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知道了。怀玉把药丸收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收拾自己的东西。
  扶游问了一句:怀玉,那个药丸是做什么的?
  怀玉没回头:没什么,补身体的。
  扶游觉得不太对:他为什么要给你补身体的药?你哪里不好了?
  哎呀,就是花楼里会给我们用一些药,我现在要走了,就要停药,要稍微补一补,补回来。怀玉回过头,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扶游便不再问,跟着他回了房间。
  楼里的小郎君们在门外张望:怀玉,把你的衣裳留给我呗,我能穿。
  怀玉,被褥留给我,好不好?
  怀玉断然拒绝:不。
  他把自己房里值钱的东西,每一个都整理好,连被褥也要打包带走。
  他轻声道:这可不是我贪财啊,我也很想跟过去做个彻底了断的。不过老板说的对,我出去之后不好挣钱,还是要节省一点。
  最后只剩下一箱纱衣。
  怀玉抓起纱衣,门外人都道:怀玉,这衣裳多好看啊,你以后也穿不上了,留给我们呗。
  回应他们的,只有刺啦一声。
  怀玉唯独把这几件纱衣用剪子绞碎了,声音很好听。
  他把衣料碎片扬起来,往楼下一撒。
  他大笑,笑得眼里泛着泪花:走了!走了!
  *
  把东西都暂时放在隔壁客店,扶游和怀玉才有空在大堂里吃早饭。
  怀玉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银两,吩咐小二:来一盘狮子头,一盘烧鸭,一盘鳜鱼
  扶游震惊地看着他:现在是吃早饭,你不会觉得腻得慌吗?
  怀玉笑着道:我自己的钱,我就要吃。
  好吧。扶游无奈,回头吩咐了一句,还要一壶山楂茶。
  正好解腻。
  怀玉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让他摸摸自己的肋骨:小倌要保持干净,又要身量纤细。我小时候长得太快,楼里人就不让我吃肉,上次吃肉,还是在前年过年的时候。
  扶游愣了一下:和我一起吃饭的时候,明明就有
  我怕你不要我,我还要找下家,到时候变胖了,就不好再找了。
  那你以后多吃一点。
  嗯。
  吃过早饭,怀玉又拉着扶游去了玉器铺子。
  给他买了一根新簪子。
  这次可不能再弄丢了,你再弄丢,下回可就没有了。
  好。扶游低着头,让他帮自己把簪子戴好。
  怀玉重获自由,拉着扶游在外边逛了一天,买了一堆平时舍不得买的东西。
  扶游问他:你不是说省钱吗?
  怀玉笑容凝固,我本来打算自己攒钱给自己赎身的,但是攒一辈子也攒不到,就反正现在我要花钱!
  两个人回到客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扶游的脑袋上戴了两三个簪子,玉的铜的都有。
  怀玉很认真地打扮他。
  过了年,马上就要出去采诗了,扶游也买了些柳藤油布,准备把自己的书箱加固一下,开春之后就去采诗。
  两个人走上楼梯,扶游问他:我要去采诗,那你要一起去吗?
  要。怀玉点点头,不过我不会骑马,你要先教我啊。
  嗯。
  扶游应了一声,要回房间,经过秦钩门前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扶游脚步一顿,转头看去。
  秦钩就站在门里,看起来有些紧张。
  他在背后捏了捏拳头,定了定神,才开了口:扶游,太后那边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我想了几个办法,想跟你商量一下。
  扶游抿了抿唇角:这是我的事情。
  万一再发生昨天的事情,我受不了。我想了一整天了,我很怕。秦钩朝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手。
  最后他的手停在半空,还是收回来了。
  说到底,扶游现在会被太后疑心的原因,就是他。
  要不是他缠着扶游,扶游根本不会这样被动。
  扶游道:我马上就要出去采诗了,临走之前,我会去找太后说清楚的。
  秦钩看着他:可是我很怕。
  这时候,怀玉开了口:你要真害怕,那你就赶紧搬走,和扶游撇清关系,最好再找个挡箭牌什么的,转移一下别人的注意力。
  死一般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怀补刀大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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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敌人
  31
  沉默地太久了。
  秦钩脸色铁青, 额角青筋暴出,捏着拳头,几乎是要打人的架势。
  扶游站在他面前, 侧了一步,把怀玉挡在身后。
  扶游回头,对怀玉道:你先回去吧, 我过一会儿就过去。
  知道了, 那你快点。
  怀玉瘪了瘪嘴,才退走一步, 忽然又朝扶游的脑袋伸出手。
  扶游下意识躲了一下,他便按住扶游的脑袋,把他发上的簪子取下来。
  这个先交给我保管,省得你又弄丢了。
  扶游小声道:知道了, 你不要一直生气嘛。
  早点回来。
  怀玉说完这话, 最后哼了一声,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转身回房。
  扶游看向秦钩:你别在意,他不是故意的。
  秦钩看着他的脸:可是你很在意。
  刚才那句挡箭牌出来的时候, 扶游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扶游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 转移了话题:你刚刚想说什么?
  进来说吧,外面冷。秦钩侧开身子,仍旧不敢碰他。
  扶游走进房里。
  这原本是客店的房间,因为是楼梯上来的第一间, 地方被压缩了一下, 有点小。
  摆设都是客店里原有的摆设,秦钩自己的东西很少。
  秦钩把门关上,走到案前, 把软垫摆好:扶游,坐吧。
  噢,垫子是秦钩自己的,案上摆着的点心也是秦钩自己的。
  扶游在位置上坐好,秦钩在他面前坐下,又把茶水和点心推到他面前:给你吃。
  不用了,你说吧。
  嗯。秦钩咬了一下舌头,才让自己把你吃一点,很好吃的这句话咽回去。
  他正在努力克服自己对扶游下命令的坏毛病。
  那就放在这里,你想吃就拿。秦钩看着他,藏得住要说的话,藏不住粘人的目光,昨天晚上的事情,太凶险了,我要是晚来一点
  扶游淡淡道:没关系,皇帝不会动我的,我记得养居殿的床头有一个铜花瓶。
  是有一个花瓶,扶游拿来敲过秦钩的头。
  秦钩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疼。
  事情我派人去查过了,是那个姓刘的
  等一下,秦钩也在努力克服自己在扶游面前骂粗话的坏习惯。
  扶游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蹙着眉道:我知道,是刘将军安排的。他大概是怀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想把我留在宫里,或者干脆斩草除根,直接治我秽乱的罪。
  秦钩放轻语气:刘太后知情,昨天晚上派人来说不用理会,所以今天早上,我们能脱身。
  太后早就起疑心了,可是她为人谨慎,不会轻易动手。刘将军性子急躁,大概是想着直接杀了算了。现在看来,太后暂时压制住了他。
  但是也不能确保你的安全。
  扶游不自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知道,所以我打算临行之前去向太后辞行,以表决心。
  她很难信你。
  但她也是被困在宫里许多年的人。
  两个人又顿了一下,扶游继续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上回我有些急了,情绪不太对,直接在她面前发毒誓,虽然当时可以脱身,但事后反倒会加重她的疑心。过几天我再去一趟,接下来一年我出去献诗,和你、和皇帝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应该没问题。
  秦钩道:扶游,我觉得,刘家姐弟无非是觉得我们会造反,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
  所以你觉得呢?
  我可以和他们联手,帮他们巩固地位。
  扶游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以帮他们把皇帝控制住,让那个假秦钩留在这里做傀儡皇帝,朝政全权交由他们支配。秦钩说得认真,我这回不愿意做皇帝,他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留一点人的,他们要是有二心,我就重新做皇帝。
  说得好像他想做就能做似的。
  扶游顿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愧是你,秦钩。
  这古里古怪的想法,虽然逻辑上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他提出来的做法就是古里古怪的。
  沉默许久,扶游喝了一口茶,说了一句:你能说服他们吗?能。秦钩顿了顿,扶游,其实我有私心。
  嗯?
  我和那个假秦钩是一样的人,我很了解他,这个世界发展到最后,我和他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秦钩低下头,扶游,你是想让我死,还是让他去死?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扶游道:你们可以一起消失吗?
  秦钩愈发低了头,总之,我不会死的,要是我一直活着,我就一直有机会,对吗?
  扶游不想回答,他当然不想给秦钩机会。
  秦钩继续道:我没有审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你和怀玉是在一块儿了吗?他连忙又加了一句:你可以不回答我。
  扶游果真没有回答:刘太后的事情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早点睡吧,我要回去了。
  没说完难得的独处机会,秦钩当然不肯就这样放他走,绞尽脑汁想了点东西跟他说,上次我来的时候,刘太后的定位是反派,在你那里她的定位是什么?
  普通角色。
  应该是任务变了,所以她的定位也变了,既然是普通角色,那她的威胁应该也不是很大。
  嗯。
  上次我的任务有很多,但是我没有把你当做挡箭牌。
  说来说去,话题又回到了刚刚怀玉提起的挡箭牌上。
  我知道。扶游应了一句,你要做投桃报李的任务,所以要保护晏拂云。你想法简单,不会想到挡箭牌这个法子,后来也只是懒得解释,因为你不会费力气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
  不是
  好吧,确实是这样的。
  秦钩又道:我当时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不愿意承认,我一直觉得你不是活生生的人。我知道,每个任务者进控制中心的那个手册上面有写,但是
  我不识字。秦钩小声道。
  扶游愣了一下,秦钩怕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我那时小学没毕业,不识字。后来在小世界里,才慢慢学了一点,也没看手册。
  扑哧一声,扶游忽然笑出声来,秦钩看着他的笑脸,忽然连呼吸都停住了。
  秦钩也跟着他勾了勾唇角,再说了一遍:我不识字,所以没看懂。
  扶游看着他:我知道了,你不用一直说。
  我想看你笑。
  扶游收敛了神色,站起身: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你觉得你的办法可行的话大可以放手去做,不用问我的意思。
  秦钩也赶忙站起来:不吃点心吗?你一口都没吃。
  不用,在外面吃过了。
  扶游朝门口走去,秦钩大跨一步跟上。
  扶游下意识以为他要拦自己,后撤一步,做出防卫的姿态:怀玉还在等我。
  我知道。秦钩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然后打开门,我只是想帮你开门。
  扶游松了口气,走出去。
  秦钩看着他回了房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关上门。
  秦钩在刚才扶游坐过的软垫上坐下,双手捧起扶游喝过的茶盏,低下头,自己也喝了一口。
  茶冷了,穿过秦钩的喉间与脏腑。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地发热,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其实扶游是不会喝他的茶的,他知道。只是方才他们商量事情的时候,气氛有过一瞬间的融洽,扶游不自觉就拿起来了。
  就像上辈子的那三年里,也是刘氏姐弟当权,他和扶游一起,在养居殿里商量事情的时候那样。
  他们像黑暗里的小老鼠,老猫就守在门外,他们躲在养居殿,挨挨挤挤地坐在一起,商议着该怎么笼络朝臣,该怎么培养亲信。
  扶游那时和现在一样,才十五岁,秦钩觉得他傻乎乎的。
  重来一次,现在扶游已经不傻了,秦钩也彻底失去和他挨挨挤挤地坐在一起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