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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星期天,加上菲菲,三个找不到工作的女孩找到周扒皮姐姐,她们还想去卖瓜子儿呢!
  劳教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们卖得又够便宜,只要杨美芝能炒出来,有多少卖多少。前头两天,光中午那两三个小时的工夫,她们就收获了三块多的卖货费,这可是一份高薪工作嘞!
  杨美芝这次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给她们提高了薪酬待遇不说,发工资也特别爽快,该多少就多少,完了还请她们吃了不少零嘴。
  就连杨丽芝也奇怪的说:“周扒皮居然良心大发现啦?会不会是又在变着法的压榨我们?”
  见钱眼开的三小只,哪管她转变不转变,反正只要钱到位,她们就要去消费!
  没两天,钱花光的时候,杨美芝也如愿以偿的进了诗社当实习会计,从最基本的打扫卫生、资产登记造册开始,黄柔和陈静顾不上的事情,都由她在负责。
  不过,随着年后“两个凡是”政策开始出现在《人民日报》《红旗》和《解放军报》上,刚醒过来的“母亲”似乎走得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大人们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只有孩子们,依然开心,快乐的盼着长大。
  高元珍的二胎依然如她所愿,是个儿子。王满银是一面咧嘴乐,一面又遗憾,他内心其实是想要个闺女的,把小猴子高玉强拉扯到三岁,当真一把屎一把尿的辛苦,鬼知道他多想要一个崔绿真那样的小闺女呀!
  放暑假后第二天,幺妹就被他们接到李家沟去了。
  顾三和黄柔忙工作,本来也没时间照管她,正想把她送回牛屎沟呢,王满银一来,他们开开心心就答应了。最好是去十天半个月的再回牛屎沟,最近牛屎沟忙着除四害,全村鸡飞狗跳好不热闹,那年的黄鼠狼事件他们现在仍然记忆犹新,还是避开的好。
  李家沟是有名的生产大队,一个生产大队分成三个生产小队,每个小队辖括着一到三个地缘相近的自然村,高家所在正是整个大队部所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王满银的手扶拖拉机才刚到村口,一群孩子就跑过来,最前头跑得最快叫得最大声的自然是高玉强。
  “爸,我姐来了吗?”一眼瞅见后车兜里露出来的漂亮脑袋,他高兴地指着绿真,骄傲地介绍说:“这就是我姐,崔绿真!”
  很明显,其他小孩早已“久仰大名”,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漂亮而洋气的小姐姐。
  她可真白真好看呀!
  她的裤子好短呀,怎么能才到膝盖呢?可是又好漂亮呀!胸口还有两根带子嘞!
  她的球鞋好白呀,怎么就没沾土呢?肯定废了不老少肥皂吧!
  这群吊着鼻涕黄不溜秋的孩子们,就像当年崔家姐妹们看其他城里孩子一样看着幺妹,有的嘴巴甜,已经“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开了。
  虽然是姐妹,可黄柔也不能让她来白吃白住,给准备了好几大包东西,有一副新鲜的筒子骨,好几斤五花肉,还有奶粉,饼干,水果糖若干,当然少不了几斤菠萝豆,高玉强兴奋地接过去,抱着东西跌跌撞撞往家跑。
  “妈!妈!我小姨给我买菠萝豆啦!”
  那小身板,谁能想到声音那么大?嚷嚷得全村都知道了。大家撇撇嘴,羡慕嫉妒的说:“呸,当谁不知道他有个城里小姨似的!这么大声可不就是故意的嘛?”
  “还不是亲小姨呢,张狂啥?”
  “就是,我有五个小姨我说啥了吗!”
  ……
  忽然,有人幽幽的来一句:“可人小姨是校长,姨父是物资局领导,你小姨和姨父是啥?”
  “可那也不是亲小姨啊。”有人不死心,仿佛从高元珍身上找到一点瑕疵,她们的日子就能好过点,肚子就能吃饱似的。
  “别说小姨不是亲的,爹也不是亲生的。”众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那听不惯的人又说话了:“不是亲生的却比亲生的还好,人市里那么大的房子,还开拖拉机呢,你们谁家的男人有这本事?”
  “人王满银天天忙进忙出的伺候老婆,怀上就跟常年住市医院里一样,开刀生的,出月子母子俩又白又胖……你们谁家男人有这本事?”
  这年代,虽然医院建的也不少了,可得花钱呐,有几个女人能在医院里生孩子?别说娃娃大了就开刀,哪怕是即将一尸两命也不可能送医院的比比皆是!以前那个苍老憔悴的,牛马一般没日没夜辛苦的高元珍,一去不复返了!
  得,这天儿是没法聊了,长舌妇们悻悻的散了。
  高元珍的房子是村里首屈一指的“豪宅”,又宽敞,又漂亮,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鸡鸭猪鹅整整齐齐关在圈里,她正坐在树荫下给娃喂奶。
  批评王满银:“你怎么能要阿柔这么多东西,搞得跟进城化缘似的。”
  “嘿嘿,我不要,可他们硬要给啊,正好给猴子甜甜嘴,你没听他闹着要回城里吗?”小猴子虽然跟妈姓,可却不觉着李家沟是他的家,因为这儿没有疼他的奶奶,没有随时都能买到东西的商店。
  高元珍瞪儿子一眼,把白白胖胖的小儿子竖着抱起来拍奶嗝,“幺妹饿了吧?等把明明哄睡,姨妈给你做吃的,啊。”
  小儿子叫王玉明,才四个多月,奶香奶香的,比小猴子不知乖巧了多少倍,她爱得很。
  “不饿,姨妈你忙吧,我跟弟弟去玩儿。”幺妹自个儿进厨房,灌了一杯甜甜的凉开水,就被全身小兜兜胀鼓鼓的高玉强拉出门了。
  李家沟地处一片低洼的小盆地,气候湿润,水源充沛,土壤也肥沃,能种许多种水果和蔬菜,社员们又一个赛一个的精明能干,组建工程队和手工队,生活比牛屎沟富足很多。
  小地精一进村子,就感受到这片土地的与众不同。
  太肥沃了!
  她必须吃几口土去!出了高家门,她凭着一口土气,顺着小路往村尾走,到了村尾再拐上一条小道,就是一片肥沃沃的土坡,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被开垦成自留地。
  绿油油的草地上,开着一片五颜六色的野花,花花有大有小,黄的白的紫的红的,最多的就是灯盏和牵牛啦,编花环特别漂亮!
  幺妹坐草地上,摘了许多搂进怀里,鼻子不停的吸啊吸,现在她发现吸土气和吃土是一样的功效,还不会流黄色的汗。关键是,不用吃一嘴的土吓到小猴子,去年有一次她就是悄悄吃土让小猴子逮到,把两岁的他吓傻了。
  明明妈妈说土是不能吃的,可为什么姐姐吃得那么香?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模仿她偷偷吃土,可让姨妈一顿好打。
  吃(吸)土的时候,幺妹的五窍是打开的状态,她能听见周围植物们说话。
  此时的李家沟,山清水秀,绿树成荫,本该心情很好才对,可植物们似乎在瑟瑟发抖?
  “你们怎么啦?”
  “姐姐你跟我说话吗?”高玉强走过来,手里抓着一泡不知哪儿掏来的烂泥巴,黑漆漆油亮亮的。
  幺妹赶紧把他支开,对着跟前的灯盏花问:“你们怎么啦?”
  “嘤嘤嘤,不知道呀,好怕怕呀”
  幺妹歪歪脑袋,“不是,都不知道,你怕什么呀?”
  灯盏花娇滴滴的说:“他们都说好可怕”
  幺妹顺着碧绿的叶子看过去,是几棵高大的柿子树,枝桠上挂着密密麻麻沉甸甸的青绿色小柿子。
  幺妹没忍住咽了口口水,金黄色的软乎乎的柿子,她也喜欢!牛屎沟没有柿子树,姨妈每年秋天都会给她送几斤去,超甜哒!
  柿子树被她盯着,不自在的耸了耸肩膀,“不是我们说的。”
  “那是谁说的?”到底说了什么?作为小地精,对自己水土上的事她实在是太好奇啦。
  柿子树远远的指指河边,“老拐柳说的,他说要有大灾了,让咱们快跑呢。”
  于是,高玉强又抱着黑泥巴,屁颠屁颠跟她跑到河边。这个时节的小河是最美的时候,清澈见底的河水慢慢的流淌着,两岸青翠欲滴的柳树排成一排,垂下大半身子在水上,似乎是在歪着身子以水为镜,水里还有几条苍蝇大的小鱼小虾,游来游去。
  光看着,幺妹就觉得神清气爽。
  大地真是太美啦!自然界太神奇啦!
  可惜,她的好心情没持续太久。
  “高玉强来玩大炮!”对岸有一窝男娃娃在喊。
  小猴子立马心痒毛抓,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可他还记着姐姐是客人不能扔下姐姐独自玩耍。“我们过去吧姐,我大炮都做好啦。”
  所谓的“大炮”,其实就是黑泥巴做的烟灰缸似的“器皿”,四周一圈高凸,中间凹陷处朝下,使劲砸地面上,会“噗”一声巨响,谁的最响亮还不破谁就赢了。
  输的人要把自个儿“大炮”上的黑泥贡献出来,给赢的人“补锅”,黑泥被人瓜分得越多,他的“大炮”就越小,越不响亮,越输……恶性循环,所以,为了能保住自个儿的“大炮”,孩子们都是绞尽脑汁把炮做得够大够薄。
  可没这技术的时候,还有个办法,就是把自个儿的“炮”弄脏,赢的人就看不上瓜分了。
  这不,高玉强小朋友直接脱下裤子,提溜着小鸟儿“滋——”
  那黄黄的尿冲在黑泥巴上,又反弹起来,雨点子似的四处飞溅。
  幺妹吓得连忙躲开,一脸嫌弃。
  高玉强这样的小脏娃娃,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效果杠杠的,每一次他都输,可没有谁敢揪他那满含尿骚气的泥巴,他咧着嘴,双手叉腰,仰天长啸!
  作为一只爱卫生的小地精,崔绿真实在是不想说认识他,又往旁边走了两步,看着一排柳树,在心里小声地问:“柳树爷爷你们好,谁是老拐柳呀?”
  柳树们挑挑眉,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找他?”
  “对呀。”
  柳树们哈哈大笑,“找那老疯子干啥?他嘴里可没句好话。”
  幺妹眨巴眨巴眼,指指刚才的小山坡,“柿子树哥哥说,他知道有大灾就要降临,我来……”
  话未说完,两排柳树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东倒西歪的说:“那家伙的话你也信?就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庸脂俗粉才会被他唬住嘞。”
  原来,所谓的“老拐柳”是一株精神不大正常的柳树,自从年轻的时候被人在树干上砍过几刀,又没砍断后,它的树魂也跟着丢了,长得比周围的树矮了好大一截儿,叶子也是黄怏怏的,像生病一样。
  关键它还胡言乱语,总觉着天要塌下来了,今儿说要有大旱,明儿说要有暴雨泥石流,反正在它那饱经摧残的心灵里,刮风下雨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要有大灾降临”这话,它怎么着也念叨好几年了吧?
  所以,居然有人相信它的胡言乱语,所有柳树同类都笑疯了,灯盏牵牛那些胭脂俗粉被吓住还说得过去,可崔绿真啊,那可是这片土地上最聪明的人类幼崽啊!
  崔绿真被他们笑得红了脸,也觉着自己可能是大惊小怪罢了,没有再找,玩一会儿就带小猴子回家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姨妈家,高元珍肯定要好好的款待她,给她炖了一只老母鸡,一进门,那苦香苦香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太香啦!
  “姨妈这是什么呀?”她看着桌子上一锅乳白色的鸡汤,里头很多好多乌鸡肉,还有些树疙瘩似的东西。
  “我往里头扔了几头三七天麻,你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高元珍大铁锅里还在炒青蒜,把鸡蛋煎得金黄金黄的捣碎,炒青蒜苗那真是香得让人直咽口水。
  幺妹很没出息的跟在她后面,将锅洞里的火加得旺旺的,通红通红的,大锅大火炒出来的菜,比饭店里吃的还香嘞!
  眼看着饭菜上桌,小猴子扔下手里的“大炮”,撒丫子往门外跑。别看臭小子人嫌狗厌,可知道关心爸爸,每次不用妈妈安排,饭菜熟了他就去喊人。
  现在罐头加工厂被大队部收回去,承包给书记的亲戚家,他们也乐得轻松,不用再成天泡在厂里,专心侍弄自留地里的庄稼,一个月有大半时间都是待在市里。
  可今儿这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门的时候明明还晴空万里,现在就黑得锅底似的,那雷声“轰隆隆”此起彼伏,正在妈妈背上睡觉的小明明被吓得哇哇大哭。
  高元珍伸头一看,“这可要下大雨,我刚洗的尿布……”话未说完,幺妹已经抱着一堆晒干的尿布跑回堂屋了。
  还顺手把院里的锄头镰刀收好,草墩板凳和明明的小床全搬到屋檐下,淋了雨可就要不得咯。
  在农村,这是一个家庭生活必须的物件儿,缺一样都生活不过来。
  王满银和高玉强顶着黄豆大的雨点子跑进门,嘴里“哇哇”叫着,跟个孩子似的,“不得了,好大的雨!”
  他们跑得再快也赶不上老天爷,头身已经让雨打湿了,跟落汤鸡似的。可厨房也没个雨伞帽子啥的,堂屋和睡觉的屋子在另一头,距离厨房小二十米,想回屋换衣服也出不去。
  高元珍忙把锅洞里尚未燃尽的火炭夹出来,放到一个破铁盆里,让父子俩把湿衣服脱下来,有火烤着,光身子也不冷。
  高玉强那小不知羞的,索性连裤子也脱了,光溜溜真跟没毛猴子似的,一会儿吃点这个,一会儿吃点那个,时不时还要给姐姐夹菜,讨好一下姐姐。
  他不知道什么血缘不血缘的,在他眼里,他没出生的时候就认识姐姐了,出生后经常去他们家玩儿,他跟崔绿真就是亲姐弟,村里人说的风言风语,他一概当放屁!
  跟绿真好,跟王满银那头的堂哥堂姐们,他就没啥感情了,在雨花街道的时候宁愿去满大街的找无亲无故的小伙伴,也不爱跟他们玩儿。
  在他们眼里,他高玉强不姓王,也不是王满银的亲骨肉,就连户口都还在李家沟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土娃,看不起他。
  殊不知,高玉强还更看不上他们嘞!
  你们有我姐聪明吗?有我姐好看吗?有我姐厉害吗?
  啥?都没有,那我为啥要跟你们玩儿
  幺妹听叔叔绘声绘色的给她讲这些趣事,笑得合不拢嘴,她太懂这种有一个很亲很喜欢的亲戚可以走动是啥感觉了。外头风大雨大,盆泼大雨打在泥土地上,溅起老高的黄泥浆,很快,院子里就湾了很深的雨水。
  高元珍把明明交给幺妹,跟着王满银出去,冒雨铲水。当年盖房子的时候,因为前后左右邻居都跟他们家不对付,不让把院子沟里的水流到别人家院脚,他们的院子是封闭的,一下大雨就容易内涝。
  平时不在家也就罢了,它会自个儿干,可今天孩子在家,不把水铲走,孩子能在里头洗澡呢!
  幺妹是知道缘由的,她叹口气。
  像妈妈说的,别看姨妈家现在过得不错,可真正的委屈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生产队欺负他们,把罐头厂抢走了,邻居欺负他们,让大房子成了内涝重灾区,亲戚朋友眼巴巴看着他们这几年挣这么多钱,都打着主意呢。
  她抱着胖乎乎的小明明,看着厨房里靠墙的竹篮里,是几十个玻璃罐头瓶。去年就跟玻璃瓶厂订好的,没想到厂子被人抢走了,可姨妈讲信用,既然是预定好的,就算用不上也只能照单全收。因为他们的瓶子形状特殊,卖不出去,这笔损失不能让玻璃瓶厂来承担。
  投桃报李,等新承包的人去找玻璃瓶厂,要求按照高氏老字号的罐头瓶原模原样生产的时候,玻璃瓶厂也不鸟他们。
  哪怕给钱也不行,因为这瓶子是幺妹和菲菲异想天开设计出来的,只能用于高氏老字号!
  每每想到这茬,高元珍就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
  两口子累得腰酸背痛,浑身湿透,被淋得眼睛都睁不开,可也赶不上暴雨的速度,这边才铲出去,那边又迅速的蓄起来,好好的院子成了个蓄水池,王满银“呸”一声,扔下铲子和瓢,“这些狗日的,看老子不打死他们!”
  农村各家院子都会开个口,内涝的时候水可以排出来,顺着一家家的院脚或者阴沟流到河里去,这是整个大农村都公认的规则,偏偏这几家邻居,眼红他们的大房子,硬是从中阻挠!
  本来还可以从阴沟排,去年阴沟也让那通奸的邻居家给堵死了,把猪圈盖那儿,明摆着就是不让他们排水。
  呸!这一家子可真够男人的,这么多年了还记着元珍戳破他老婆和书记奸情的仇,处处为难他们!
  自个儿娘们自个儿管不住,反倒怪别人戳破他头顶上的绿帽子,这也算男人?王满银越想越气,几个箭步冲出门,“砰砰砰”砸在隔壁门上,叫嚣道:“刘老二,出来,要么把老子阴沟的位置让出来,要么来给老子铲水!”
  不知道是雨下得太大听不见,还是怎么着,他拍了好一会儿没人理,实在气不过,两个飞踹踹人门板上。
  这下,里头的人终于忍无可忍,隔着门板骂道:“死癞头王满银,你再踹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有种你出来!”王满银那脾气,以前怎么着也是大混子一个,这几年“从良”了,都拿他当病猫是吧?
  立马一个飞踢,硬生生把人木门给踹开了。
  门后的人被吓得连连后退,没想到他真敢这么横,气得咬牙切齿:“你,你等着,让队长来收拾你!不就个上绝户门的,狂个屁呢你!”
  王满银真是听得拳头都硬了,一把抓住他衣领,恶狠狠地问:“啥叫绝户?我那么大两个儿子你狗眼瞎了?”
  “那也,也不……”
  话未说完,王满银一把将他摔在地上,兜心窝子踹上一脚,妈的,气死他了!还揪着不放呢!
  他以前好吃懒做,人确实软得很,可这几年天天干活,锻炼出一身的腱子肉,那一脚是下狠劲踹的,男人当场就捂着心窝子满地打滚,“啊啊,痛死我了,王满银杀人啦!”
  他家里人听见,再不好躲着,都纷纷出来,拿棍棒的,拿锄头的,冒着雨看着他。
  当然,王满银比他们凶一百倍,比他们恶一百倍,就连高玉强,也是恶狠狠,凶巴巴地盯着邻居们:“要么铲水,要么开阴沟!”
  高元珍也是气狠了,把铲子一扔,“你们看这事怎么解决吧,不然别怪我们家男人不客气!”
  这么大动静,前后左右的人家,都披着蓑衣出来看,有的伸头往高家一看,再也说不出“劝和”的话来。
  “哟,这都泡成澡堂子嘞!”
  高元珍站里头都给淹到小腿了,换谁家能忍?浑浊的泥浆子水,波光荡漾,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死耗子泡在里头,臭得人头晕目眩!
  内涝表面看起来只是淹水啥的,可时间泡久了,砖墙会被泡坏,砖坯发霉腐烂以后硬度降低,很容易就会倒塌。再说这院里总有些锄头镰刀背篓吧,总泡也会坏,坏了不得花钱置办?
  最重要的,也是高元珍两口子最在意的,这雨水可是够脏的,长年累月的泡,苍蝇蚊子闻臭而来,滋生多少细菌?两个儿子又爱在地上跪着爬着玩儿,那细菌不得让他们吃进去?病了谁负责?
  当爹妈的,这么多年忍过来,现在看着孩子实在是忍不住了!
  农村这样的破事简直不要太多,扯来扯去无非就宅基地的事,谁家盖房多占了一点儿,谁家堵了别人阴沟……哪怕是再大的官儿来了,也掰扯不清。
  两家人谁也不让谁,叫嚣着往生产队长家去了。
  幺妹抱着小明明,心疼姨妈下雨天还这么糟心,不就点雨水吗?都说水来土掩水来土掩,土行就是克水行的!
  小地精左右一看,没人,把大门一关,隔壁院里种着几棵老桃树,嘴里默默念叨几句,桃树就帮忙把磨刀石搬到涵洞口堵上。她深吸一口气,“呼”一声,高家院里的雨水就仿佛长了腿似的,“哗啦”一声站起来,形成一片浑浊的水幕……当然,只有她能看见。
  她运足了力,那水幕不断的往对门邻居家移动,仿佛一丈巨大的屏风,移着移着,她“呼”一声,水幕断了,全洒在邻居家院子里。
  九级灵力后,小地精能够短暂的,少量的操纵水土走势了。原以为这样的“异能”一辈子也用不上,谁知今儿还派上用场了!
  她得意的笑起来。
  没一会儿,两家人簇拥着队长回来了。
  两家邻居的门都关着,大家就在大门口掰扯起来。
  邻居说王满银打人,打得他心脏病发作,要去县医院躺几天,让他赔偿医药费误工费。
  王满银说邻居故意堵了阴沟,让他们家水排不出去,泡坏了这么多次砖坯家什还没让他赔呢,现在要提赔偿正好,先把他们家院墙重新砌好,把阴沟开好再说。
  “就泡点水怎么了?凭啥赔你钱?”
  “那我就踹你怎么了?凭啥赔你钱?”王满银横了这么多年,从来只有他不讲理,胆敢跟他耍无赖的,还是第一个!
  这气啊,要不是高元珍抱着,他恨不得冲上去再踹几脚,嘴里“妈了个蛋”的骂着,恨不得咬死他们。
  队长压根就不想来,这不,雨下得大,双方又各执一词,他谁的话都不愿听,“王满银你见好就收啊,泡点水咋啦,就你们家砖墙不能泡?别人土坯不也泡了几十年,没见怎么着啊。”
  队长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不管怎么说,左邻右舍又不是血仇,咱们要团结无产阶级兄弟,懂不懂?你打人就是不对,赶紧给他赔不是,待会儿雨停了赶紧给人送医院去,医药费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别说王满银气得咬牙切齿,就是崔绿真听着也不像话!
  这啥狗屁队长,屁股就是歪的!掰扯半天他不说邻居干的坏事,只一个劲指责满银叔叔。
  原本还觉着打人不对的她,现在还恨不得给叔叔鼓掌,太欠揍了!
  高元珍拦住想要开溜的生产队长,大声问:“那我家院里的水咋办?队长可得给咱们个说法!”
  “你要啥说法,多大点水,高元珍你这娘们咋这么矫情啊你?”
  “就是,就稀罕你们家青砖瓦房,这明里暗里就是说咱们盖不起是吧?”邻居一家跟疯狗似的叫嚣着。
  妈了个蛋,王满银拳头又硬了!
  正说着,幺妹“嘎吱”一声,把门打开了,大家伙下意识看进去,咦……水呢?
  几分钟前还淹半人深的黄泥大澡堂呢?咋只剩一片泥泞了?不对,所有人揉了揉眼睛,包括王满银和高元珍,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刚才可是淌水出来的,小猴子能直接淹到胸口,还是他俩接力给抱出来的,咋……咋这么快,水就没了
  倒是高玉强,眼睛一亮,大声叫道:“龙王爷收回去啦!是龙王爷!龙王爷也不让你们这么欺负我家,龙王爷发怒咯!”
  小子整天爱听些神仙鬼怪故事,王老太脑子里不知道存储着多少个,一天讲三个,讲三年都能不带重样的。
  这下,其他社员们也发毛了,刚才的大澡堂子所有人都看见的,不会有错,这么短的时间,就是用柴油抽水机也不可能抽得这么干净,不是龙王爷发怒是啥?
  大家看向邻居的眼神,都透着不赞成,看来真是欺负高家欺负得太过分,连龙王爷也看不过眼了。
  邻居张口结舌,不是吧?龙王爷真显灵了?顿时顾不上脸面,急着开门,赶紧回家躲躲去。
  谁知,这大门后面像有什么堵着似的,费了老大劲才打开,“哗啦啦”一声巨响,浑水扑面而来!
  所有人惊呆了,邻居家院子里居然涝了满满一院的黄泥浆臭水!开门的邻居直接让洪水给冲得连连后退!
  高家院子够大,所以只淹到高元珍小腿,可邻居家院子又小又窄,这不就淹到他们大腿了吗?而且,这邻居厕所是在院里的,水往低处走,先去茅坑游一圈,将满满的茅坑里的屎尿泡得四处乱飘,比死耗子还臭!
  “队长,队长等等,咋我家内涝了?”
  生产队长和完稀泥早跑得无影无踪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么多水,我们家的被窝,米,面……啊还有钱!大家伙快帮我们铲水啊,我一辈子的家底儿都让水给泡了呀!”邻居老太太吓得一屁股坐地上,苦苦哀求。
  得,社员们躲还来不及呢,没看见那水上飘的金黄色不明物体吗?
  就是给钱,也不带帮忙的!
  可大家也不走,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得看呐!几十名社员,就在两家人门口看着,七嘴八舌讨论开。
  “不是说高家内涝吗,咋变成……”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怀疑这两家人是不是弄反了!”
  “可我亲眼所见呐,高家院里的水都淹到元珍膝盖了,这……莫非真是龙王爷发怒了?”
  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多水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跑到了邻居家去?高家只有一个城里小姑娘在带王玉明,就是有抽水机也不可能这么快!
  除了龙王爷,他们想不到世上还有什么神仙能把水给指挥动。看来,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啊,这邻居欺负人高家绝户头这么多年,现在可终于遭报应了!
  邻居一家子可真是倒霉透顶了,排水涵洞在哪儿他们知道,可水太深太脏了,谁也不愿潜水下去把磨刀石搬开,开玩笑,这跟吃屎喝尿有啥区别?
  高家房子盖的与众不同,主人所在的堂屋卧室是特意加高座基的,比院子高出七八十公分,所以每次虽然内涝,可也只祸害院里家什,高元珍收拾得挺勤快,家什也没被霍霍几样。
  可邻居家不一样啊,他们的院子跟人住的屋子就是在同一个水平面,这水淹的可不止他们院子,还有家里!幸好米面只有少量在家里,不然一年粮食都给霍霍了。只是可惜那么多床单铺盖,全他妈泡臭了!
  王满银乐得都找不着北了,故意原话奉回:“哎哟不就淹点水嘛,你个大老爷们咋比女人还矫情?”
  “内涝怎么了,我就问你怎么了?”
  这真是,不痛在他们身上,他们怎么知道有多痛呢?
  从此往后,谁不敬高家两分?龙王爷都护着的人,你个凡夫俗子敢跟龙王爷对着干信不信淹你个倾家荡产试试!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高家三口都属于头脑简单的类型,他们一口咬定就是龙王爷在帮他们,当天晚上又给杀了一只鸡,拿了几柱香,跑河边去好好的祭拜了一番。
  小地精不动声色的喝着鸡汤,补身保健的药材,那就跟灵芝一样,也是土里长出来集天地日月之精华的宝贝,吃一头三七,相当于吃好多好多口土呢。
  她才是帮大忙的人嘞!
  不过,这下,她是亲眼看见妈妈说的“复杂情况”了,姨妈家以前虽然也被欺负,可总还有人看她可怜会说两句公道话,现在他们挣到钱了,谁也不会可怜他们了。
  唉,要是能让姨妈家一直一直挣钱就好啦,气死这些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