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以前可望而不可求的珍贵宝物就在眼前,现在却仅仅是除了观赏之外毫无价值的玩意儿,心里的滋味真是格外复杂。即使是被玄英派的珍藏养得眼界足够高,也早已形成不为外物所移的气度,沈回川也免不了情绪有些起伏波动。
  “当然是天道的馈赠,也是补偿。”柳尽欢笑了起来,“不能用的礼物也是礼物,师父先收起来吧。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拿到五灵灵脉,我们就能试试把这些东西炼制成丹药和法宝了。”既然连雷克斯那种普通人都能用修真界的丹药和法宝,他们没道理不能用。就算他们不适合用,也能拿给其他小伙伴防身。
  沈回川点了点头,把五块五灵之精收进储物戒,顺便让沈问道和穷奇再去收割那些药草。一千年份以上的都收起来,剩下年份比较短的继续任它们生长。眼看着两个精神体兴高采烈地收割宝物,他忽然问:“维持一座笼罩整个星球的大阵成千上万年,还养出了这些极品宝物,所需的庞大灵气从哪里来?”
  柳尽欢认真地想了想,眉头微微皱起来:“这样的大阵,加上里面蕴养的灵物,分分钟就能耗光一条一品灵脉。从这座药草园的灵气浓度来看,他们选择的也只会是极品灵脉。一条极品灵脉确实能支撑一年两年,但上万年下来,至少会耗掉上万条极品灵脉。就算修真界极品灵脉足够多,也经不起这么耗吧?”
  “一位渡劫期修士,手里能有十几条极品灵脉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随时都能遇到极品灵脉。而且,渡劫期修士必须靠着极品灵脉来修行,蕴养洞府或者应急时也不能缺少。”作为玄英派的掌门师兄,沈回川对这种修真界的庶务了如指掌,“即使在大宗门里,极品灵脉的存量也不会超过百条。”
  大宗门的极品灵脉当然不是捂着藏着不让动的。门派内每出现一位渡劫期修士,就必须奖励几条极品灵脉助其修行;每出现一位飞升成功的修士,自然必须安顿好对方留下来的弟子等等。所以,积攒和奖励一收一支,上百条极品灵脉已经算是储存相当丰富了。
  “如果不是极品灵脉,那这个大阵用的五灵灵气是从哪儿来的?”柳尽欢想了想,“难道他们有逆转灵气的阵法?用这颗星球蕴含的灵气来支撑大阵运转?可是,这样的话,就算这颗星球灵气再充裕,也只能支撑几万年,妖修们怎么会察觉不到灵气在减少?”
  沈回川淡淡地说:“天地灵气循环,万物生死反哺。被封锁了千年万年,这里的妖修性情越来越暴躁,随时随地都能厮杀起来。一旦陨落,血肉妖丹没有被人吞食,灵气自然归散在天地间。死在这里的哨兵向导,就算精神核被拿走,精神力也会散逸出来。”
  “一位渡劫期妖修身死,身上的灵力不会比几条极品灵脉少;一种极品灵物损毁,灵力大概等于极品灵脉;一位s阶哨兵向导的精神力,也比得上出窍期修士的灵力。林林总总加起来,回归这颗星球的灵力也不会少。”
  “这样一损一补,确实能支撑得更久。但是,星球灵力衰竭也是迟早的事。”
  “那时候,应该都已经换了很多代妖修了。谁还记得几十万年前,这颗星球上的灵力到底有多丰沛?”沈回川说,“把一颗星球硬生生地做成了药草园,夺走妖修的气运和灵力培育极品灵物,确实是难得的大手笔。也只有渡劫期的大能,才能想出这么‘天才’的主意。”
  在修真界,人修和妖修虽然并不完全是死敌,但不少修士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妖修的气运,夺了也就夺了,没有多少修士会觉得有伤天和。毕竟人妖殊途,即使天道论因果,也不会像夺普通人气运那么严重。
  曾经的沈回川或许不会做这样的事,但遇到这种情况,也并不会觉得非常惊异。然而,现在的沈回川却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修士应该有的行为。
  也许是因为白渊的关系,也许是在英玄星上交了不少妖修朋友,也许是又遇见了碧原——如今的他并不觉得妖修是“恶”,也不觉得为了修行不管什么妖修都能随意杀掉。善恶不是因为种族而不同,除了邪魔因邪气而生之外,每一个种族都有黑有白、有善有恶。
  想到这里,沈回川忽然皱了皱眉:“既然他们从来没有珍惜过这里的灵气,也许这个阵法里还有很多个药草园,都等着主人隔一段时间来收获一次。不过,一万年收获一次太不值了,药草园里应该都有时间阵法。”一个渡劫期修士顶多就能活一万年,怎么可能费力不讨好地做这种事?他们怎么能容忍自己浪费了时间和精力,最终却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即使是为门派无私奉献,也完全不划算。
  联想起碧原曾经提到过,他和林逸寒是什么时候相遇、怎么相遇的,他接着推测:“一百五六十年前,我们之所以被空间风暴卷到了这里,应该是因为有大能开启了这里的阵法,过来收取他们的宝贝。他们过来了,妖修们感觉到气息,立刻展开袭击和反抗,才造成了碧原前辈所说的混战。”
  “这么说,药草园里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这里过一万年,外面才一百五六十年?”柳尽欢马上想到了上万年份的药草都意味着什么。一比六十的时间流速,意味着他们在里面度过六十年,外面才只过了一年。就算是待了六百年,外面也才过十年。而六百年,只要灵气足够的话,他们至少可以上化神期了。
  第298章
  毫无疑问,这才是天道给他们的馈赠。
  在他们艰难地熬过了生生死死之后, 天道给了他们慷慨的补偿。这也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机遇, 让他们彻底脱离了繁杂的纷纷扰扰, 得到了充足的修炼时间,也得到了艰险和收获并存的历练机会。
  林师兄的往事重要吗?雷克斯师徒的秘密重要吗?破解这个阵法重要吗?知道阵法后隐藏的秘密重要吗?是的,它们都很重要,但也都不那么重要。作为修士,最应该关心的是修行,是不断地打磨自己的道;作为不上不下的元婴期修士,最紧急的仍然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早日摆脱弱者的境遇。
  沈回川立刻进入了顿悟状态。
  他并不是不专心于问道,只是因为最近几年需要考虑的事太多, 因果太多, 所以这段时间才分了心。但现在, 他又恢复了心境通明, 把心里盘旋的杂念都暂时丢开了,也再一次明确了自己的目标。
  柳尽欢静静地望着他, 嘴角轻轻地勾了勾。沈问道和穷奇把药草收齐之后, 也没有去打扰沈回川, 而是交给他放进储物戒里。完成了任务, 他们俩也轻松多了,继续搭伴在药草园里面转悠。当然,两个精神体为的不仅仅是愉快地玩耍,同时也警戒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三天之后, 沈回川睁开了眼睛,从顿悟里醒了过来,目光清透而随意:“我们手里头的灵脉,倒是足够修炼一两百年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游历和搜寻,他们俩手里头都收藏了不少灵脉。极品灵脉目前暂时没有,只有从一品灵脉中心割出的部分极品灵石;一品灵脉只有一条,就是从以前那个生长药草的宜居星球里拿出来的;二品灵脉已经积攒了十几条,三品灵脉有几十条,或者是从英玄星的妖修手里抢到的,或者是从各个宜居星球里偶尔找到的。
  他们俩现在都是元婴期修士,三品灵脉只能算勉强可用,还得耗费一些二品灵脉才能升到出窍期。如果想晋升化神期,剩下的二品灵脉和那条一品灵脉或许还有些太勉强,不够两人巩固修为。
  不过,现在说化神期还有些太早了。就算他们是天道的宠儿,仅仅只用一两百年,也未必能成功进阶化神。沈回川略作思索:“除了修炼之外,我们必须好好参悟药草园里的阵法。无论是转换灵气的阵法,或是时间阵法、传送阵法,对我们来说都非常有用。”
  既然他们被困在阵法里,迟早都需要破阵,那参悟阵法就应该是两人的日常。以他目前的阵法造诣,无论哪种阵法都很难参悟出玄机和奥妙。柳尽欢的阵法修行比他更浅,自然也看不透阵修宗师们的手笔。但他们必须努力尝试,十年二十年也许勉强,但一百年两百年之后就未必没有收获了。
  等到修行进阶了,阵法也参悟了些皮毛,或许就能找出一线生机。实在不行,专注于转换灵气的阵法,待在药草园里修炼到渡劫期,也迟早能够破阵而出。
  目前他最担心的事,就是修真界那些渡劫期修士突然想起了他们的药草园,兴致勃勃地过来收获他们种植的灵草灵物。一旦他们出现,如果师徒俩运气差,一个照面就只有死路一条。就算运气好些,渡劫期修士先和妖修开战,对他们俩来说也非常不利。渡劫期大能之间的战斗,他早已经体验了一次,足够了,没有必要再体验第二次灰飞烟灭的感觉了。
  当然,现在怎么担心都无济于事,只能抓紧时间,尽快提高自己的实力。至少也得进阶到出窍期,等到渡劫期修士打起来的时候,才有成功逃跑的能力。
  “师父不担心外面的情况?”柳尽欢垂下眼,“扁鹊佣兵团,暴力医生组织,医院,向导升级药剂,雷克斯师徒的野心,还有那个妖修大能说的秘密。很多事情都才刚刚开始起步,我们还不算占了上风,事态随时有可能会发生变化。门派里有白渊前辈坐镇,倒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他列举了一遍,沈回川才突然觉得,之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确实太多了。虽然很多具体的事务都由柳尽欢来执行,但这些事显然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门派的庶务范畴,严重地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和精力。
  “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现在担心也没有意义。而且,扁鹊佣兵团和暴力医生组织有中立派的国宝大师们主持,医院成了中立派向导的实践基地,瑞恩、贺园、格维亚他们也都在,应该不需要担心。至于其他事,迟早都能得到真相,我不着急。”
  “我就怕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过了几十年,早就物是人非了。”柳尽欢说,“现在事态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也没有失去控制的迹象,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当然最好。所以,我们还是尽量快些进阶,早点出去吧。”
  “记住,修炼是水到渠成的事,欲速则不达。”沈回川并没有细想,徒弟为什么突然对外面的那些事那么关心,而不是愉快地接受未来他们将拥有几十年上百年的二人世界的事实。
  紧接着,他就看见徒弟抬起了眼,漾着血红色的眼睛里,带着无比炽热的情意:“师父,外面的事态随时会发生变化,阵法里也不一定是安全的,渡劫期修士随时都有可能过来。修炼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如果有更好的修炼方法,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
  “什么更好的修炼方法?说来我听听。”
  “比如说,我们试试双修,怎么样?”
  沈回川怔了怔,柳尽欢已经靠近了他,两人近得呼吸可闻。熟悉的气息扑在他的嘴唇附近,带着比体温更高的热度,轻柔而又温和,亲昵而又暧昧。渐渐地,身体其他部分的知觉仿佛都消失了,所有的敏锐、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小片皮肤上。
  明明并没有亲吻,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沈回川浑身的热度却慢慢地升腾起来。也许是他太过敏感了,那一阵阵规律的温热气息,那火焰般的目光,那轻轻碰着的鼻尖,那稍稍抬头就能触及的嘴唇,带起了他体内更深更隐秘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柳尽欢已经主动地产生了欲求。
  曾经的他并不是没有被勾起过感觉,但总觉得两人的进展不适合太快,所以一直没有默许柳尽欢进一步行动。更何况,有感觉又怎么样呢?就算是有感觉,也是亲热之后的正常反应,没有感觉反而奇怪了。修士的欲求一向淡薄,有感觉并不意味着要放纵感觉行事,不意味着一定要得到满足。
  由于他这种态度,除了各种各样的热吻之外,除了偶尔伴随着热吻的抚摸之外,柳尽欢其实相当克制。几乎每一次开始,都会询问他是否愿意,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选择。他这种低姿态,沈回川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们是道侣,是情人,同时也是师徒。作为师父,他自然掌握着两人亲密关系的主导权;作为徒弟,柳尽欢也已经适应了尊重他的强势。不过,他也会习惯性地纵容徒弟,经常会放任对方延长他们亲密的时间,或者偶尔越过他规定的“界限”。
  正因为柳尽欢一直都很克制,也一直都很“听话”。所以,沈回川完全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他竟然毫无顾忌地暴露出了内心的欲望,直白地提出了“双修”的要求。
  以他对柳尽欢的了解,什么珍惜修炼的时间,什么担心外面事态失控,其实都是借口——如果可能的话,他应该恨不得他们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修炼,永远都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再也没有外人打扰,再也没有其他事情烦心。
  事实就是,柳尽欢迫不及待地,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用星际世界的话来说,每个棒球手都有一颗本垒打的心。就算是才刚上了一垒没多久,也不妨碍选手想奔着本垒而去的急切心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回川的脸已经被身体内涌动的情潮蒸出了浅浅的一层红色,表情却还是尽量维持着淡定。而柳尽欢的动作始终没有变,只有表情慢慢变化,从充满了渴望再到渐渐失望。他眼底的那一片火红,也似乎被情绪染成了暗红色。
  磁性的声音因为欲望而低哑,性感得就像随时都能拨断理智的弦:“师父,双修确实能加快修炼的速度,不是吗?”
  “双修只是小道,最重要的还是领悟自身的道,脚踏实地的修行。”
  “对于道侣来说,双修也能让彼此通过参悟对方的道,更深地思考自己的道,不是吗?我认为,到底是不是小道,对于悟道有没有作用,并不完全是双修功法决定的,而是双修的人决定的。”
  “……别拿修炼当作借口了,尽欢。其实你的目标很纯粹,就是双修。”
  柳尽欢扬起眉,血红的双眸凝视着眼前的人,笑着承认了:“是的,师父。我一直想和你双修,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第299章
  白渊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又一次撞进了某个传送阵里。他没什么阵法修为, 看不懂什么生门死门休门惊门, 只能硬生生地扛着阵法的伤害, 到处乱闯。如果不是渡劫期修士的直觉帮他避过了绝大多数危险,也帮他准确地找到了传送阵,他大概早就倒在某个角落里了。
  在他几千年的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本来以为定期蜕皮就已经够疼的了,没想到一个阵法竟然还藏着这么多杀招手段,不仅让他饱受皮肉之苦,连意志和心境都差点被幻境动摇。
  那个该死的家伙, 他绝对不会放过他!!每次想起某个罪魁祸首,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让他用本体光明正大地来“做客”?呵, 他当然会来, 迟早会过来狠狠地教训那个自大的家伙一顿。不就是一条蛟龙吗?不就是传承天赋比其他妖修更强一些吗?真正打起来,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当然, 白渊也很清楚,如果他愿意, 他完全可以避开现在的危机和痛苦。只要他收回分神, 舍弃这个幻化出来的躯壳, 下一瞬间他就能完全回归本体, 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选择。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为了“硬气”之类的原因,心里浮动着的理由始终很纯粹——他不能把某个蠢货剑修就这么丢在这里。
  孙晋炎还是元神状态, 寄身在玉瓶里,又因为之前他投喂的灵草效力太强,进入了昏迷,还没有清醒过来。换句话来说,他现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这个危险的阵法轻而易举就能把他连着玉瓶一起碾成齑粉。
  他不想让他死,也不能让他死。刚开始,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很简单。投喂了那么多灵草,耗费了那么多精力,如果眼睁睁地让孙晋炎死了,简直太浪费了。但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理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他宁愿自己闯得狼狈不堪,承受着反反复复无止境的痛苦,甚至伤重得可能连分神都保不住,也要维护孙晋炎的安全?为什么他舍不得让这个蠢货剑修死掉,怎么都想保住他的命呢?就因为把他当成自己的仆人?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吗?
  仅仅只是仆人和所有物,值得他付出这么多吗?他真的只是把剑修当成了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换的玩意儿?或者,仅仅只是他欣赏的后辈,只是觉得这几年互相陪伴的情谊很可贵,只是考虑到他和这群后辈之间的利益交换,就值得他做到这种地步吗?
  显然,并不是。
  也许曾经那个专注于修炼的他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真正的感情,但现在这个看过了各种类型的狗血小说影视剧的他,却比谁都更清楚“为什么”之后的原因。
  是的,没有多少为什么,只是他喜欢而已,就这么简单。
  至于堂堂渡劫期妖修怎么会看上一个金丹期的小剑修,原因已经没有必要再找了。也许是当初灵泉上洒落的几颗灵果;也许是剑修宁可尸骨无存也要保住朋友的勇气和决心;也许是这么多年的聊天和陪伴……所有那些时刻汇聚起来,才有了他现在的感情。
  熬过又一轮阵法之后,白渊再一次遵从内心的直觉,选择了一个传送阵。这一次,他的运气似乎不错,传送阵带着他来到一个充满奇异香气的药草园里。他无视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药草,确定这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之后,马上用阵盘布置好防御阵法,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灵玉浴桶。
  活死人肉白骨的各种灵药,能够蕴养元神和身体的玉髓,可以提供灵力的极品灵石。乳白的玉髓和灵药混合之后,渐渐变成了淡淡的碧绿色,极品灵石均匀地铺在浴桶底部,就像是一块完美拼接的灵石壁。最后,白渊轻轻地从玉瓶里倒出那颗滴溜溜的金丹,手指尖从它上面拂过。
  他还记得,当年孙晋炎刚“死”的时候,这颗金丹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及时把金丹放进玉髓里蕴养,恐怕剑修的元神和金丹早就一起四分五裂了。这几年他花了不少心思投喂,金丹才终于恢复了圆润的状态,隐隐散发着惊人的锐气。
  不经意间,一滴血抹在了金丹表面,留下了鲜红的痕迹。白渊并没有发现,只是小心翼翼地把金丹放在了浴桶里。金丹在玉髓药液里沉浮,那道鲜红却没有被药液稀释,始终留在它的表面,慢慢地形成了一道血色的环。
  很快,浓如白雾的灵气就笼盖住了金丹,什么也看不见了。白渊定了定神,脱下手指上的两个储物戒,抹掉自己的妖识痕迹。里面有一条一品灵脉,十来条二品灵脉,以及一些符箓、法器、阵盘与灵矿灵草等等,足够孙晋炎在这里一直修炼到出窍期甚至是化神期,同时炼制出最少是灵宝级别的的本命元剑。
  储物戒放在了一个玉盒里,就搁在浴桶旁边。当白渊把它放下去的时候,血流顺着他的指尖淌了下去。他看这些血不太顺眼,想把痕迹擦干净,但身体突然开始不听使唤了。一直压抑着的痛苦冷不丁地爆发出来,他只觉得分神一阵剧痛,意识渐渐地失去了控制。
  清醒的最后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按在玉盒上的手掌像雾气一样消散,只能勾起一抹苦笑。作为渡劫期大能,这付样子真是太丢脸了。其实,他并不想让孙晋炎猜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这么狼狈过。谁不想在心爱的人面前,留下完美强大的形象呢?可是,看起来,事态已经由不得他了。
  五天之后,笼罩在灵玉浴桶上的氤氲灵气突然旋转起来,形成了小小的龙卷风,风眼就是躺在里面的男人。直到全部的灵气都被吸收得干干净净之后,浑身光赤的男人才坐了起来——不,与其说他是人,倒不如说他是剑,一柄人形的剑。浑身凛然,杀意和锐气足够让人不敢直视。
  由于他没有控制自己,无形的剑气和剑意把灵玉浴桶劈成了碎片,差点就击碎了安放在周围的阵盘和玉盒。不过,下一刻,剑意和剑气马上收了起来。这个黑发黑眼的俊美男人第一眼就看见了玉盒和上面的血手印。
  他的眉峰不禁微微皱了起来,眼底的剑意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拿起玉盒的时候却格外小心,就像是担心自己稍微不注意,玉盒就会在他手中四分五裂似的。打开玉盒之后,男人望着里面躺着的储物戒,沉默了很久。
  白渊嘴里一直叫他“蠢货”,可他其实并不“蠢”,只是常年一心向剑,没有往其他方面多想而已。直到现在,看到对方的血和留下来的东西之后,他不由自主地想了很多。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期剑修,为什么能得到这位渡劫期大能的另眼相看呢?对方甚至冒着分神受伤的危险,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
  答案其实很简单。就是这样简单的答案,让他一直无比坚定的剑道渐渐动摇起来。曾经的他以为,一往无前就是他的剑道,劈开所有挡路的障碍就是他的剑道;但现在的他觉得,他的剑道不仅必须坚定刚强,也应该有温柔的一面。
  就算那个常常让他无言以对的妖修大能并不需要,他也希望能保护他。
  ——
  同一时刻,另一座药草园里,沈回川和柳尽欢正在打坐恢复伤势。沈问道和穷奇蹲在另一个角落里互相比划,你来我往非常热闹。两静两动,各做各的事,彼此互相不干扰,看上去倒是格外和谐。
  柳尽欢用的是魔修的手段,拿出一具出窍期妖修的本体,用血煞之气整个吞噬得干干净净。等血煞之气变得浓稠如云雾的时候,他又切换回了道修模式,把其中的一半都变成了黑色灵力,维持识海里的平衡状态。随着灵力在全身经脉里运行,他身上的伤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了。
  沈回川的疗伤方式中规中矩,吃了颗丹药,在外伤上抹了些灵草,然后继续闭关恢复灵力。道修的手段没有魔修见效那么快,他也并不着急。疗伤这种事和修炼一样,不能急。一旦急起来,就很有可能留下隐患。
  柳尽欢坐在旁边注视着他,嘴角勾了勾。他早就知道,无论怎么样,只要他坚持不懈,沈回川最后一定会做出让步。虽然暂时只得到一个“顺其自然”的回应,但已经比以前的规规矩矩更进一步了。沈回川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慢慢渗透的做法,也已经习惯了通过他的不懈努力,该发生的事迟早都会发生。
  不拒绝,就是默许。
  他爱沈回川,也爱沈回川的“保守”,更爱他每进一寸沈回川就不得不无奈地退一尺这种感觉。师父主宰着他的喜怒哀乐,甚至主宰着他的一切,而他也主宰着师父的生活、师父的变化。这种彼此互相依存、互相影响的感觉,让他觉得格外愉悦。
  从沈回川伤势愈合的情况来判断,他大概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这段时间他当然不会浪费,必须抓紧时间绘制符箓、炼制丹药,以备不时之需。而且,等他把这些事做完之后,师父就找不到其他的理由继续拖延了——
  当然,在柳尽欢看来,沈回川这种拖延的行为也充满了趣味。由于深受修真界的影响,在情事方面一直都放不开的师父,一直都很“可爱”。
  第300章
  对于“病入膏肓”的柳尽欢来说,什么样的师父他都喜欢, 喜欢得要命。
  纵容他的时候, 无奈而又隐忍的表情;相信他的时候, 淡然而又默契的一瞥;回避他的时候,摆出义正辞严的模样;拒绝他的时候,强势不容拒绝的眼神。每一面的沈回川,各种各样的沈回川,都是他心里的珍藏,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来回味。
  在两人确定准道侣关系之前,他每天都患得患失。因为心里的不安全感作祟, 总是担心沈回川会厌恶他,会无视他, 会因为别人抛下他。真正在一起之后, 他渐渐敏锐地发现, 沈回川比他想象中更在意他、更放任他。也许连沈回川自己都没有真正意识到, 他的底线早就已经一退再退,很快就要退无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