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12节
  “宫学是你和你的好友们一起上学的地方,但不是咱们住的地方,咱们住的地方在这里,这里离着宫学也很近,你只要往前殿去就能到宫学了,咱们不用搬。”
  等皇子六岁之后,住到前殿为皇长子准备的明德所之后,离宫学就能更近了。
  婆子很快打了水来,钟萃亲自拧干了帕子给他擦了小脸小手,在他噘着的嘴上点了点:“让母妃看看,殿下这嘴是不是都能放一块点心了。”
  “母妃坏。”他捂着嘴。
  钟萃爱用各种药粉做糕点,不时往前殿送去,给皇长子吃的还是膳房做的,但他好奇,趁着父皇母妃不注意,偷偷尝过,从此再见到母妃做的点心,他都捂着嘴。
  钟萃替他解开衣裳,把里衣微微掀起,在温水里拧干帕子给他擦了擦,一边给他里里外外的换衣裳,嘴里说着:“是是是,母妃坏,殿下好。”
  他微微仰了仰头。
  殿下就是好。
  等钟萃要给他换里衣了,他连忙把钟萃的手给捂着,在宫中四处的嬷嬷宫人身上看过,长长的睫眨着,小脸泛着红,显得有些羞怯。
  钟萃跟他说过,他是小男子汉,陛下是大男子汉,男子与女子是不同的,从那以后他就知道了男女有别,平日换衣裳时也不肯当着宫人的面儿换,为此钟萃还专门把两个侍监给安排到他身边,有这等换衣的事便侍监们上前,平日在身边伺候的还是以秋夏两位嬷嬷为主。
  钟萃在左右两边看了看,朝他们说道:“都先下去吧。”
  “是。”等宫人们鱼贯而出,他这才放下小手,任由母妃给他换衣。
  等换好了衣裳,芸香也带着人提了食盒回来,一一摆在桌上,伺候他们用膳,“今日有贡上来的鲜鱼,没刺儿,膳房做了鱼末,特意为殿下准备的,还有鸡肉和羹。”
  膳房的御厨精食烩,每一样菜做出来都格外精致,宛若是一件精心雕刻的赏舞,是能摆上多宝柜上的。
  宫中只有皇长子这一位皇子,膳房为他准备的膳食可不得多费心精力。
  钟萃轻轻点头:“他们有心了,给他们看赏。”
  芸香“欸”了声:“奴婢等会就去。”
  宫中规矩严,用膳时遵循食不言的规定,钟萃极少开口,有她这个做母妃的以身作则,皇长子平日里再是顽皮,在用膳时也只是坐在椅上甩甩腿,大口的吃着嬷嬷喂来的饭食,不曾问东问西。
  用完膳,他净了手擦了嘴,这才欢呼一声跑到内室去了,有贴身伺候的宫人跟着,钟萃便留了一位嬷嬷下来。
  她慢条斯理的净过了手,等宫人送来手膏薄薄涂过,这才开始问起来:“殿下可喜欢杜大人?”
  嬷嬷面上有些慎重:“极为喜欢。”
  除了贵妃娘娘,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殿下这样亲近外人的,便是他们这些常年在身边伺候的都比不得。
  嬷嬷一五一十的说起了明霭在承明殿的情形。
  说完,嬷嬷抿抿嘴,还总结了一句。
  “这位杜大人的确有些不同。”
  他们在外边伺候,见到杜大人跟皇长子相处,面对他身上的温和,也下意识的生出几分好感来。连他们在宫中行走,最是喜防备猜忌的宫人们都如此,也莫怪外边的姑娘们对杜大人这般追捧欢喜了。
  “是吗?”
  嬷嬷点点头,她这种老嬷嬷跟年轻宫人不同,早就见过不知多少行色的人了,倒是不如年轻宫人那般容易心绪起伏,讲话做事也更为客观一些:“长得好。”
  便是他们贵妃娘娘,在宫中这么多貌美的后妃中,那也是能排得上号的,殿下在陛下跟贵妃中,也是最粘他们娘娘的。
  钟萃见过杜君,知道他模样如何,当日在醉春楼里,便有许多贵女是冲着他来的,对他受欢迎并不意外,明霭当日也曾见过他,还对杜君十分喜欢,但小孩记性差,何况早已过了许多日子,钟萃以为他早就把人给忘了的。
  “那你可发现这杜大人可有什么喜欢的?”
  嬷嬷想了想,这位杜大人言谈亲切,谈吐有理,倒是十足的读书人模样,不像是朝中官员,更像是读书人,与那些通身带着官威的官老爷不同。
  朝中的官老爷们她也见过不少了,便是文官们都带着几分官气,越是地位高,身上的官气就越重,陛下的两位老师,彭大人和范大人就是如此,彭大人不爱笑,常常板着脸,范大人虽看着亲和许多,但却叫人下意识不敢冒犯,对他们说的话只有听从,不敢反驳了的。
  嬷嬷找不出来,但若当真要挑一点出来,嬷嬷带上了两分迟疑:“老奴觉得,杜大人许是缺银了。”
  杜大人蹲下同殿下交谈后,她注意到杜大人起身时,脚上的皂靴已有破损之处,还有鞋底都磨坏了一块,杜大人生得好,旁人都看着他那一张脸去了,反倒是没注意到这等地方。
  京城居住不易,便是一双皂靴也比别的地方贵几分,何况杜大人还是外地来的,家境普通,想来平日也要为银钱开支发愁。
  钟萃一下就信了,她体会过没银寸步难行的地步,对此十分能理解杜君的处境。
  “杜大人也不容易。”
  第176章
  杜君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
  他入朝为官不过一年,已经从正七品的编修升任为正六品侍讲,是如今朝中升迁最快的官员。调令不是从吏部发出,而是天子亲口任命。
  如今他们才知道,这杜君的背后哪里是什么宗室贵女,分明是当今天子。
  翰林院文风重,在翰林当值的官员在心思上不如别的部官员心思重,整个翰林风气平和,但知道了杜君的靠山,就是这些文绉绉的官员们对杜君也不由得羡慕起来。
  若是换做当真是哪位贵女,他们还能问一问二人是如何识得的,但事关天子,谁也不敢谈论提及,倒是无人在杜君面前开口,叫他省了不少清净。
  杜君只是调任为正六品的侍讲,这个官职在京城里便如海中倒水,委实太小,毫不起眼,若非不是时时关注着杜君的,对这样官职的调任也并不在意。
  就是被得罪的王侍郎,也只狠狠的在家中骂了一句:“算他走运!”
  像他这种世家官员,平日最是好面,王家在京城经营许久,因着被杜君当面回绝亲事的缘故,叫王家被奚落嘲笑了许久,最开始娇蛮着想让杜君登门提亲的王家小姐更是羞于见人,连手帕交的小聚都不肯去,日日在家中垂泪。
  杜君一个外地来的举子,无权无势的,拼着得罪王侍郎也当面扫了王家颜面,不肯迎娶王家小姐,他们这些京中的世家子弟们要是上赶着娶了,岂不是说他们连一个外地小官都不如的?
  王家小姐在这件事之前,原本还有好几家登门求亲的,这件事出了后,王家成了笑话,这几家有意的人家顿时请人拿回了帖子,再不肯说要迎娶王小姐的话,连王家其他的小姐们也受了波及,王家家中也闹得正厉害。
  王侍郎险些捶胸顿足的,上回便是因为此事,叫他在陛下面前没脸,未成当上会考主考官,虽说同一阵营的其他几位大人也因着家中拖累,却没有王家这样叫大街小巷津津乐道,原本因为找人举荐之事,王侍郎便付了不少代价,最后却是白费一场,还搭上了王家名声。
  有王家这件事挡着,其他家的事反倒被遮掩了起来。
  杜君在京城名声响亮,也在诸位官员面前露过脸了,杜君让王家吃了这样一个大亏,王大人找不了其他人的麻烦,却把杜君给记恨上了。
  按王大人原本的打算,杜君如今再风光又如何,每过几年都会有一二出风头的举子,等他们当真考中,入了官场,名声反倒会降下来,如今杜君在诸位贵人面前也算露了脸,王侍郎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对杜君出手,他等着杜君入朝堂,等过上两年,杜君的名声下来了,又在朝中当个小官,不惹人注目,他到时再好生教教他官场上的规矩。
  王侍郎是四品官,要对付一个七品小官自然是容易的。
  为此,王侍郎还给朝她抱怨的妻子说,让她忍耐一二,同在京城中,他以后自然是有机会让杜君吃亏,让这等愣头青小子知道他王侍郎的厉害。
  若不然,一个毫无背景的外地学子,还当真要爬到他这等老臣头上去了!
  王侍郎时刻叫人打听着杜君的消息,当知道杜君连吏部都没过,直接被天子任命为侍讲,王侍郎就知道再想给这楞小子教训怕是难了。
  不止是杜君被陛下给看中,更是因着他如今调任的位置,做宫中侍讲,能随时入宫行走,更能与皇家子弟们接触,认识贵人,只要有人同他走近,同他交好,那他就不能不顾忌一二。
  王夫人给他出主意:“宫学一开,宗室子弟多是会送世子们入宫读书,但说起来宗室与宫中并不亲近,唯一一位尊贵的,那皇子还那般小,能懂什么?那姓杜的如今靠着的还是江陵侯府的三公子,托了他庇护呢,咱们应该想办法把这靠山给他铲除了才是。”
  王大人撇撇嘴,这个道理他能不懂?
  宗室与宫中不亲近是不亲近,到底出自同脉,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何况杜君只有沉底沉隐下去了,他才好动手,若是他一直在贵人跟前露面,若是出事,只消贵人在陛下面前提上一句半句,事情就不好办了。
  这才是王侍郎顾忌的地方,只要那杜君识得能通达天听的人,就没人敢动他,反倒是他们家大业大的,若是被捅了出去,只怕要连累整个王家。
  但王侍郎还是给王夫人几分薄面:“你说说。”
  王夫人是以后宅目光看待的,她指了出来:“爷,那钟三公子乃是庶子,这自古嫡庶有别,再是厉害的人也得听从父母之命,否则就是不孝,咱们只消说动了江陵侯夫妻两个,请他们命钟三公子不许再与那姓杜的接触,这姓杜的哪里还有靠山的?”
  王大人平日要上公,有些事情却是王夫人派人打听的:“爷有所不知,光是妾身知道的,就有好几家对这姓杜的不满,夫人们都抱怨呢,只是顾忌着钟家那边,给钟家几分薄面,便把事情给压了下来。”
  王家势力不小,放在从前,侯夫人品阶高,但面对王夫人这些官家夫人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只是这几年钟家送女入宫,钟家的身份逐渐水涨船高,反倒是她们这些官家夫人想见侯夫人一面不易,还得下帖子,提前使人去说一说。
  早前关系并未怎么走动的,还要请个中间人打个桥,牵个线。
  便是如此,最终能不能见到,还得看人侯夫人愿不愿意。
  王侍郎听得一愣:“这么麻烦呢?”
  王夫人叹了口气:“可不呢,都说宫中那贵妃娘娘与母族不亲近,但血浓于水,钟家再如何也是贵妃母族,生母还在钟家呢,哪里会当真丁点对钟家不管不顾的?原本要见侯夫人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可自打去岁娘娘被抬为贵妃后,登门送礼的人太多,钟家便关了大门,只让人下帖子了。”
  宫中选秀那一年,王家没有适龄的姑娘,若不然他们王家也能出一位嫔妃的。如今王家倒是有好几位适龄的姑娘了,可宫中迟迟没有透露要选秀的意思,只得自行挑了青年才俊婚配。
  “到底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有今日。”王侍郎哼了声,面露不屑。
  朝中官员们都在暗地里嘲笑江陵侯是靠着家中女人才有今日,提及时个个都义正言辞,好似不是那等人,但若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摆在面前,又有几个人不心动的?
  王侍郎心里也是羡慕的。
  王夫人勉强笑笑,她倒是想靠,可是靠不上:“爷,这法子可要使使?”
  妇人打交道,王侍郎哪里会管,他摆摆手:“随你吧,那侯夫人若是愿意见,便同她说说也好,若是见不到,也不必勉强。”
  王侍郎交代完,便去妾室院子里了。
  王夫人就是跟穆氏关系一般的人。
  拿王家的帖子过去指不定在门房就被拦下来了,王夫人想着钟家的关系,特意往娘家跑了一趟,请娘家嫂子给穆家通了个气,走了穆家的关系,这才定下跟侯夫人穆氏见上一面。
  这中间走关系也不是白走的,娘家嫂子处要打点,但好歹是一家人,备一份薄礼也就够了,但给穆家却是备了重礼才请动穆家愿意在这中间牵个线的。
  王夫人为了这份厚礼,可是狠狠出了血了。
  但没关系,只要她能说动侯夫人,这礼出得也值。
  到定好日子那天,王夫人早早就出了门,还把躲在家中的王小姐给一并带了过去。王小姐低眉垂眼的,如今不爱讲话,等到了钟家,也只穆氏同她问两句才肯回。
  穆氏做了面,也不搭理她了。
  王小姐做下这等丑事,穆氏自然是不屑的,在家中时也没少同婆子们说起过,还说起以王小姐如今的处境,以后怕是嫁不到甚么好人家了,哪个世家子敢娶别人不要的呢?
  就是那钟雪,当初不也看中了那杜君,非要嫁给他么?钟雪要拿势压人都险些落了个没脸,看在贵妃的面上,倒是有人愿意娶,但登门的人家家境可就比不得了,钟雪如今吃了这个亏,也算长进了,去岁挑中了个本地举子,家境普通,就住在城外,乌泱泱一大家子往后要住一起呢。
  但家境再差,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王夫人朝王小姐瞪了瞪,来时好说让她在侯夫人面前卖卖乖,又做这幅模样,徒惹人不喜,王夫人怕她在屋里这般不高兴惹了穆氏不悦,便主动开口:“许是方才在车上给闷着了,她小姑娘家家的,还不习惯跟咱们大人坐一处呢,不然让她出去走走。”
  穆氏也不想看见王小姐这张脸,倒是顺着应了,随手招呼了个丫头:“领着王小姐去花园里逛逛。”
  花园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她也不怕王小姐能生什么事的。
  穆氏这几年日子舒坦,在府上除了秦姨娘母女,谁不巴结她的。
  丫头在穆氏面前乖顺,带着王小姐一出门就变了脸,吊着眼在王小姐身上四处打量,沿途遇上做活的婆子丫头,她还格外高兴的逢人就说:“这位是王小姐呢,就是喜鹊街上王侍郎的千金小姐。”
  婆子们当面不敢说,但眼里一下就露了出来,四不像的给王小姐见礼:“王小姐好。”
  王小姐抿着嘴,眼中闪过怒气,却是生生压了下来,低着头在廊下走着,等人少了,她挑了个角落坐着:“我坐在这里看花,不必伺候我。”
  丫头猛的翻了个白眼,还当她喜欢伺候她呢?要不然夫人吩咐了,她才不乐意呢。
  丫头礼都不行,扭着身子就走了,很快到另一处跟下人们说起了小话来。
  廊面就是穆家花园,叫花匠精心照顾着,如今开得正艳,各种颜色配在一处,格外好看,但王小姐目光却虚虚的不知看向何处,直到不知从哪个拐角里传来的嘀咕传进了她耳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