台阶,就见明泽正站在雪中,赶忙快步上前,一手举着伞一手去扫他发上的雪:“殿下站在这里做什么?仔细着凉。”
  “她?怎么不走?”明泽盯着那黑黢黢的大门,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流萤叹道:“不过是苦肉计罢了,想叫殿下心疼,用不了多久,冷的受不了了,想必就会走了吧。”
  “她不会的……”明泽喃喃道:“她不会的。”
  “殿下还是回房去吧,外头冷,一会她要是没走,奴婢再去劝劝。”
  “嗯……”
  入冬后,京城的天就时常灰蒙蒙的,似是层云之上压着皑皑白雪,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便从云间缝隙漏些出来。
  因而就算有雪,也都不痛不痒,下过之后,那天际依旧沉闷,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但今天不同,似是天门大开,雪片倾泻而下,如搓绵扯絮。
  偌大一个京城悄无声息,街道空寂,家家闭户,就连那大户人家值守的侍卫也因主人家的体恤而提早交班。
  长街延展,飞雪迷眼,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停在街边,拉车的马儿踢踏着马蹄,从鼻子里喷出一团白色的雾气。
  在马车旁边,禹城王府的门口。
  纤细的身影坐在一张条凳上,桃粉色的斗篷已被落雪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柳轻言将手缩在袖中,周身震颤发抖,却依旧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旁边丫鬟已经冻的抱紧臂膀,一声声劝道:“姑娘何必呢,禹城世子这样绝情绝义,姑娘何必为他遭这份罪,若冻出个好歹,这辈子,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你回马车上去吧,”柳轻言一张口,发现整张脸都冻的有些麻木,连舌头都不能自如的操控:“别陪我站着了……”
  “奴婢不走,若姑娘要等,奴婢便陪姑娘一起等!奴婢倒要看看,这个禹城世子是不是铁石做的心肝!好的时候,也是霁月清风的一个人,和善妥帖,不好的时候,就这般冷酷无情!堪比这寒冬腊月的大雪!”
  “不……他也是有难言的苦衷……”柳轻言缓声说道:“他,也有苦衷,我若不逼他一逼,他便只会缩在门后……”
  “姑娘……”
  长夜冷寂,雪满长街,柳轻言就伴着禹城王府的两盏孤灯静坐在前。
  柳轻言这一坐,何止是逼他,也是在逼自己。
  她是书香门第的才女,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从爷爷到父亲都有清贵之名。
  凭她的才貌若想在京中觅得佳婿,必得将她家门槛踩破。
  就是人人以为柳大姑娘眼高于顶,令人高山仰止的时候,她却又自甘屈辱,主动坐在了禹城王府的门前。
  知道的,说她早就对禹城世子芳心暗许。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高攀禹城世子的门楣,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坐上王妃之位。
  然而只有明泽知道,哪有什么王妃之位,每一日醒来,他都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禹城王府的大门轰然大开,柳轻言长睫微颤,透过睫羽处的碎雪,他看到明泽快步奔了出来,不由勾唇而笑。
  “柳姑娘!”明泽脚下一滑,几乎是扑倒在她面前,双手抓着他的手臂膝盖,又迫不及待的抓了她冰凉僵硬的小手抱进怀中。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比任何人都聪慧!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你自己!”他嘶吼出声,眼里的泪也汹涌而出。
  柳轻言已经冻的脸呼吸都是冷的,但她却依旧维持着最后一丝神智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许你之心,从未动摇……”
  明泽将她抱入怀中痛哭出声:“正因为我知你的情意,我更不能害了你!”
  “你,你能这样想,岂不也证明,对我的情意……”柳轻言顿了顿:“如今,我,我都这样了,你再不娶我,传扬出去,你叫我日后,如何嫁人?”
  明泽哽咽不已,却依旧不敢许下那个承诺。
  “我知道……你原本,没想到,顾飞扬会出事……连他都会出事……你不怕死,你只是,怕牵连了我,和我的家人……”
  “轻言……”
  “明泽,你不娶我,我便终生不嫁,等你被逼上绝路,我便随你同去。可是,你若娶了我,咱们,起码还能过一段好日子……你说,是不是啊……”
  话音落,她便双目一阖,整个人都软倒下来。
  明泽大惊失色:“轻言!轻言!”
  一旁丫鬟急的都哭了:“世子,我家姑娘都冻死过去了!您还不赶紧把她抱回去请大夫!”
  “好!好!”
  明泽反应过来,赶紧抱着柳轻言回府,派了小厮去请大夫来。
  这禹城王府忙活了一晚上,天刚亮的时候明泽想派人去告知柳夫子一声,又怕惹怒柳夫子,或在名声上不太好看,只得偷偷派人去请了明玉珠来。
  明玉珠昨夜吃了烤肉有些积食,和顾飞扬玩到天快亮才躺下。
  结果躺下没多久就被美丽唤醒,说什么禹城世子派了人来,在后门等着姑娘呢,神神秘秘的。
  她便瞬间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下了一夜的大雪还没停,王府清扫出来的小路旁,积雪有小腿般高。
  她沿着小路从后门出去,外头禹城世子派来的小厮急急将人接了回去。
  等到了禹城王府,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又听了来龙去脉,明玉珠沉默了。
  “阿,阿姐……”明泽局促不安的看着她,等着听她的批评。
  她却在沉吟之后反问:“你叫我来,就是因为这个?”
  “嗯……”
  她彻底无奈了,围着柳轻言看了两眼:“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邪风侵体,脉象浮紧,乃是寒症之象,眼下先退了急热再说……”
  明玉珠真不知该怎么说他了,又抬手在柳轻言额头试了试,果然烫的能煎包子。
  “莫说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就是普通人,坐在冰天雪地里头也早就冻出个好歹了,你也真是心大!”
  明泽有些欲哭无泪:“现在怎么办啊阿姐?”
  “回头叫成太医给瞧瞧吧。”
  别的帮不上,但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就是成太医给看的!”
  得,这点人脉也帮不上了。
  “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明泽又道:“我自会好生照料轻言,只是,柳府那边……”
  柳安逸那边确实不好交代,好好的孙女自奔去禹城王府求嫁,还病倒在冰天雪地里。
  寻常人家父母早就跟这样的女儿断绝关系了,柳安逸虽然不至于,但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只怕对小弟还会心生怨恨。
  也不怪人家怨恨,换成是她,也怨恨。
  “柳安逸那边我和顾爷爷想办法,你先把柳轻言照顾好吧。”
  “多谢阿姐!”
  明玉珠临走之前又问他道:“你决定了?不会再出尔反尔了吧?”
  明泽抿紧唇瓣,重重点了点头:“以后再也不会了!此生定然不会再负轻言。”
  “早这么痛快不就行了吗!”
  明玉珠摇摇头推门出去,碰见流萤拎着银碳过来,她摆摆手道:“柳姑娘正发热,炭火不要烧的太旺,另外,此番你将她照顾好,日后等她和世子成亲自然也会念着你的好。”
  流萤怔了怔,随即赶忙应下,却有些不敢抬头看她。
  直到她三两步出了王府,翻身上马,白色的斗篷裹着风雪而去,流萤才惊讶于自己方才一闪而过的臆想,匆匆进去伺候柳轻言。
  明玉珠先回靖平王府叫了顾骁,两人一道去柳府找柳安逸说清了前因后果。
  柳安逸自是知道孙女的秉性,听说孙女病了自然也好一番惊讶,但随即有听闻明泽同意了这门亲事便跟着松了口气。
  只是如今柳轻言人在禹城王府养病,实在不宜声张,若是传扬出去,就算最后能成亲也难免落人闲话。
  此事双方也便三缄其口,只待柳轻言稍微康愈再悄悄回来便可。
  柳安逸又说起儿子儿媳妇不日便要回京,儿子信中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本来站在父母的角度并不想女儿往那火坑里跳。
  但他们因身为父母多年来对女儿多有亏欠,这又是女儿自己选定的亲事,没什么能比女儿高兴更重要,如此便也同意。
  送顾骁出门的时候柳安逸还说道:“年底我自会多活动活动,为我儿子求个京官,将来也好叫他在京中帮扶明泽一把。人人都说我一世清流,官场上那一套最是不屑一顾,可我如今都老了,要这名节换孙女的一生安乐,我自认值当!”
  顾骁不禁握紧他的手,在他手背上重重拍了拍:“你放心,就算不为明泽,哪怕是为他爷爷当年对我的知遇之恩,我也不会不管他!我就算死了,也还有扬扬呢!扬扬好歹也是他姐夫不是!”
  柳安逸正神情凝重的点头呢,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心里突然就没谱了。
  “你一把年纪了,怎么也跟着小孩子玩笑!你还真能叫扬扬娶禹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