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她素来是个没用的人,可主子待她恩重如山,为了主子,她势必要当了一回恶人,撵了这丫头走才是。
  于是第二日,为了不惊吓住萧淑云,绿莺便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把珠儿带出了县衙。等着到了萧淑云店铺的后院子里头,等着院门儿一关,绿莺便对着一个一身蛤蟆绿的老妇说道:“人带来了,远远儿卖了就是,只是一点,这丫头虽是犯了忌讳,需得发卖。可你也须得找个好人家,不得将她随意卖了。我会派人跟着去的,若是敢哄骗了我,我是个丫头无关紧要,可我主子,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这人牙子走东串西的,自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造就了一双顺风耳,早就知道,这银楼的主子,却是县老爷的夫人的,立时就谄媚地笑:“自是不敢的,必定按着您的吩咐,办得妥妥当当的。”
  珠儿这时候再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真是蠢了,立时扯住了绿莺的袖子,就哭闹了起来。
  左不过就是她犯了什么错处,凭甚就发卖了她,再者就是她是奶奶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便绿莺是奶奶的心腹,也没权利这般就把她发卖了出去。
  珠儿敢这般说,就是她猜着了,这事儿,八成是绿莺瞒着奶奶做下的。不然,也不会把她骗到了这里才动手。
  绿莺却是冷冷瞧着她,早先还想着,到底是她做了一回恶人,要把这苗头,连嫩芽也没冒出来,就给掐死到地底下才是,可如今看着,却是她想得太少,这丫头平素瞧着倒还好,除了那点子歪心思外,其他都是上好的。却是不成想,这般一暴露,竟是个伶牙俐齿的厉害人物。
  叫人拿绳子绑了珠儿,绿莺凉凉望着她笑:“你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一点,一对儿眼睛珠子,却是瞎了的。不该肖想的人,你竟也敢去看。看也就看了吧,总是少不得一块儿,却也要把你那要不得的心思给藏一藏才是。主子待你不薄,眼见着主子胎像还不稳,你竟就这时候,连尾巴也不肯藏了。原本还想着,不若主子胎像稳了再说,可瞧你这样子,却是个雷管子,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炸了。你死活不要紧,可不能让你碍了主子的。”说着一挥手,就有人上前堵了珠儿破口大骂的嘴巴,就把人给抬了出去。
  这厢收拾了珠儿,回头绿莺便瞅了个时机,和萧淑云笑道:“可是巧了,那珠儿竟是路上碰到了亲人,我见他们抱头哭得厉害,心里一软,就做主,把珠儿卖身契给了他们。原本珠儿是要过来磕头的,只是她那亲戚,有个正患着风寒。我都远远儿瞧着,珠儿又是搂又是抱的,怕是染了那不得了的东西,就叫她二门外头磕了头,叫她走了。”
  萧淑云只觉这话古里古怪,恁地诡异,这事儿也太巧合了些。再去细打量绿莺的眉眼,这丫头,到底成了亲生了娃,比之以前,多了几分的城府镇定,只是再是有长进,可那眼底深处的不安,还是被萧淑云看了个正着,笑着说道:“倒是个碰了巧的喜事,既是走了,便去账房取了一百两的银子,赏了下去。好歹主仆一场,也是个心意。”
  绿莺忙笑道:“奶奶是个大方的慈善人儿呢!”
  等着绿莺那边儿一走,萧淑云就叫了长安进来,叫他打探,那个珠儿,被绿莺弄去了哪里。
  第084章
  珠儿莫名其妙就忽然不见了, 旁人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 碧儿却是清清楚楚, 心里不禁生出了百般滋味来。
  那丫头生了坏心,起了背叛主子的念头,便是叫拉出去卖了, 也是活该的,可到底兔死狐悲, 碧儿心里, 倒是不由自主, 想起了珠儿原先和她说的那些话来。
  “……我所期盼的,却也不是有了姨娘的身份, 荣华富贵,当个半主子,我是为了我的儿女,以后不再为奴为婢, 没有半点子自由。主子说不高兴了,就要发卖,说高兴了,跟个小猫儿一样逗弄逗弄。我要我的儿女做了主子, 以后, 再没有人能左右他们的前途。”
  绿莺这事儿做得隐蔽,又有她男人打掩护, 长安没查出什么来,只得回头说给了萧淑云听。萧淑云就想起了和珠儿住在一个屋子里头的碧儿来, 叫人把她叫了去。
  碧儿心里本就各种思绪纷迭乱涌的,再被萧淑云拿了那黑乌乌一双眼珠子一盯,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把那珠儿的心思,就一股脑儿都说给了萧淑云听。
  萧淑云听后,倒是一时默默。
  若说听得珠儿起了觊觎孔辙的心思,萧淑云不恼那必定是假的,但是思及碧儿的话,倒也能明白了那珠儿的心思。
  只是,心思正,主意大是好,可到底也得看看自己个儿的身份。她是自己的贴身侍婢,却对自己的相公有了心思,这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来的。
  见得主子听后只是沉默半响,也没说出什么来,就叫自己下去了,碧儿心里一时冷,一时热,只觉浑身上下都冒出了虚汗来。
  主子到底是主子,往日里情分再浓,真是搁到了实处,那情分也是禁不住几分击打的。好在,她没起了旁的心思,到底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等着绿莺过来伺候的时候,萧淑云见她忙完了手中的活儿,端了针线筐,就要往外头廊檐下给她那未出世的孩儿做针线活儿,忙叫住了她,然后顿了片刻,才缓缓道:“到底主仆一场,她既是一心觉得,做了姨娘,便能叫自家的儿女出人头地,我这个做主子的,便圆了她这心思。你去找了那人牙子,把人买了回来,二爷倒是和住在凤凰县的襄郡王相交甚好,你问问他,可愿去郡王府里,做个侍妾。”
  这倒是如了那丫头的心意了,绿莺挑挑眉,心里却也念着往日的情谊,就忙叫人追回了那珠儿,亲自把这话,说给了她听。
  珠儿本是心里头藏了一腔的恨意,她倒不是恨萧淑云,却是恨那绿莺,主子都不回,这便自作主张,发卖了自己。虽是也留了人下来,说是盯着人牙子要把自己卖去好人家。可到底要去的人家如何,她也不知道。
  她原是心思主子是个好人,便是以后自己万一得了宠爱,依着主子的为人,也绝对不会生出歹意害了自己。
  可一旦被卖了去,前途茫茫的,未来的主母若是个母老虎毒蝎妇人,那她又怎敢老虎嘴巴上捋胡子,把自己个儿的性命当玩笑。别的儿女前程看不到,自家先一命呜呼了。
  绿莺见那珠儿一脸纠结,却是心里满满不耐起来,她虽是心思粗浅,却也知道,若这珠儿真是一心为儿女求前程,这般的好事,自然是一口便应下了才是。
  好歹以后也是郡王府的庶子,那前途,可不比当个县令的庶子也好的太多。这般迟疑,只怕是,心里头也不全是为着所谓的儿女前程吧!
  正是不耐烦,要出口责骂,却见得珠儿似是断腕的壮士一般,抬起了头,目光狠绝坚定:“我去!”
  所谓火中取栗,险种求富贵,她便不信,她这辈子,就只是个丫头命。
  萧淑云知道珠儿最终还是选了去郡王府后,倒是默默了好一会儿,才叫碧儿去包了一千两的银票,叫绿莺给了那珠儿。
  “这是我给的嫁妆,告诉她,以后多保重。”
  碧儿亲手包了那银子后,心里沉积了一日的凉气儿,却是开始慢慢散开了去。主子到底还是长情的。
  日子慢慢的又平寂了下来,孔家来了几波儿人,要接了夏氏回去,却是被夏氏给破口大骂一顿,关在了门外。
  到底孔辙是这三太太的亲生儿子,如今又是县老爷,他站在一旁也不吭声,这下人虽是得了老太爷的命令,却还是不敢就上前去,强行的就抓了那夏氏回去。于是来了好几次都是铩羽而归,这一来一回的,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要好几天,这一来二去的,倒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为着孔辙的态度,夏氏终于知道,他这儿子,是一定要护着那萧淑云的,心里有所忌惮,还是因着萧淑云怀了孩子的缘故,总之,这夏氏,终于还是消停了下来。
  虽是后头又不大不小闹了几次,偏次次都被林娇撞见了去,两人倒是没动手,可是嘴皮子上的官司,倒也是没少打。
  孔辙明知是亲娘的不是,又见林娇只是小孩子一个,每每都沉默以对,再没有说过林娇半句不是的。夏氏自然又是一番伤心,然而终究还是没闹到萧淑云跟前去。
  这一日,林娇又听见了夏氏叽叽歪歪背后说萧淑云的坏话,这自然是不能忍的,冲上去就和她闹了一回。虽说这事儿孔辙有吩咐,难得会传到后头去叫萧淑云知道,可闹得次数多了,也总是要漏出些风声去。
  萧淑云已经两个月的身孕了,从一个半月的时候,就开始恶心孕吐,后来更是躺在床上,根本就下不得床。便是这般不适,可萧淑云仍旧觉得满心欢喜,这罪她受得心甘情愿,受得千恩万谢。
  孔辙见得萧淑云这般难受,只有满心的疼惜和爱怜,每日里出去公办,都要交代了一遍又一遍,于是下人也愈发的精心尽心起来。
  林娇被绿莺带着往屋里去,路上就有些忐忑起来,她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虽是对那夏氏很是不满,可瞧着他姐夫的脸面,也要忍让三分的。偏她如今不乖,非得和那老货置气。可叫她只听着那老货背地里埋汰她姐,却是不吭不哈忍气吞声,却又是不能够的。
  绿莺见林娇此时倒是怕了,和刚才小老虎儿一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却是变了副模样,不觉一笑,说道:“得了,姑娘也不必害怕,奶奶的心你还不知道,你可是宝贝疙瘩,顶多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姑娘听听便是了。”
  林娇却摇头:“不是这个道理,姐姐的话,我该是一字一言都要听进耳朵,记进心里,照着做的。可是,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姐姐瞧着姐夫的脸不能发脾气,可我年纪小,却是闯了祸事却也不怕的。姐夫便是不高兴,也不会言语,更不会迁怒了姐姐。如此,既能威吓了那三太太,不敢愈发的蹬鼻子上脸,姐姐这里,也能不和姐夫生了龌龊。”
  绿莺不想林娇竟是存了这份儿心思,思及以前那个豆芽菜,唯唯诺诺的小丫头,不觉笑了起来:“姑娘眼看着大了,心思也多了,竟是想得这么多。”说着又抿嘴欣慰地笑:“倒是不枉费了奶奶一片真心待你,真真叫人心里感动。”
  说话间就到了廊下,林娇到底还是有些怯怕的,被绿莺笑眯眯推了一把,才进得了里屋去。抬头就见得萧淑云正躺在窗下的罗汉床上,一脸倦怠,满面的难受。忙走了上去,关切道:“姐姐又吐了?”
  萧淑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待要说话,却是胸口一阵恶心,俯过身就对着地上的痰盂吐了起来。
  因着要和林娇说话,萧淑云就把丫头都遣了出去,林娇就忙上前给萧淑云拍背,又端了茶,叫萧淑云漱口。
  一时风平浪静,萧淑云才躺在厚实软和的引枕上,气息纤弱,嗔道:“你这丫头,和你说了几回了,叫你不要去惹她。她是长辈,你是晚辈,要人看去,可不是要说你没家教,没规矩。我晓得你这是为了我,可我也不愿意旁人说你不好。你眼看着大了,要说亲了,这名声给坏了,可不是叫我愁心吗?”
  林娇只笑眯眯抿着唇,也不说话。
  这话却是没错,林娇也晓得,姐姐这是为着她。可也正是因此,她才愈发舍不得姐姐受了委屈。有道是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她们分明没有血缘,却比亲的还要亲。
  萧淑云一瞧见林娇这模样就头疼,自打她被她娘岳氏教养了一段时日,如今就成了这副厚脸皮的模样。凭你怎么数落,我只岿然不动。
  萧淑云也是没法子,又舍不得说重话,只不痛不痒责备了几句,就觉腹腔里头一股子恶心劲儿就涌了上来,立时扑在榻沿上,就呕了起来。
  唬得林娇忙上前去给萧淑云抚背,一面又细心地端了茶水给萧淑云漱口。一番折腾后,萧淑云也没了心情去教训林娇的不是。这事儿,便又这么轻飘飘揭了过去。
  夏氏和林娇吵嘴,心里头哪里不恼,可是她儿子如今的模样她也是看得分明,就是冷眼旁观,压根就不和她做主。她且先忍着,等的就是萧氏那里的态度。可这一月下来,她也算是瞧明白了,不过是一丘之貉,就都由着那该死的臭丫头就来欺辱她。
  这般一想,夏氏哪里还能坐得住,就起身换了一身儿新衣裳,重新净面梳妆,收拾得体体面面的,就往后院子里去了。
  自然是被拦在了角门那里,孔辙早就提防着夏氏偷摸着去后头寻萧淑云的晦气,早早儿就把话说得死死的。
  夏氏进不去,哪里能不生恼。这回可是把她的心给伤得透透的,这个儿子,算是白生养了,没得叫那两个女人给笼络了去,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个二婚的商门女给截胡了去。
  隔得两堵墙,夏氏的声音还是传进了院子里去,好在萧淑云身子不适,就去歇了觉儿,林娇却是和绿莺一道听得分明。
  林娇皱了眉恼道:“这女人就没得一天的安生时候,真真儿是招人烦。”
  绿莺不好去说那夏氏的坏话,就扯了扯林娇的衣袖,小声道:“隔墙有耳,叫二爷听了去,奶奶不好做人。”
  林娇就嘟起了嘴巴,不高兴了。眼珠子一转,就叫来了一个小丫头,低声说道了几句,就笑眯眯看着那丫头去了。
  银凤一旁远远看着,手里头正打着璎珞,见得那边儿廊下,小丫头一头乌亮的头发梳得双丫髻,簪得两朵嵌红玉的蝶恋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来,不觉撇开眼,暗地里咂舌。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没得漏出了什么马脚出来。这么个厉害的小丫头,竟是和县老爷的亲娘隔三差五的吵架动手,若是她敢冒出点想法来,怕是骨头渣子,都要被啃得不剩下了。
  又想起了那忽然就不见了的珠儿,心里头凉意更甚。
  这个奶奶瞧着软软弱弱是个好性子,却是下了狠手出来,也是眼睛都不带眨的。好歹也是她的贴身婢女,这人却是说送走就送走了。
  想着那珠儿此时此刻也不晓得在哪里受罪,银凤只垂了脑袋,将两滴泪悄悄抹去,就继续打起了璎珞来。
  那被打发去办差事的小丫头唤作春喜,今年不过九岁,是林娇自己相中的,倒是和她如今的脾性相近,却是个浑不怕的傻大胆。
  那林娇叫她做的事情,但凡是换个人,也不见得就敢去做,偏她听进了耳朵里,就只想着怎么办好差事,再不曾想过害怕什么的。
  远远瞧见那夏氏在二门口闹腾着,再瞧有个小厮偷偷摸摸就溜了出去,这春喜心知过不得多久,怕是那县老爷就要来了。于是赶紧的就窜上了前去,和那夏氏一打照面,夏氏立时就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这丫头她认识,正是那林娇身边儿的走狗,每每和那林娇一起,也是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和她动手。
  春喜哪里会吃亏,身子一闪便躲开了去,却又揪住了夏氏的衣领子,附在她耳上低语了几句,却只见得那夏氏好似疯癫了一般,竟是翻过身,就伸出长长指甲,往春喜脸上挠了过去。
  依着春喜的灵活,她是能躲开了去的,偏她不躲不避,只是把脸侧过了去,却是叫那夏氏,一爪子挠在了脖子上,登时血痕淋淋。
  春喜瞅了那边儿县老爷的官袍闪出了一角,寻思着这时机差不多就到了,立时就推了那夏氏一把,随即自己个儿也跌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就哭喊了起来。
  春喜这一推,却是做得悄无声息,大家看在眼里的,却是那夏氏猛虎下山厮打那小丫头的时候,自己个儿不小心,就摔倒在了地上。
  可夏氏心里清楚啊,嘴上就不饶人。孔辙才一走近,眼里看的,耳朵里听的,都是他无法忍受和接受的。心里只觉一阵钝疼,他的亲娘,小时候也是温婉和煦的,如今,怎就成了这副市井泼妇的模样了?
  第085章
  夏氏见得孔辙来, 却是愈发气盛起来, 坐在地上哭闹道:“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儿, 嫁进咱们家带着前头夫婿的妹妹便罢了,还胆敢叫这么个身份的拖油瓶来欺辱我。我便如今只是你的婶娘,你也不该由着贱人横行霸道欺负我, 却冷眼旁观不管不问。”
  林娇来了这凤凰县后宅的时候,却是顶着亲戚的名号来的, 夏氏也是无意之中, 才知道了这回事儿, 如今捅破了出来,春喜脸上登时不好看起来, 忙偷眼去看孔辙的脸色,见他眉心紧皱,不觉心里乱蹦起来。
  孔辙只觉头疼欲裂,挥手□□喜退下。
  春喜忐忑不安退了下去, 也琢磨不出来,老爷脸上的不快是因着这个三太太,还是因着她家姑娘身份的缘故。等着到了拐角,立时就拔脚往后宅子里跑了去。
  孔辙这厢却是定定看着夏氏好一会儿, 才道:“我叫人安排了马车, 婶娘收拾一下,就家去吧!”
  夏氏一听, 立时剜心一般的疼,哭道:“你这没良心的, 那地方就是火坑,就是深渊,就是地狱,我好容易逃了出来,你竟要把我重新送回去。你还有没有人心,就为了那个女人,你就送我去死吗?”
  孔辙也崩溃了,喊道:“既是你不愿意回去,那你就好好在这里过日子啊,好吃好喝,闲了出门去逛,买金买银都由着你,看景赏花也全凭你心意,你又何苦每日里都要寻衅挑事儿,闹得阖家不安。”
  话说到这儿,孔辙真真是恼怒又气苦,忍着一肚子的无奈,努力让声音平静:“儿子已经尽力了,你可知道家里头的信笺每一日都有,祖父的怒斥,两位母亲的难过和愤怒,我都视而不见,就为了把娘留下来,不叫娘回去受委屈,可娘呢,娘想过我没有。好端端的日子,就被你闹成如今的鸡飞狗跳。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氏的性子,若是个知好歹的,哪里能将事情做到这份儿上。她原也是大家闺秀一个,如今被逼迫的,生生成了一个不讲理的悍妇,又目光短浅,没什么久远的见识,听得孔辙这番吼叫,除了伤心,压根儿就没觉得,自家哪里做得不好。立时就哭嚎起来,喊着自己命苦。
  孔辙看着夏氏不讲理的泼样,忽的想起那家信里头,老太爷严厉的措辞,忧心忡忡的劝诫,先是把一颗心凉了一凉,然后就把心一狠,转过身去了。
  他也是没法子,他实在是搞不定他这亲娘,还是送回家去才是最好的法子。他亲自护送,到时候在老太爷跟前磕头求情,叫老太爷务必答应他,护了他娘的周全。
  只是夏氏觑得儿子要走,知子莫若母,她一瞬间便意识到,她这儿子的心肠如今是硬了许多,看这情形约摸是铁了心要送了她回去的。夏氏思及她逃跑出来的事实,再想起之前被困庭院的情形,忙就起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孔辙的腰,就哭了起来。
  孔辙听着夏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她当初怎么含辛茹苦养大了他,又是如何割心剜肉一般,眼睁睁看着他被过继给了那两房,当了人家的儿子,心里本就不忍的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回过身扶住夏氏的双臂,低声哭道:“娘。”
  一声娘,叫的夏氏立时肝肠寸断,她含泪抽噎,含笑点点头。
  孔辙垂泪,低声哭道:“娘啊,你知道,按着礼法,我实在不该留你在这里。只是你到底是我的亲娘,我做儿子的,哪里会忍心看着你受苦。我不怕他们指责我,只是,咱们好好的日子,娘又何苦非要闹来闹去的。云娘是个知书识礼的女子,如今又怀了身孕,娘便看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每日里就这么闹腾。便是不怜惜她孕中辛苦,也该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