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哥行哥有理
  赵奇秋缓缓眨了眨眼。
  林钊说话向来言简意赅,此时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 其中还夹杂了类似于自我剖白的部分, 更别说最后那句, 给赵奇秋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倒不是因为林钊突然多出来一个妹妹, 而是赵奇秋心想, 你他娘的林钊, 我俩认识到现在, 十几年快二十年了,老子都重生了一次,还自以为连你裤衩什么颜色都能猜到,你竟然告诉我你每次穿两条?
  赵奇秋不由怀疑自己上辈子到底有没有真正了解过林钊,这么大的事,林钊也只字未提,难道他们以前是假的认识?
  殊不知赵奇秋的沉默更加难得, 鲜明楼不由看了他一眼, 后者的神情却很难分辨,这导致看见赵奇秋发愣的林钊也不由挺直了脊背,转身跟门外的人说了几句, 便重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在赵奇秋面前坐下了。
  赵奇秋一看这准备谈话的姿势,内心不由一个激灵, 最近几年经常出现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前一世, 他和林钊真正站在一个阵营里时, 两人都已经是成年人,从能力和地位,林钊自然的听从他安排。而这辈子赵奇秋一开始就避免了和林钊发生冲突,不想事情的进展就有些诡异了,林钊不仅由“小弟”翻身成了他真大哥,还时不时就宛如真正的家长引导训话一番,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林钊皱起的眉头还没有松开,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几分愧疚后悔:“这件事我有两个地方有失误,第一,我低估了严重性;第二,没能早点发觉你受伤。”林钊道:“我几天前就来了永深,只是靳爷那边遇到点状况,我一直在他那里帮忙,等我找你的时候,冯汇才提起你住院的事。”
  停顿几秒又说:“助理把你的病例发过来,我已经看过了。”林钊的神情变得有些沉重。
  赵奇秋这小子从刚见面就不省心,每年不进医院几次就好像难为他一般,病例已经厚的自己打印出来都嫌费纸,不知道还以为赵奇秋那小身板是廉价租来的——即便赵奇秋每年从医院几进几出,这次也伤的太重了,甚至有几天都昏昏沉沉,处在半昏迷的状态。
  林钊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半晌才道:“霜霜是我福利院里的妹妹,小的时候,我们就很亲密。”
  只听这一句话,赵奇秋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林钊是孤儿,被林老太太晚年收养,而盛霜霜原本的记录上写明了她智力有严重缺陷,生活无法自理,这种情况下,老太太收养林钊,还顺带成了盛霜霜的监护人,林钊感激、忌惮之下,肯定会为林家做牛做马。
  怪不得这辈子林钊也没提过,因为盛霜霜是他的一大软肋。
  可盛霜霜现在的状态……
  赵奇秋没说话,疗养院的事已经成了定局,他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盛霜霜已经不在了。
  林钊却继续给出了解释:“起初我知道霜霜智力恢复时,立即去疗养院看过她,虽然并没有觉察到其他异样,但我感觉到,‘盛霜霜’并不是她。那是去年的事,而那家疗养院也开始给我一些奇怪的信息,从我把疗养院的事交给助理开始,每过一段时间,他就好像失忆了,对我提及疗养院的问题一问三不知。”
  “我只是怀疑她被什么东西附身,才隐瞒事实,叫你去探望。”林钊越疲惫时,表面看起来就越平静。
  赵奇秋能理解林钊的做法,如果换成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可能已经被鸠占鹊巢的妹妹,想探究真相的情况下,也会找亲近一些的人去查看。
  况且因为新建局在几年前的困难时期,为肉身被毁的同事“借”了不少植物人的身体还魂,处在林家这样的阶层上,林钊是知道的。
  盛霜霜虽然不是植物人,但有智力缺陷,这本身就是漏洞,被人附身也有可能。
  只是很可惜,占了盛霜霜身体的不是普通魂魄,而是那种污浊黑暗到极点的东西,盛霜霜的身体在被使用的过程中,已经彻底毁了。
  鲜明楼站起身:“我去倒杯水。”
  剩下赵奇秋和林钊两人,赵奇秋说出了残忍的事实:“盛霜霜被妖鬼附身,即便一开始就能发现,她也救不回来了。”
  林钊闻言平静的点点头,捋了捋胸前的领带,重新扣上西装外套中间的纽扣,站起身道:“一会儿我还回靳爷的公司,你跟我一起去吗?”
  赵奇秋道:“我可能去不了,这边缺人手。”
  没想到他送林钊出门,迎头碰上了秦秉书以及这边少年班的几人。
  秦秉书一见林钊,神情先是迷茫,很快变为震惊,又看向赵奇秋,听着林钊对赵奇秋道:“我后天就走,我会给孙建航打电话,让你早点回去。”
  赵奇秋道:“知道了,后天再说吧。”
  敷衍的态度换来林钊又一皱眉:“干什么都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你再进一次医院,下半年别想出门,在家好好喝汤吧。”
  “对一个渴望学习的在校学生说别想出门,你是觉得自己法院传票不够多吧。”
  终于恭送大哥,赵奇秋为自己的地位默哀三秒,旁边已经成了化石的秦秉书才动了动,无比惊诧的瞪眼:“那不是靳北进的干儿子林两刀吗?!什么情况,你们什么关系?”他自己又想想,眼睛瞪得更大:“我擦啊,这小子姓林啊!还有你,赵奇秋,你不就是林家的?”
  旁边有小弟显然也是富家子弟,张着嘴目送林钊远去,回过神道:“什么林家,哪个林家?”
  “你蠢啊,海京林家啊!”
  “……他们家原来还有人的吗?哦对,我想起来了,林东婉啊!”
  乍一听林东婉的名字,赵奇秋还想了一想,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姐姐了,听说后者在名媛圈已经成了一朵倒贴奇葩,一边当模特赚钱,一边和好几位人穷志不穷的流量小生谈恋爱。
  赵奇秋也是疑惑多多:“林两刀是什么?”
  秦秉书对他简直佩服:“上次碰到靳家的人,你还给我装糊涂,明明你认识这个姓林的,偏偏不说。什么是林两刀?在永深谁不知道,靳北进的干儿子做事情,那是进去一刀,出来一刀,太狠了,简直是个神经病啊!”
  赵奇秋:“……”
  秦秉书捏着眉心一通使劲的思考:“你等等,所以靳北进的干儿子其实是海京林家的人,而林家听说有个养子,已经干掉正经继承人上位了,却干脆的甩掉了林家的烂摊子……难道就是林两刀?”
  “你是说林钊。”
  秦秉书示意赵奇秋让他发挥想象:“是啊,就是他这个名字起得不吉利,不然谁会想到叫他两刀?”
  “这就奇怪了,你名字里还有个书字呢,也没见你好好读书啊。”
  “……所以,”秦秉书终于得出结论,盯着赵奇秋眼神都变了:“靳家后辈不全是普通人!你跟林两刀……我是说林钊,你俩关系不错?”
  赵奇秋:“还好吧,就巧合住在一栋房子里。你想说什么啊?”
  秦秉书拍了拍赵奇秋的肩膀,忧郁的道:“还能说什么,靳家不会倒闭了呗!”
  赵奇秋怀疑的看了看他,不明白这个神逻辑是怎么运行的。殊不知秦秉书身边的其他人却想明白了,也跟着点了点头。
  靳家没有年轻人,永深富家子弟的交际圈里也就没有他们,现在靳北进有两个帮手,一个是他侄子靳长青,听说妻儿都在国外,是倒插门的女婿,贵族妻子那边还有偌大的家业等着继承,上次秦秉书与赵奇秋在酒店遇到的就是靳长青。
  另一个就是干儿子了,靳北进对这个干儿子的重视难以形容,甚至有人说,靳家现在生意的方向,都是林两刀……林钊定的主意。
  偏偏干儿子十分高冷,根本不社交,只管这一刀那一刀,要不是因为他到底是个普通人,在日益变化的灵力社会中长久不了,其他家早就会警惕起来。
  现在可好,干儿子还有个在新建局的弟弟,且凭秦秉书的感觉,赵奇秋真挺厉……真还行。瞧瞧鲜明楼就知道,有实力就有话语权,这样靳家的未来就说不定了。
  赵奇秋望着秦秉书龇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说道:“用得着你杞人忧天吗,反正你是立志要当公务员的人。靳家跟我没什么关系,会不会破产我不清楚,但你们家我就有点预感了,顺便问一句,你有什么兄弟姐妹,能继承家业的那种吗?”
  “……”
  秦秉书恼羞成怒:“你懂什么,我才是为了家族前景牺牲小我,你等我当上新建局局长的。”
  鲜明楼端着两个纸杯走过来,面无表情道:“等你当上局长,记得把消息烧纸烧给我。”
  秦秉书:“……我怎么交了你这么个负心汉。”
  鲜明楼:“……”负心汉是什么玩意儿?
  没一会儿,召开百人参与的大会,赵奇秋和鲜明楼,以及少年班众人坐在后排,就听前头讨论了一半,就突然有人暴躁的道:“怎么不把那位高人请过来?你们海京市的人有这样的强力外援,干嘛一直藏着掖着,想看我们的笑话吗?”
  冯汇喝了口茶水,齿间动了动,呸的吐出一片茶叶,十分淡定:
  “大家都很累,情绪不要这么激动。首先,我们没有藏着掖着,这位高人,分局的领导也是知道的,不信你问问李蓝天处长。其次,伍百年常年见首不见尾,要是没有特殊的情况,叫人来也是自取其辱。第三,牛魔王处理不了,蛇妖也处理不了,拐卖妇女儿童也处理不了?相信在座的都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像你说的,还没见着血就喊妈妈。”
  总之会议气氛十分紧绷,计划是讨论出来了,最后依旧不欢而散,还听说这是最近开会的常态。
  赵奇秋也没办法,这次恐怕要让冯汇失望了,蛇患的事儿他还真得管一管。
  毕竟早就安排上了,要是不去见见,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养老计划?
  只不过蛇这种东西最为敏感,尤其是现在盘踞在永深市里作威作福的这一条,藏身之处比狡兔三窟还能多出十道岔路,上辈子他就费了天大的力气,差点被人家玩的团团转。这次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要先打探打探消息才好。
  入夜,赵奇秋这次没有生魂离体,而是给自己使了障眼法,施施然打车到了本市出名的一家夜总会“高压蓝”。
  在这纸醉金迷的地段,夜店门口早已经排起长龙,数名黑衣安保在门口维持秩序,顺便挑挑拣拣,对顾客的穿衣打扮乃至颜值都有要求。
  来这里的更是熟客,都知道规矩,因此也很少有人会被拦下来。
  赵奇秋向人流走去,因为实在过于拥挤,期间还和别人差点撞上。
  没想到才走了几步,手腕猛然一紧,一股极大的力量传来,赵奇秋被带的转过身,瞬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只是此时对方的神情难以言喻,眼中堪称地震,甚至抓着自己的手也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要不是赵奇秋感觉到那双手已经在发抖,早就忍不住挥开他了。
  两人僵持好半天,到底是赵奇秋先开了口:“你打招呼的方式,比上次更特别了。”说完还是皱起了眉头。
  鲜明楼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手劲也太大了吧,这次难道是想靠捏死他来发泄?
  殊不知鲜明楼紧抿着唇,生怕自己一张口就会暴露颤抖的气息。
  鲜明楼内心的惊涛骇浪早已经化成阵阵肌肉的紧缩。他也看到了赵奇秋因为疼痛皱起的眉头,可自己的意识无法控制身体,根本不能松开手!
  他依旧不敢相信,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手下竟然能触摸到对方,不是冰冷的,飘忽的,而是温热的,温热的血肉之躯!
  眼前的是伍百年吗,这又是什么,难道是某种新型傀儡?
  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又怀疑手上的触感,更怀疑对面青年一出一进的呼吸是假的,微微起伏的胸口也是假的。
  又过了可能有半分钟那么久,赵奇秋看到鲜明楼仍然浑身僵硬的像是石头,两人傻站在路中间也实在有些显眼,就干脆将鲜明楼拽进了一旁的巷道,刚巧有一座旧电箱挡住了他们。
  嘭的一声,赵奇秋将鲜明楼推在电箱的铁皮上,看着神色骤变的鲜明楼。
  他心想,不错,最近几天总抬眼看鲜明楼,现在算扳回一局。只是目前他俩身高已经差不多了,这小子可别再继续长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鲜明楼终于缓缓的、艰难的松开了赵奇秋的手腕。
  赵奇秋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生疼的部位,就听鲜明楼干涩到极致的声音道:“你……怎么回事?”
  “你又怎么回事?”赵奇秋纳闷:“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干什么?”
  “……我去那边,”鲜明楼下巴微微点了点外头那条绵绵不绝的长队。
  赵奇秋原本想说你年龄够了吗就去夜总会,后来一晃神想起来,今天下午开会好像提到夜店什么的,只是讨论太激烈,吵吵嚷嚷的,他也没仔细听。
  当下便没说话,只心里相当为难,总觉得和鲜明楼在一起,好像真有点不方便。
  对方毕竟年龄不大,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带坏啊?
  灼热到无法忽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赵奇秋回看鲜明楼,顿时心里一突。
  鲜明楼在暗处,那双眼深处却宛如藏着什么野物一般,发出薄亮的光:
  “这是你本人,是你的肉身?”
  赵奇秋有心骗骗他,可也只能想想,好在自己现在用的是障眼法,模样还是伍百年的样子,他也看不出什么,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于是简单的道:“是我。”
  鲜明楼的呼吸陡然加重,他自己都没注意,胸口也跟着起伏两下,甚至整个人向后躲避似的退去,好在退无可退,身后就是电箱,稳住了他的脚步。
  鲜明楼再次开口,喉咙已经极为沙哑:“你怎么在这。”
  怎么也在永深市,怎么也在这条街上,怎么也在夜总会门口?!你怎么会用肉身出来,怎么会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有,你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赵奇秋道:“我也去那。”
  “夜总会?”
  赵奇秋微微点头。
  鲜明楼道:“你就这么进去?”
  赵奇秋的穿着实在很简单,简单的像是大街上寻常的上班族,实在过于正经了,这样的打扮很可能进不去。
  鲜明楼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伍百年穿着始终如一,可见他是个对外在不甚在意的人,对乱七八糟的场合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赵奇秋一看鲜明楼,发现对方虽然依旧是一身黑,但款式确实有变化,和运动服之类的完全不沾边,光衬衣质地就令人感到一股十足的禁欲气息。
  暗中倒抽一口凉气,赵奇秋突然发觉,眼前的鲜明楼,和长大成熟后的鲜明楼,已经开始有八丨九分相像了。
  赶紧转移注意力,赵奇秋道:“这你不用担心。”说着,他绕过鲜明楼,向外头走去。
  赵奇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于是抬手解开了领口两颗扣子,顺便将袖口揙了上去,又随意掖了下上衣,再整理整理,人已经走出了小巷。
  “夜总会……我还挺熟的。”
  看着青年走出小巷的那一刻,鲜明楼再也无法承受,突然捂住胸口弯下了腰。
  他一手撑着膝盖,感觉到浑身都在发软。
  还有他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剧烈?
  这次见面,他好像输的比上次还惨,还要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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