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郁川接着道“你不准再去找谢白家闹,现在老大也醒了,这事就了了,别把有理的事变成没理,还想不想继续在谢家村住下去了?”
  郁当家前前后后都不知道捋了多少次了,原本他们就是外来户,在这里安家落户也费了些力,如今谢白家也赔了钱,再闹上门去,只怕要落得无理取闹的名声了。
  “不去就不去吧”丁氏被郁当家下了面儿,心里也难受,转身就道“我去看看那懒婆娘饭做好了没,整日都要我盯着,就会偷奸耍滑的”
  郁桂舟抚额的手一顿,有些不耐烦的叫嚣“娘,灶房有人你添什么乱啊,快给我倒杯水”
  丁氏去灶房能做什么,她自己都五谷不分,春水不沾的。无非是想把刚刚在郁当家这儿受的气在谢荣身上发发罢了,他会让她如愿才怪!
  “行,娘这就去”丁氏脚步一转,歇了去找谢荣撕扯的心思。
  要说丁氏这人,厉害是厉害,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货,但在家里,老子儿子的话都听,她折腾的对象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跟她一样的女眷。
  尤其还是她明面上的儿媳,折腾起来光明正大的,把恶婆婆的形象发挥的彻底,别人还不能说她什么。
  郁桂舟对这封建制度下的内宅争斗也是有心无力,毕竟以他的记忆目测,就像这谢家村,几乎家家都是这样,和善的婆婆不是没有,那太少了。
  因为她们都是从媳妇熬成婆的,都在前婆婆手底下受了数年折磨,等轮到自己做婆婆了,变态的心里早就把原本单纯的妇人吞得一口不剩。
  这个时代,是生为女子的悲哀。
  接了丁氏端来的碗,郁桂舟喝了几口,就见谢荣端着饭立在了正堂,丁氏见她就没好气,张口就骂道“你忤在那儿当柱子?没见你男人要喝水了?还得让我这个做婆婆的添水端碗,小娘养的,整天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要老娘教你怎么伺候人!”
  谢荣低眉顺眼的把一盆子水煮菜放到桌上,也不敢开口,就怕一句话不对惹得丁氏火气更大,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自己。
  “真是小娘养的”丁氏见她忙里忙外,旋身转去了灶房还低声骂了句,招呼郁川和郁桂舟坐下,老太君似的等着儿媳妇端饭过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郁桂舟又被膈应到了。
  讲真,十五岁的谢荣过的还不如现代的宠物,至少主人家喜欢了还宝贝儿子的叫,整天只负责卖卖萌,貌美如花就行了。
  这可是一条过生生的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地里庄稼一手抓,他们现在吃的菜,吃的饭,都是谢荣日日夜夜劳苦劳作换来的,就算田地是郁家的,可换个角度想想,人家就算租地交租子一年到头还能填饱肚子有余粮吧?
  在郁家,挨饿那是常事,丁氏一个不顺心了,还要挨打挨骂。
  果不其然,等吃饭的时候,丁氏又开始闹起来幺蛾子了,谢荣连凳子都没做一下就被她到处使唤“去打猪草喂猪,整日吃得比猪还多,饿一饿还能它省点口粮”
  谢荣点了点头,对丁氏的反复无常已经习惯了,不就是挨一顿饿吗,等会去灶房喝几碗水就饱了。
  一贯老实的谢荣没把这想法说出来,否则依丁氏的脾气,喝了一口水让她挑一桶都有可能。
  郁桂舟已经食不下咽了。
  幸好这不是他亲娘,否则他都不知道对着这种时时刻刻都在刷新他认知,挑战他下线的妇女该不该送去精神科。
  实在太伤胃了。
  “老大啊,快吃,娘还特意让你媳妇煮了个鸡蛋给你补补身子”丁氏洒完了婆婆威风,转回头又一脸慈爱的看着儿子。
  这样前后两张面孔,画风急转,让郁桂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丁氏不拿儿媳妇当人,可对亲儿子那是巴心巴肠的没二话,比如这鸡蛋,在乡下地方也算是精贵的,平日里丁氏都是攒在自己屋里,等凑半篮子拿去镇上买,一个两文钱,一年到头也能攒不少银钱。
  原主受伤后,丁氏二话不说就把她屋里攒的鸡蛋掏出来了,每日让谢荣煮上一个,全进了郁桂舟的肚子。
  除了他,其他人每顿都是稀粥就水煮菜叶子,偶尔蒸几个高粱馍馍就是难得的了,更别提什么荤腥,那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到的。
  所以,郁桂舟想娶谢地主家的闺女,不是痴人说梦不是?
  “爹娘,你们自己吃吧,我已经没事了”郁桂舟瞥开头,淡淡的拒绝了。
  他再混账也不会吃独食不是?何况还有个忙里忙外连口热饭都没吃的谢荣让他也跟着食不下咽。
  如今他已成了他,回原来的世界是不可能了,只能接了这个身体和他的一切过下去。
  这些人里就包括他认为有精神疾病的丁氏。
  “不用,不用”丁氏还没开口,就见郁川摆了摆手,看他的目光还有些欣慰。
  欣慰什么?鬼都猜得到!无非是原主放飞自我到孤僻,所谓的中二症晚期了,长这么大就没对他爹娘说过一句软话。
  接了这么一具有问题的身子,郁桂舟自认倒霉的叹了口气。
  估计是穿过来的时候踩了狗屎,呵呵!郁桂舟板着脸,见放在桌上的盆里还有一层稀粥,不动声色的咳了两声“叫她进来吃饭吧”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丁氏张口就要骂,被郁川拦下了,瞪了她一眼,不准她在作怪,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当家的,你……”丁氏没搞懂相公跟儿子怎么突然反骨了,在她这个当家主母发了话后还要唱调子作对,脸就马了下来,郁桂舟跟没看到似的,清净的喝了口稀粥,顺便还说了句“要想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饱,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马儿马儿不吃草,马儿马儿快点跑。
  第3章 古代版了解新的他
  也是谢荣傻,你换个人试试,看人干不干?
  丁氏却理解成:儿子说要让她吃饭,吃饱了才好使唤,否则哪天倒下了,谁去顶上?
  果然是读书人,脑子就是转得快,丁氏笑开了花,不停的赞美起郁桂舟“还是老大考虑得周到,依娘看,等明年我儿下场,那秀才还不是手到擒来?”
  在这之前,谢荣这个劳动力可不能少,否则儿子的路费去哪儿凑?
  要她顶上,恐怕弄到明年那田里也结不出一粒米。丁氏健步如飞的跑了出去,还给这父子两丢下一句“我去叫她”
  外头没一会就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父子俩安静的动着筷,郁川还语重心长的对这个看似有些不同于以往的儿子说道“明年三月就是府试了,老大啊,这段日子你就多留在家里温温书吧”
  潜在意思,让他别去自讨没趣。
  郁桂舟心里还在嗤笑丁氏连成语都会用了,心里对郁家稍稍有了几分改观,他脑子的记忆告诉他,就郁家这破房子,还专门腾了一间给他做书房,里边的书从启蒙三字经到四书五经等等都有,虽只是手抄本,但那上边还抄下了大华的大儒们的注解,这才是无价之宝。
  可以说,整个郁家最值钱,也最有底气的就是那一甲子书了。
  守着这样的瑰宝,原主居然很少把心放在读书上,整天都放在了风花雪月之上,当然,依他过尽千帆的眼来看,谢地主家那位“貌若天仙”的闺女谢春莹并没有那么闭月羞花,撩人心扉的。
  而且他现在严重怀疑郁家不简单,至少不是如今看到的这样穷哈哈的,要不然,书房那甲子书从哪儿来的?
  能够供他读到秀才的书,远远不止几十两银子的事这般简单,退一步来说,郁当家夫妻俩哪儿来的银子给他买这么多书?
  这些,脑子里没记忆可以答复他。
  郁桂舟也没拿到台面上去问郁川,等谢荣被丁氏喊进来走到他身边时,郁桂舟在他旁边的位置对谢荣点了点头,示意她过来坐下。
  “杵着干嘛,当门神啊”虽然丁氏已经没有刻意去刁难谢荣,但经年累月的习惯也不是说说就能改的,说完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的一屁股坐下端起碗吃饭,不再理有几分惊惶无措的谢荣。
  谢荣被骂习惯了,早就毫无感觉了,垂着头绞着衣裳,呐呐的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谢……多谢娘”
  郁桂舟的心一瞬间疼了一下,为这个在苦海里沉沦的小姑娘叹息,在郁当家两口子不注意的时候,扯了扯她破旧的衣摆,指着身边空着的位置让她坐。
  谢荣身体本能的躲避着郁桂舟的手,但也知道这是在为她解围,动了动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顺从的坐了下来,并且离郁桂舟几个拳头的距离,臀部只挨着凳子,都没敢真坐下。
  郁桂舟眼神一直随着她的动作,见此也不再多说,亲自把盆里最后一层稀粥倒给她。
  谢荣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像只兔子一样,看郁桂舟就像是看大灰狼一样。
  郁桂舟反而被那双明亮灿烂如星辰的眼眸吸引了。
  那双眼里,他没看见对世人的憎恨,没有对世人的仇怨,甚至没有自怨自艾。
  就只是按部就班的活着,按部就班的做着,按部就班的忍受着,按部就班的保护着自己。没有对这样看不见希望和未来的生活绝望,没有过在痛苦中,可这份受尽了苦楚依然不怨不憎的隐忍,却更让人心酸。
  却不知道,谢姑娘一边扒着饭,心里正暗暗叫苦。她为人沉默寡言,但非常敏感,或许是常年被丁氏打骂训练出来的,如今感受到郁桂舟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就像是在挑她身上那块肉好吃一样。本能的让她想起了那些黑暗时见不得光的日子,她被郁桂舟压着做着各种羞耻疼痛的动作,被当成一个玩物供他差遣,无论她怎么哀求示弱,都激不起他半分怜惜,反而威胁她,不让她宣之于口。
  相比丁氏面上的打骂,郁桂舟的手段给谢荣更是心灵的折磨。
  害怕得快把自己缩成鹌鹑的谢荣在郁桂舟转移视线后刚刚松气,却见他又在水煮菜里给夹了几筷子放她碗里。
  谢荣浑身都僵硬了。
  郁桂舟的性子她也是知道一二的,最是反复无常,可是在反复无常也不会给她夹菜,可他现在做了!这代表什么?
  郁桂舟晚上是要下死手吧?
  有了这样的认知,谢荣剧烈的心跳反而平静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多吃点做个饱死鬼吧。
  郁桂舟还在欣慰这小姑娘好像不怎么排斥他了,夹过去的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净,又喝了一碗稀粥,这才放了碗,脸上好像还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郁桂舟压根没弄懂她这幅要英勇献身的气势从何而来,就被丁氏拍在桌上的巴掌吓了一跳“吃吃吃,饭菜都进你一人嘴里了,懒得跟猪一样,还不快去洗碗”
  丁氏噼里啪啦一堆骂声,让谢荣也没心思想郁桂舟的事了,麻利的把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抱着碗筷就去灶房了。
  “老大啊,快去歇歇吧,你身子还没好完呢”
  绕是郁桂舟已经看了一出反复无常,还是对丁氏这出变脸绝活佩服不已。回话间,他已经慢悠悠的提着脚朝外头走去了。
  “我躺了这些天了,出去透透气”
  郁家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哪里适合他休息,还不如在外头随便旮旯脚躺躺呢,也总好过看丁氏对同是女子的谢荣耀武扬威,实在看得他着急。
  也总不能一觉起来后他就从恶婆婆手里把柔弱无辜的弱女子解放了吧,估计谢荣得了一时之救,他整个人都得搭进去,就像他觉得丁氏有精神分裂一样,他一个外来者突然性情大变恐怕同样如此。
  看来,这英雄救美也得循环渐进啊。
  郁桂舟慢慢在外头走着,闻着村里清新的空气,觉得整个人都被那清气洗条了一般,也让他真实的感觉如今地上踩的是另一条他半生都不曾想过的路。
  他,魏国,郁桂舟。
  江舟,再见。
  “这不是郁川家的小子吗,你身子好了?”迎面走来几个扛着工具的妇人,说说笑笑的走过去,还给郁桂舟打了声招呼。
  “快好了”郁桂舟朝她们笑了笑“婶子你们忙”
  “好勒”
  妇人们逐渐走远,郁桂舟四处眺望了下,挑了左边的小路去了谢家村后面靠着的山头。
  说是山头,其实不过是种了一些果木树的林子罢了,开了些粉白的花,远远看着倒是喜人。
  只是如今虫卵多,爱漂亮的小姑娘们也不敢在林子里闲逛,小子就不用说了,大的要下地干活,小的没果子吃,更不会特意跑过来。
  以前的郁桂舟很喜爱这里,尤其当谢春莹答应与他赏花踏青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满天花舞之下,一对英俊貌美的小青年携手而来,两两交互,互相辉映,树下海誓山盟,你侬我侬。
  以上,来自原主的意.淫,由现任复述。
  当郁桂舟走在开满了花的树下时,心里也为原主点了个赞,把所有智慧都用在了这些风雅之上,如今看来,还是有两分水平的。
  至少挑的这让他躺一躺,睡一睡的地儿还是选的不错。
  郁桂舟找了个草地,晒在太阳下,悠悠然的闭上眼睛。实则心里在不停的运转,思虑着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