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这样子,自己倒像是调戏小娘子的登徒子了。
  让莲女给萱萱赠去糕点,阿悦环顾四周,自然注意到了以殷氏为首的暗暗打量的目光。
  这几位游城的夫人显然很好奇她的身份,但在场除了毛夫人应该就无人知晓了,而毛夫人显然不是愿意轻易把消息分享给她们的角色。
  阿悦多少知道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也无意介入,如果谁想着借她的风来压过对方一把或者得势,那就想错了。
  殷氏也带了女儿来,其中一个和萱萱年纪相差无几,也得了阿悦给的一盘糕点,就这点看,她似乎对谁都没有差别。
  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贵人临窗赏荷的淡然模样,倒是谁也不敢轻易说什么别的话了。她们明显感到,这位完全不在乎她们之间的小小龃龉,重要的是,她们也要乖觉些不能惹其不快。
  荷花节开始了,选定的荷女坐在小舟之上放歌,轻舟在河水中穿梭,有人开始下赌注,赌那些荷女的小舟上谁能摘得最大最多最美的荷花。
  这只是其中一个小节目,阿悦仅是轻轻眨了下眼,流露出些许兴味,便有人见缝插针地解释,“被摘回的公认最美的那朵荷花,会被人竞拍得下。”
  “哦?”阿悦偏眸,像是有点好奇,“一朵荷花而已,还有人竞拍么?”
  当她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这人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夺人呼吸的美,凝脂般的脸蛋如同上天亲自雕琢而成,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半晌才赧然道:“拍的……不是荷花,而是荷女。”
  阿悦了然了,如同秦淮河边的花船一般,这不过是那些青楼乐坊趁着节日又制出的一个噱头。明白了其中意思后,她对这个小节目也就没了兴趣,转而看向另一边的水榭台中,有一群书生在那儿作画作诗,那些特殊的纸会被折成一个个小船放入河中,随后自有人去捞取。
  诗画上有署名,亦可被买卖,虽然阿悦看了会儿也不大了解,这儿的这种买卖究竟实际意义何在。
  她坐在临河的窗边居高临下地赏景,下方也有人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她这里别于他处的安宁,待看到她的容貌时,更是移不开视线。
  守在屋内的一个护卫突然转身,吓了其他人一跳,注视着这位由贵人带来的高大健硕男子健步如飞,从客栈径直去了水榭台,然后伸手拿走了其中一人的画。
  他拿的动作并不粗鲁,但肃然的气势足以震慑台上的一众书生。护卫又说了几句什么,客栈这边的人隐约意识到,那书生可能是不懂事,直接就对着贵人作画了。
  护卫把画交给了阿悦,她展开一看,很粗糙的画技,但比那些靠传闻而胡乱猜想的画都要更像她本人,这也是护卫去阻止的原因之一。
  殷氏的女儿阿媛就在她旁边,踮脚悄悄看了眼,小声道:“画得一点也不好,还比不上我表兄一半的画技。”
  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隔窗郎君闻言在心中给表妹点了个赞,笑道:“阿媛莫要吹捧我,不过这位娘子若是想要画像,在下也可献丑一番。”
  他看不见人,可目光中的灼热不曾因此减少一点,因为这种超脱世俗的美貌实在太少见了,仅是刚才的一瞥,就足以让人生出很多渴望来,即便是能多看几眼也好。比之那些下意识要顾忌家族和后果的长辈来,他们这些年轻的郎君倒是更直白大胆些。
  阿悦道:“不用。”
  两个字有点冷淡,但还不足以熄灭这些人的火焰,接连各抒己见提出了其他建议,共同目的只有一个:光明正大多看几眼。
  便是莲女听着,都是好笑大过生气。可能海边小郡县的风土人情真的和临安城太不同了,如果是在临安遇到那些权贵子弟,在不知主子身份的前提下,他们绝对能做出更过分的事,而非这样简单拙劣的讨好。
  对待这样年轻的伎俩,阿悦回得很简单,依旧是那两个字,再往后,就是她的仆婢和护卫代答了。她太难讨好,即便看着再年少,坐在那儿轻淡却疏远的模样就像九天之上的神女,可望而不可即。这反倒很符合她的容貌带给人的印象,没有人觉得她过于高傲,毕竟是这样难得的美人,又有出众的家世,当然不是谁都可以接近的。
  可是……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亲眼见到几位兄长都铩羽而归,阿媛不由在心中小声说,同时也不可自抑地生出仰慕,希望自己今后也能成为这样从容不迫的女郎。
  天色转暗,突然下起骤雨。夏雨来得急切猛烈,噼里啪啦打在荷叶和青瓦上,汇成急迫的小水流。
  阿悦和毛夫人殷氏聊了一会儿,没了节目欣赏,这雨也没甚么可等,便没管她们的挽留,走下楼去。
  早有人备好伞,阿悦走入雨幕,身后追来几人,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夫人——”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所有人顿了一顿,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传入耳中,他们齐齐望去,瞬间呆了呆。
  清贵俊朗的郎君举伞慢慢走来,直到阿悦身边停住,含笑又唤了一遍,“夫人。”
  第91章
  阿悦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出发来客栈前她才看过信,里面交待了魏昭近日的行程, 总之还是忙碌得很, 无法抽空前来游城, 哪知道转眼间人就站在了面前。
  她怔在了原地,和许多人一样呆呆地看着,头上的油伞汇出几道水流, 像是在两人周围形成了水幕, 让旁人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年轻郎君们震惊地发现,他们梦寐以求的美人竟是真的已经成亲了, 看那陌生的郎君站在美人面前被定定凝望的模样就知道了, 二人分明是小别重逢情难自已, 那些气势迫人的仆从护卫也都乖乖守在两人周围, 不敢发出声响。
  这样的环境下,游城这些人更是不敢闹出动静,有些还在怔怔地想:不愧是这位贵人的夫君, 看着就不是凡流, 虽然并未做什么,但无端就让人不敢靠近。
  毛夫人最为激动,差点儿失态地要行大礼迎接,她猜的身份没错的话,这位可就是……
  好歹按捺住了, 只忍不住用余光再三扫去, 见那位自己撑着伞, 还大半都打在了夫人那儿,心道这二位感情倒是难得的好,看来那些传闻大都是真的。
  “阿悦。”魏昭抬起另一只手帮阿悦捋开发丝,目光中最初的惊艳沉淀为独有的温柔。
  阿悦长大了,也拥有了超乎寻常的美,看人时就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魏昭晃眼望去,几乎沉浸在那黑眸的漩涡中。
  “……阿兄?”阿悦确定似的叫了声,得到回应后轻轻道,“我……我还以为……”
  魏昭了然地抚着她的乌发,俯首在上面吻了一记,视线在周围逡巡一圈,得了众多退避或闪烁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我们先回去再说。”
  “好。”
  这种当众亲昵的举止毕竟少见,即便是夫妻之间在外也大都相敬如宾,尤其是地位高些的更要注意举止,所以如二人这般亲近就难免让人事后议论纷纷。
  不过这些人议论也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顶多说两句太过恩爱之类。
  回程路上,阿悦由魏昭牵着慢走在雨路中,心情无比得轻快,甚至有点儿想蹦蹦跳跳。
  这时候她不觉得自己长大了,而一直是最初被阿兄带着的小女孩儿。
  口中含了一颗糖,她走两步就要抬头看一眼魏昭,然后发现每次抬眸都能正好撞上对方的目光,才恍然发现,魏昭也在这么做。
  糖在口中融化的滋味在此刻流进了心间,再缓缓淌入四肢百骸,像是整个人都泡进了蜜水,甜得不像话。
  她甚至都想不起要说什么问什么,一路上就这样慢慢地走、傻傻地抬头,嘴角挂着的笑意更是不曾落下。
  两人的仆婢都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家主子恐怕要这样傻上大半天了。
  等快见到府门,阿悦才问,“阿兄什么时候启程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前日凌晨启程。”魏昭是临时起意,他也说不清缘由,也许是夜间的那壶茶太甜,又也许是随意一瞥的花儿太美,等他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那不是连夜兼程?”阿悦认真望去,终于发现魏昭眼下的些许青黑,怪不得他的声音还有点沙哑,想来这几日连水都没怎么喝。
  她立刻心疼道:“等会儿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晚点再说。”
  魏昭捏了把她细嫩的脸蛋,“嗯,先去给祖母和母 亲请个安。”
  两人一同入府,去给文夫人和王氏请安,魏昭给她们各自带了礼物,一番寒暄后她们也十分了然地放了这小夫妻两单独相处。
  纵使有再多的话想讲,阿悦也舍不得在魏昭这样疲惫的状况下缠着他。她以前也认为在一段亲密关系中女孩儿天生就该更受宠些,但在真正两情相悦后才理解,双方真心相许,谁都不会舍得对方受累受委屈,心疼一定是相互的。
  简单沐浴后,魏昭被半推到了榻上,他无奈地笑,“没想到阿悦见了我,第一件事竟是逼着我睡觉,都不想与我多说几句?”
  “有什么话,梦里也可以继续说。”阿悦睁着眼睛乱扯,见魏昭依旧瞧着自己,模样还挺委屈巴巴的,想了想也脱了外裳上榻,“我陪着一起睡,总可以啦?”
  “不敢不从。”魏昭揽住她,满意了。
  阿悦比以前长高了点,身量抽条的同时也在发育,已经能够脱离孩子的范畴了。以前她的美丽总是会让人联想到可爱、保护一类的词,而如今,却彻彻底底能够引起人的欲|望了。
  但不管如何,此刻在魏昭的怀里和眼中,她既是夫人,也是小表妹,依旧需要他放在怀抱中呵护。
  细白的侧脸就在眼前,一只小巧的手搭在魏昭微敞的胸膛,和他近日因忙碌而稍显麦色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如玉一般,让人很想把玩一番。
  魏昭也顺着心意去握住了,“瘦了。”
  阿悦忍不住笑了,“阿嬷都没说过我瘦,反倒是阿兄你这么说,难道不是因为我长高了吗?”
  魏昭莞尔,“也许,不过阿悦的确是再长些肉为好。”
  “那可不好,胖了就不漂亮了。”阿悦这么说了一声后得了他轻轻一记弹首,随即便是室内的一阵安静,她抱住了魏昭。
  两人许久没这样相拥而眠过了,对他们而言,久别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变得激动,但毫无疑问要更加在乎珍惜现在相处的时刻。
  阿悦抬首亲了魏昭一口,轻声道:“阿兄,好梦。”
  “好梦。”
  一起安安稳稳睡了一觉,周身萦绕的气息让人喜欢又安心,以致阿悦醒来时忍不住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得到阵阵低笑。
  魏昭早就醒了,一直在轻柔地顺着她的发,阿悦每次和他睡在一起时就喜欢把头埋在他胸膛,几度让他觉得自己的小夫人很可能会在睡梦中窒息,所以只要睁眼就会看看阿悦的呼吸是否顺畅。
  “啊”闻声抬头的阿悦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揉了下眼,然后再度看来,笑意绽放到极致,眼中像住进了星星,亮极了。
  她道:“原来真的不是梦啊。”
  “不是梦。”魏昭给了她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问,“阿悦会时常梦见我吗?”
  “唔……偶尔吧。”她含糊不清道,耳根微红,显然是害羞了,“也不是很经常。”
  在主动拥抱亲吻他时都落落大方的阿悦,意外地很容易在这种小事情上害羞,魏昭顺从心意地摸了摸那小耳朵,道:“这样么,我倒是每夜都会梦见阿悦。”
  每夜?阿悦不大相信地看来,“梦见我做甚么?”
  魏昭沉吟,在阿悦好奇催促的目光中低答,“阿悦以为,一个成年男子独守空房时梦见自己的夫人,能做什么呢?”
  第92章
  这还能做什么?阿悦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且有继续加深的趋势。
  猝不及防被调戏了把,她都不知道该恼还是该反调戏回去。
  寻常人说这种话多多少少会令人觉得下流,但放在魏昭这儿,只他一本正经的神情你就无法对他生气, 好似再正常不过,正是个看脸的世界。
  美人面含羞也是极美的, 魏昭欣赏地看着怀中这朵他亲手照料着绽放的花儿,还颇为无辜道:“阿悦问,我便答了,只不会撒谎。”
  说完,若有其事地轻叹了声。
  阿悦可再听不下去了, 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干脆伸手捂住了那薄唇, 软道:“我知道了,阿兄不要再说了。”
  笑意从眼中流泻而出,魏昭反握住她的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 辗转反侧。”
  这是在说没有阿悦在的日子,他每日于榻上辗转不得安眠, 阿悦扑哧笑了声, 侧过身正要接什么, 屋外莲女道:“郎君和主子可醒了?夫人和老夫人正等着您二位用膳。”
  二人相视一眼, 还是先起身吧。
  膳桌上摆的都是魏昭和阿悦爱吃的菜色, 两位长辈笑盈盈看着他们一口羹一口菜,自己都没怎么动筷,只这样看着似乎就要饱了。
  王氏欲言又止,终究没问魏昭太多的话,含笑旁观也满足了。
  慢慢悠悠用过午膳,文夫人放下漱口杯,徐徐道:“这次来,可有什么打算?”
  她也是明示了,魏昭了然回道:“孙儿想着,也差不多是时候回临安了,祖母和母亲觉得如何?”
  “我们都可以,只看阿悦的意愿。”
  来游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给阿悦休养身体,而临海而居的这几年,阿悦心疾确实以能够让人感受到的状况好了许多。这儿气候好水土好,关系也简单,阿悦在这儿几乎什么都不用想,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可以,结结实实过了几年养猪的生活。
  效果肉眼可见,阿悦原来身形偏清瘦,又个子小,看起来难免觉得干巴巴,如今已是纤秾合度、骨肉匀称,肌肤细腻,既显窈窕又不会过于纤细,也无怪让那些年轻郎君看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