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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县供销联合社统管着下头十几个公社供销社的进货、配送问题,大部分货品他们都是直接从市百货公司拿,少部分可以自行采购。
  像冬天的棉花,年前的布料烟酒糖茶,四季罐头这些紧俏货,去市百货公司排队也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所以县社就会想办法自行采购。
  像红星县现在的联合社书记,从事多年的采购工作,与许多国营食品厂、棉织厂都有深厚的关系。他手里维系下来的关系,用起来也更顺不是?价格上可以谈,质量也能挑着好的来不是?
  可奇怪的是,最近半年,门市部售货员和许多顾客同志都反应,他们买到的许多东西质量不好,穿用的没几天就成破烂货,吃喝的直接就是腐坏变质的,有些顾客上门反应,主任还给人骂了一顿。
  好巧不巧,前几天有个老太太来买了午餐肉罐头给她小孙子,打开罐头是臭的不说,午餐肉都直接生蛆了!
  老太太也是个较真人,当天就带着臭罐头来门市部讨说法,又被主任骂了一顿。可谁也没想到,这位老太太她不是普通的老太太,人侄儿在县革委会机关当主任呢!
  本来,就在同一个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要早报革委会主任的名儿,别说骂她,就是八抬大轿把她送到家都可以,现在搞得……在全县的干部工作会上,当着几百人的面,书记被革委会主任拎出来教育了一顿。
  从此,“县供销社卖的东西生蛆”就成为一句家喻户晓的传闻,有条件的都去市百货买,没条件的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也不进门了。
  县社人员的工资是死的,可油水和福利是活的,全靠销量盘活,现在销量断崖式下跌,职工们能乐意?
  在红星县也算有头有脸的老书记,在县大会上丢了脸不说,回来底下的员工都在闹工资低,提着要加工资呢!书记老人家回到单位第一件事,就是把主任副主任叫过去,狠狠地批了一顿,还让主任反省他的工作态度问题,这事没完!
  主任本来就是个等退休的老头儿了,犯了这么大的错干脆推说血压高,心里胸闷喘不上气,扶着墙都站不稳了。
  老书记也是跟他差不多的老人了,自然明白这种感觉,更不可能真逼着他怎么样,毕竟一辈子的老同志了,把人家逼出个好歹来,他也别想安享晚年不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干脆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年轻力壮的顾学章!
  美其名曰:副主任嘛,以后这“大好河山”都是你的。
  顾学章也有往上走的心思,正缺一个突破口呢,他不怕事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就接。
  当然,面子上他还得“不情不愿”的苦恼一下,表明自己是刚来的新人,手底下没人,对县社所有人事也不熟悉,怕到时候……得,老书记生怕他不接,直接连人事任免权也一并打包给他了!
  这就是开完几天会后,他给自己争取到的便利,而接下来,就是找到突破口了。黄柔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小两口说一会儿知心话,继续各回各床。
  第二天,幺妹已经早起习惯了,妈妈刚起床,她就跟着坐起来,等黄柔洗漱完回房换衣服才发现她卷着头发揉眼睛呢。
  “小丫头怎么起这么早,你们已经放假了呀,你又忘了吗?”
  幺妹揉着眼,对哦,她已经放假啦,可是——“妈妈,我不睡懒觉,是不是特别乖呀?”
  黄柔给她脑门上亲了一口,“嗯,是很乖。”
  “那妈妈你能再帮我借几本书吗?我想看《小象波波的故事》。”
  这是一本带精美插图的儿童读物,她听徐老师讲过上面的第一个故事——“小象波波在热带森林里”。可她也跟胡峻一样,光听截取的某一个片段是不够的,那就是盲人摸象,管中窥豹,她想要完完整整的一整个故事。
  可惜上次去市图书馆的时候没找到,她可遗憾啦。
  黄柔想了想,小丫头不要穿不要玩儿的,就图本书,一点儿也不过分,“行,那你跟叔叔去县城吧,那里也有图书馆,正好我中午就不回来给你做饭了,要开考前研讨会……”
  小地精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啦,哒哒哒跑到小卧室门前,“叔叔你起床了吗?我能跟你去县图书馆看看吗?”她知道叔叔是男生,小女生不能看男生光身子哦。
  当然,顾三也没光身子,再怎么热,他还是穿着褂褂的。女大避父,他要做个好榜样,小丫头上厕所都不用他帮忙擦屁股呢。
  房子就这么小大,他早听见她们说的话了,“可以,记得穿外衣,要变天了。”
  小地精可太开心啦,除了打预防针那次,她还没去过红星县呢!赶紧跑过去哼着她那五音不全的小歌儿,颠颠的洗脸刷牙,穿上背带裤。等妈妈做好早饭俩人都收拾好了。
  黄柔赶时间,拿着一个包子就出门了,不忘交代丈夫:“别给她乱买东西,中午随便吃点儿,晚上回来咱们炖粉条吃。”正好还有一根小小的腊排骨,炖了有个味儿。
  顾三骑着自行车,幺妹背着小书包坐在后座,在楼下还遇见好几个同班同学,他们羡慕的看着大自行车:“崔绿真你要去哪里呀?”
  她挺着胸膛,“我叔叔带我上图书馆哟!”在五岁半的小地精看来,上图书馆可比刨垃圾堆有意思多了,她要有科学,浑身满满的科学!
  从大河口到红星县,平时一个人的话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可载着幺妹,顾三不敢骑太快,慢悠悠的吹着仲夏清晨的风,走到哪儿小丫头都会好奇的问“这是哪儿”“这是啥”“为什么”……得吧,顾三只好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给她介绍。
  他终于知道晚上讲故事为什么会让妻子崩溃了,因为这丫头记性好,第二遍第三遍中哪怕只是一个词语跟第一遍讲的不一样,她都要问为什么。大人总被她这么“挑刺”,是会怀疑人生的。
  对,他现在就是这样,为了解释不是他说错了,他硬生生给她叨叨了一路,把自己逼成了一个话痨。
  幸好,顺着公路很快就到单位了。
  刚把自行车推进院子,有个小伙子就远远地打招呼:“顾主任来了,早,这是……”
  “我闺女崔绿真,叫叔叔。”
  幺妹蹬蹬腿,被他抱下地,乖乖的说:“叔叔好,我是崔绿真。”
  小伙子目瞪狗呆,闺,闺女?还叔叔?还姓崔?
  顾三因为以前职业的关系,非常注重保护隐私,除非别人主动问起,否则从不提家事,平时又是个铁面无私不苟言笑的,谁也没这狗胆打听他的私事啊,只知道去做客的同事说他两个月前结婚了,对方是一名老师。
  这……
  顾三走在前面,跟另外一个中年女人说话,“待会儿把上个月销售情况做成报表给我,十点之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牵起幺妹的手,“先在办公室等我,可能要中午才有时间带你去图书馆。”
  “好哒,叔叔你忙叭。”
  顾三把她安排到办公桌后,窗帘拉开,又给她粉红色的小水壶打开,让热气腾腾的水温弥漫在屋里,“有事去隔壁叫我。”反正也没电源开关炉子啥的危险因素。
  这是一间七八平米的大屋子,宽敞明亮,土黄色漆的桌椅还非常新,木头椅子还有靠背。靠墙的地方放着一把军绿色水壶,上书“为人民服务”,当然,桌上也摆着两个这样的搪瓷杯。
  幺妹打量一圈,也不乱翻桌上的文件,很快打开小书包,拿出她的书,专心致志的看起来。
  只是,她觉着有点点奇怪,叔叔单位的同事怎么多吗?好多叔叔阿姨从门口过呀,过的时候还顺便好奇的看着她,可同一个人她都看见好几次啦……他们是有什么事吗?
  等再下一次,那个小伙子再从门口过的时候,她甜甜的叫了声:“叔叔。”
  小伙子回头,脸红脖子粗的,“叫……叫我吗?”
  幺妹点点头,蹬着腿跑下凳子,“叔叔,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看我?”幺妹歪着脑袋,她理解不了。
  “嘘……别让你爸爸听见哦。”会议室就在隔壁的隔壁,他们蹑手蹑脚从另一侧楼梯上来,看见传说中的顾主任家闺女后,又原路返回,所以会议室的领导们压根不知道。
  “好哒,叔叔你们为什么要看我呀?”她也没反驳叔叔不是她的爸爸。
  小伙子红了脸,总不能说因为好奇,因为难以置信单位最受人欢迎的钻石王老五居然娶了个有闺女的女人吧?自从听说他多了个闺女后,整个联合社的男男女女都不淡定了,非要上来瞄一眼不可。
  这不,一瞄,下去的人就更不淡定了!
  齐刷刷的黑压压的齐耳短发,又圆又大的眼睛比葡萄还漂亮,鼻子挺得恰到好处,从侧面看去甚至还有个小小的驼峰,嘴巴肉乎乎红通通的,脸蛋也是圆溜溜白嫩嫩的可爱……不止可爱,还漂亮!
  特漂亮!
  早有人捧着心口叫“闺女”了,大家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娃娃……如果闺女都漂亮得小仙女似的,那当妈的得多漂亮呀!
  还不得是天仙?
  嗯,怪不得呢……
  大家是既好奇,又八卦,还有点幸灾乐祸。
  随着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会议室的门被关上,“干什么呢刘建国,上班时间不是给你吹牛聊闲的!”
  走过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大大黑黑蓝蓝的眼睛,红红的嘴唇,穿着幺妹没见过的长长的尖尖的高跟鞋,一头披肩长发居然……居然像睡卷的牛毛!
  对,她对这种一卷一卷的毛印象深刻,生产队的小牛爱睡懒觉,经常睡在牛屎牛尿堆里,翻来滚去,第二天放出来的时候,它们的毛毛就滚成一个一个的小卷,要不是和着牛屎粑粑,她会觉得很好看哒!
  而这个漂亮阿姨,明显不是小牛牛,她不止一点儿也不脏,还浑身散发出一股香喷喷的气味,像……嗯,像夏天漂亮的栀子花!
  她使劲吸了一口,呆呆的看着女人。
  女人也看着她,气哼哼的,明知故问:“这小孩谁家的?来历不明的黄毛丫头,别是进来偷东西,刘建国我警告你,赶紧把她弄出去。”
  刘建国咽了口口水,紧张的说:“这不是……”
  “不是什么,快,把黄毛丫头弄出去!”女人厌恶的瞥了一眼。
  幺妹明显感觉到她不喜欢自己,甚至是厌恶的,就像以前的卫老师一样……她知趣的扁扁嘴,自个儿坐回板凳上去,不喜欢她就算啦,崔绿真也不喜欢她哟!
  “喂,你个野孩子什么态度?我说的话你聋了吗?居然还敢白我,有爹生没爹养的黄毛丫头!”
  因为声音大了,其他人都躲在门外看热闹呢。别说,这尤雯雯纹着蓝黑色的眼线,眉毛画得又黑又长,看着是怪吓人的。明明也才二十七八的年纪,偏把自个儿打扮得三十出头似的,哪家的小孩子见了不怕?
  这么小大的孩子再被她指着鼻子骂,得哭了吧?
  然而,幺妹没哭,她忍了忍,欲言又止。
  其他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酝酿一场嚎啕大哭?哎哟哟,这么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要哭起来,得多让人心疼呐?有个小姑娘直接咚咚咚跑下楼,抓了几颗水果糖。
  然而,下一秒,一把清脆的童声说:“我不是黄毛丫头,你才是,你是卷毛阿姨!”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尤雯雯头上,努力憋笑,除非憋不住……也不知是谁先“噗嗤”一声,其他人再也忍不住,笑了。
  可不就是嘛,大家背地里给她取的外号就是“卷毛怪”,本来清清秀秀个小姑娘,纹得鬼似的,还把头发弄的又蓬又炸,像那羊羔身上的卷毛。尤其走路的时候再扭着屁股,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一只羊吗?
  这时候烫头发可是资本主义倾向的恶劣作风。可她硬跟人说她的头发是天生卷,再加她父亲又是县社二把手,老书记不在,那就是一把手……谁也不敢说不是。
  行吧行吧,你说自然卷那就自然卷。
  “你!”尤雯雯气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有爹生没爹养的野孩子!”
  幺妹的亲生父亲虽然不在了,可她被崔家人保护得很好,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这种话,一脸懵的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谁说她没爹养?尤雯雯同志,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你把我这个孩子父亲置于何地?”顾三猛地拉开会议室的门,大步走过来,还将堵在门口的她撞得身子歪了歪。
  “绿真看完没?”
  幺妹咽了口口水,她终于明白卷毛阿姨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的爸爸……她脑海里又浮现那个画面,男人闭着眼睛飘在水面上,被汹涌澎湃的河水淹没,迅速沉到河底,再也没飘起来。
  她忽然眼眶发酸,鼻子好痒。
  她的爸爸,是真的死了,而阿姨骂的是她死去的爸爸。
  顾三看她眼眶发红,惊觉不对劲,立马一把抱起来,把她脑袋按在自个儿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背,对不起对不起,让绿真受委屈了。
  幺妹只觉嗓子眼又酸又涩,像有什么堵在那儿,堵得她喘不上气,爸爸……爸爸……她的爸爸……
  “哇……呜呜……叔叔,我……我……嗝!”忽然无声无息的抽噎起来,没有嚎啕大哭,就是特别委屈,特别难过,委屈到极致,她反倒说不出话来,抽噎变成打嗝,嗝得胸口高胀,膈肌翻滚,仿佛一口气就要上不来。
  顾三被吓到了,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孩子能委屈成这样,饶是见过血肉模糊见过鲜血淋漓,他都没这么手足无措过。
  幸好门口有个中年妇女道:“从下往上给她顺,这是换不过气了。”
  顾三笨拙的试了两下,可他实在没处理过这么小大的孩子,力道和手法都不得其法,眼看着幺妹已经“嗝嗝嗝”的抽搐似的发抖,他额头都冒汗了。那女人跑进来,拇指和食指合拢,夹着幺妹的脊梁骨,从腰间开始逐渐往上,另一只手给她左左右右的轻按着。
  慢慢的,幺妹才喘过气,委屈的趴在顾三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已经知道害羞,知道自尊了,即使再想哭也会控制住不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绿真怎么样?要不咱们去医院?”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尤雯雯脸色更难看了。
  “不要。”幺妹摇头,头埋在他胸前,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顾三忙抱着她掂了掂,“好好好,咱们不去,绿真乖。”
  众人面上不说,心里都是惊诧:这和蔼可亲的男人还是那不苟言笑的顾主任吗?温柔得都快让人陷进去了!
  拿了糖的年轻女孩,满眼羡慕的看着幺妹,呜呜,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爸爸,叔叔也行呀!
  “来小朋友,吃糖吗?”她这才想起来手里都快捏出汗的水果糖来。
  听见糖,幺妹抬头,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叔叔,以眼神询问能不能要。
  顾三点头,她一把接过来,“谢谢姐姐。”红红的眼睛里还蓄着泪水,可笑意却立马像水花儿一样漾开,让人甜到心里,什么叫破涕为笑,什么叫云开见月明?大概就是这一瞬间吧。
  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大人,也抵挡不了这样的小妞妞啊!
  大家看向尤雯雯的眼神不免多了责怪,好好的孩子她偏要把人骂哭,她是不是脑袋有坑啊?
  不,不是有坑,她就是有屎。
  自从顾学章来单位报道的第一天,她就看上这位转业军人了。他身上的冷酷无情,他的不苟言笑,他的雷厉风行……他浑身的肌肉,他充满男人气息的脸庞,他砂锅大的拳头……一切的一切,都满足了她对异性的幻想和要求。
  于是,她对他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她相信,在她的全力攻势下,这层纱很快就会被揭开。
  尤雯雯从小在众人的夸赞中长大,她的父亲是县里有头有脸的干部,她的母亲是县医院有名的妇科大夫,她的哥哥在阳城市实权部门,她几乎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追她,没有她追别人的!
  然而,顾学章对她的追求却不为所动,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触,不会同她多说一句话,甚至现在连工作也不愿跟她当面接触,都是叫人在中间传话。
  这颗石头心,她捂了一年,不止没给捂热,还让众人看尽她的笑话,让她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这就叫因爱生恨吧?尤其是听说他结婚了,她对父亲软磨硬泡,拿到他的档案后发现,他居然放着自己这黄花大闺女不要,居然娶了个带娃寡妇!
  这简直就是羞辱,对她赤裸裸的羞辱!
  所以,当她看见崔绿真的一瞬间,那股被羞辱的愤怒,全都冲小姑娘喷射过去。
  当然,顾三可没心思管她怎么因爱生恨的,他安抚好幺妹,冷冷的看了尤雯雯一眼,“尤雯雯同志,请你跟我闺女道歉。”
  尤雯雯白着脸往后退,她已经感觉到他真的愤怒了。
  这样的男人,他是满满的男子汉气概,是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可前提是她不能碰到他的底线。一旦踩到他的红线,那就不是致命的吸引力,而是致命的危险!
  “就是,小尤你该给小姑娘道歉,人家好好的怎么就成小偷?怎么就是没爹的野孩子了?”
  “你可是成年人,说话要考虑轻重。”
  ……
  尤雯雯被千夫所指,愈发害怕了。她倒是想嘴硬狡辩两句,可她骂人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成年人对上小孩子,不让着孩子就是成年人的错,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道德绑架!
  道德:“??”你他妈想啥呢?
  “对……对不起,我……”她低着头,从喉咙里挤出蚊子叫一样的声音。
  “大点声呗,人家孩子怎么听得见?”平时早就看不惯她嚣张作风的女人,大声奚落道。
  尤雯雯的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几乎是咬着牙的说:“对不起,是我说话不妥当,我向小朋友道歉。”她的泪水,顺着洁白的面庞滑落。
  从小养尊处优的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她发誓,她尤雯雯一定会记住今日之耻!
  幺妹趴在叔叔肩头,先挑一颗橘子味的糖含在嘴里,用舌头尖顶着,从左边顶到右边,又从右边顶多左边,顶得嘴巴里全是满满的橘子味,她整个人都舒坦了。
  有人起哄的问:“小朋友你原谅她吗?”
  幺妹点点头,“我不生气了,但阿姨以后说话不能再让别人难过了哟。”她是真的大度,尤其最近看了那么多书后,她的眼界更宽,哭过也就哭过了。
  毕竟,她的爸爸死了,这是事实。还有更广阔的空间,更美好的世界等着她去探索,她不会哭哭啼啼,不会委屈巴巴。
  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小孩心性才说的“原谅”,小孩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大家都笑着夸:“这孩子性格真好,真大方。”
  谁也没注意到,虚掩着的会议室门后,一双浑浊的眼睛,正阴翳的看着她……不,准确来说,是看着顾学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