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39节
  郅玄手中有五个长毛奴,都是氏族进献,能听懂简单的指令。
  这些长毛奴体格健壮,力量大,饭量也是大得惊人。如果不让他们吃饱,再驯服也会造反,掀翻大车都是轻而易举。
  认真考虑之后,氏族们放弃大量抓捕长毛奴,不是养不起,而是嫌麻烦。
  饱餐一顿鱼肉后,队伍继续启程。
  由于冰雪融化,河水水位上涨,无法像冬日一般穿过冰面,队伍过河需要架桥,耗费不少时间。
  临时搭设的桥梁承载力有限,仅容单车通过。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只能排成长龙分批过桥。
  郅玄的车驾行出数里,后方的车辆仍在等待过桥。
  安全起见,队伍不能拉得过长,行进速度自然减慢。从午后到傍晚,整支队伍方才跨过大河,继续向西行进。
  天黑得很快。
  日头西沉,一弯明月高挂。
  月朗星稀,微凉的夜风穿过行进的队伍,卷过卒伍手中的火把,撕扯橘红色的火光。
  探路的甲士打马奔回,在前方五里处寻到合适的地点,请示是否扎营。
  “前方五里?”郅玄推开车门,借火光向前望去。夜色朦胧,远处似有山峦起伏。结合甲士的描述,的确是不错的扎营地点。
  一番考虑之后,郅玄做出决定,由甲士在前带路,全体加速行进,今夜在该处扎营。
  “君上命,速行!”
  队伍很长,传令的甲士卒伍背插三角旗,在队伍两侧策马奔跑。
  听到郅玄的命令,氏族队伍迅速做出调整,车辆人员尽量紧凑,开始加速行进。
  五里的距离不算长,众人快马加鞭很快抵达。
  到了之后才发现,郅玄以为的山峦不过是高大的丘陵。丘陵附近长满野草和矮树,丘陵上却寸草不生,显得很是奇怪。
  各家氏族派出甲士,分区域进行搜索,没有发现异常,陆续卸下帐篷开始扎营。
  依照惯例,郅玄的大帐位于最中央,氏族们自组营盘,各营盘错落有序,共同拱卫大帐。
  这样的扎营方式十分独特,营盘如同军阵,有敢夜袭者,闯不进来则罢,一旦闯进来,会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刀剑,定是有来无回。
  营盘外围设有栅栏,栅栏高过两米,顶端是削成尖锥形的木刺。木刺两两交叉,一根笔直朝上,另一根斜指向外,成排连在一起,看起来就令人胆寒。
  栅栏外围挖有陷坑,坑底倒插木刺。
  这样的陷坑脱胎于猎人的陷阱,对付战马和野兽极为有效。
  此处距离西原国不是太远,营盘遭到袭击的可能性很小。可习惯使然,也是谨慎起见,郅玄和卿大夫们依旧在扎营时一丝不苟,不允许任何疏忽。
  天空聚集大团乌云,明月繁星均被遮挡,昭示夜雨将来。
  好在营盘已经扎好,数名甲长亲自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关闭营门,留下守夜人员,其余抓紧回帐休息。
  “一个时辰轮换。”
  “诺!”
  为让甲士卒伍都能休息,甲长做主缩短了轮换时间。
  守夜人员自然欣喜万分,全都打起精神,不敢有半点马虎。仅仅一个时辰,若还有疏忽大意,委实是说不过去。
  夜风越来越冷,天空尽被乌云遮挡,一场冷雨如约而至。
  营地被雨水笼罩,连此起彼伏的鼾声都听不真切。
  守夜人站在靠近栅栏的木棚下,一边借火光观察四周,一边跺脚保持体温。说是棚子,其实是四根木杆撑起一块木板,仅做避雨之用,挡不住冷风侵袭。
  俄尔雨水增大,狂风大作,呼啸着卷过营地,差点将几人头顶的木板掀飞。几人被雨水浇得透心凉,接连打着喷嚏,注意力难免不集中。
  营地外,数道黑影冒雨潜近,悄无声息靠近营地。
  发现营外的陷坑,带头人立即示意,众人匆忙停下,趴低身体,丝毫不在意沾染上泥浆。
  “今夜大雨,营内必疏于防范。稍后,三人从西,三人在东,我与三人自北入营,小心陷坑,杀死守夜人,切记小心!”
  “诺!”
  “西原侯的大帐在营地中心,闯入用毒箭,在帐内放火!”带头的男人目露凶光,扫视众人,“我等怀死志前来,事成或不成,绝不可被抓!”
  雨声模糊了男人的声音,却掩不去他话中的凶狠。
  死士们都是心中一凛,用力点头。
  他们本是刑徒,寻机杀死押送的卒伍,抢夺兵器逃出。其后聚众为匪,啸聚山林。
  在劫掠过程中,他们屠村不留活口,更将两个封地位于边境的小氏族灭族。事情爆发,令该国国君和氏族怒不可遏,联合数个国家发下海捕文书。
  连续几次遭到围捕,匪徒据点不复存在,数百人的队伍被打散剿灭,仅有十几夺路而逃。
  即将走投无路时,这些人遇到梁盛,被对方招揽。活命之恩加上美食美女很快收买匪徒,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梁盛做事。
  海捕文书依旧存在,匪徒的存在不能为他人所知,否则就会犯众怒。故而,这群人的存在比藏兵点更加隐秘,除了梁盛,仅有东梁侯和梁世子知晓。
  东梁侯父子之前定下计策,打算让郅玄栽一个大跟头,失去人王信任甚至被对方猜疑。在他们看来,计划本该万无一失,哪想到郅玄行事出人预料,不仅没有落入陷阱,反而借机向中都城告状,获得更大好处。
  偷鸡不成蚀把米,事情结果让东梁侯父子瞠目结舌,惊讶之后就是无尽的怒火。
  东梁侯老奸巨猾,计划没能得逞,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只是看到中都城的态度,认为事不能急,最好徐徐图之。
  梁世子则不然。
  他愤恨郅玄,比东梁侯更甚。
  之前他向原氏提亲,许以继夫人之位,郅玄拒绝得干脆利落。回头就和王子淮定下联姻,明摆着打他的脸!
  梁世子不去想自己另有所图,只想到求亲不成让他沦为笑柄。他不能去动王子淮,这口气又必须出,那么,郅玄就是唯一的对象。
  这场刺杀是他安排,连东梁侯都被蒙在鼓里。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消息泄露,必然会被反对。
  梁盛丢失藏兵点,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不想失去东梁侯父子的信任,正急于表现。接到梁世子的命令,认为机不可失,当即调出这群亡命之徒,命他们刺杀郅玄。
  颢城防护严密,西都城同样如此。死士想要下手就只能选择途中。
  跟踪队伍数日,死士终于等到机会,在头领的带领下冒雨靠近大营,悄无声息翻过栅栏,仿佛一群幽灵穿过营盘,逼近郅玄所在的大帐。
  冷风夜雨,火光摇曳。
  一名守夜人察觉异常,不等他转身,嘴忽然被捂住,有力的匕首切开了他的喉管。
  守夜人的双眼一瞬间瞪大,身体被向后拖拽,满目充斥猩红。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十名死士潜入营地,借雨水遮掩踪迹,陆续杀死数名守夜人,距离大帐越来越近。
  首领攥紧匕首,双眼紧盯前方。他身后三人呈扇形分布,相隔两三步的距离,脚步速度近乎一致。
  雨越来越大,落在身上冰寒刺骨。
  风挂过营地,掀翻一只熄灭的火盆。火盆在地上翻滚,黑色的柴灰散落满地,混入泥浆,被刺客一脚踩过,留下清晰的足印。
  五步、十步、十五步。
  死士从三个方向逼近大帐,全都是目光炯炯,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两侧的帐篷里一片漆黑,甲士卒伍都在酣睡,呼噜打得震天响,根本不会发现穿过帐外的数道黑影。
  距离大帐越来越近,死士们十分小心,先后停下脚步,压低身体。
  帐外有值夜的守卫,还有偶尔进出的侍人。要想成功靠近目标,必须解决眼前的麻烦,过程中不能发出声响,更不能惊动任何人。
  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闯入狮群的鬣狗。狮群呼呼大睡,他们安全无虞。万一狮子被吵醒,他们身陷重围,必将被当场撕碎,死无葬身之地。
  首领没看到另外两个方向的同伙,却坚定认为他们就在附近,和自己一样暂时停下脚步,谋划该如何解决帐外的麻烦。
  和守夜人不同,眼前的守卫和侍人背对大帐,身边还有火把,视线不会受到阻碍。死士靠近火光就会被发现,根本没法下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长时间站在雨中,死士的体温不断下降,嘴唇泛白,这是失温的表现。继续这样下去,不等被守卫发现,他们就可能手脚冰凉,变得行动迟缓,甚至连动都没法动。
  首领陷入焦灼,以为额头冒出冷汗,事实上是滑过的雨水,顺着眉毛流过眼皮,遮挡住他的视线。
  “怎么办。”
  就在首领感到无计可施时,另一个方向的同伙突然出现,他们故意发出声响,吸引守卫前去查看。帐前只留下两个侍人,瞬间变得空虚。
  好机会!
  首领不再犹豫,猛然从黑暗中冲出。身后的同伙慢他一步,在奔跑中拉开强弓,闯入大帐就会立即射出毒箭。
  发现黑暗中冲出来的死士,侍人大惊失色,立刻示警:“有刺客!”
  不想守卫被另外两批死士缠住,暂时无法脱身。
  死士脸上挂着狞笑。
  他们开始加速奔跑,仿佛预见到刺杀成功郅玄死在箭下的情形。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火光下,死士能清晰看到侍人的表格,本该是惊慌恐惧,却突然间产生变化,显得十分奇怪。
  首领心头一跳,本能感到不对。
  下一刻,数点幽绿出现在他们周围,尖锐的狼嚎声陡然响起,穿透风雨落入耳中,如利刃刮擦耳骨,骇人无比。
  巨大的野狼出现在火光中,有两匹竟是从大帐内走出。
  狼嚎声接连不断,死士们愕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被狼群包围,前后左右皆是尖牙利爪,已然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狼群出现时,周围的帐篷亮起火光。
  粟虎等人被狼嚎声惊醒,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来不及整理仪容,抓起武器就冲出大帐。
  火把大片亮起,大帐周围尤其密集,雨水也无法全部浇灭。
  死士们被狼群包围,无法前进一步,更不可能后退。
  他们奉命而来,全都怀抱死志,距离目标仅一步之遥,却在最后功亏一篑。
  他们手里有毒箭,见血封喉。奈何数量有限,别说走出帐篷的人群,连周围的野狼都无法杀尽。
  巨狼发出咆哮,狼群开始缩小包围圈,首领和三名死士的空间被急速压缩,不得不背靠背站在一起,提防狼群随时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