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做梦 第52节
  问了工作人员,知道评审在楼下,便直接踩楼梯下去。看见几位聚在一起,年长的前辈,深呼吸一口气,挺礼貌地开口。
  “您好。”
  几人转头,眼神里或多或少的疑问。
  “我是编号4869的考生,”她自报家门,扬起一个笑,“我想问一下,是哪位前辈给我的作品打得一分?”
  其中一位中年人记起她,“——是你。我记得你的作品,芭蕾舞裙的制式很特别,版型与设计都很好。是这一批里少有不局限国风的成衣。”
  其他几位评审也纷纷应和。
  都是夸奖褒义的话云云,挺喜欢她的作品,给的全是高分。
  杜窈不免疑惑。
  直到身后缓慢地高跟鞋声踱来——
  “那一分,我给的。”
  说话的声音从颜色饱满的红唇里发出,拖调很长的轻蔑。
  见到是周绿,杜窈反倒不意外了。
  “是你,”口气太过讨厌。她上下打量一眼,很恍然大悟的口吻,“怪不得这么不专业。谢谢,我没疑问了。”
  周绿轻轻扯动嘴角,“杜小姐,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挺可惜,你下次没机会继续体会我五百万的演讲了。”杜窈还记仇,“要不要我录一个教学视频给你,好让你和组委会说说?”
  周绿抱臂,“我打分有我自己的讲究。”
  “你说。”杜窈挑眉。
  “几位前辈可能从技法搭配上评分,你的确是第一,”她讲话滴水不漏,神情可笑地看向杜窈,“但组委会请我来评审,自然想要角度多元化。我在时尚圈从业四年,用以商业价值与日常适配的方面看,你是不合格的——毕竟,其他选手大部分的设计都能日常穿着。汉元素正热门,商业价值也比你这一件,高得多。”
  杜窈并不怵。
  轻飘飘,“周小姐一句不日常,没有商业价值,要把所有秀款高定都踩个遍了。”
  “你是什么名气,”周绿讥诮地笑,“也能和国际大牌的设计师相比?”
  “啊,”杜窈弯起眼角,往她痛处戳,“我是程先生花过五百万的设计师呢。”
  周绿顿时神色一变,“你!”
  杜窈非要很欠劲儿地摊一下手,肆无忌惮地笑。
  “你这个贱——”
  周绿怒火攻心,立刻扬起手。
  “呀,”杜窈一边拿手去挡,一边不解气地煽风点火,“还打选手?”
  周绿的胳膊停在了半空。
  倒不是杜窈。
  是右边伸过来凭空一只宽大的手,用力地捏住的周绿的胳膊,指节泛白,青筋浮起。
  杜窈下意识转头,去看这手的主人。
  是程京闻。
  眼神肃杀,神色阴鸷。几乎要捏碎周绿胳膊的力道,一字一顿。
  “你在干什么?”
  “阿……阿闻,”周绿脸色顿时惨白,说不清是疼的还是被吓的,“我没……”
  程京闻没有理会她。
  偏头,灰蓝色的眼睛又是很平静地望向一边的杜窈,“设计师小姐,你来说。”
  杜窈眨了下眼,简略地跟他说清情况。
  “我知道了,”他沉吟片刻,“成悦集团作为这一次大赛的资方,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补偿,并且请专业人士重新评分,你觉得如何?”
  “我没异议。”她说。
  程京闻又去看别上的几位前辈,“老师们以为如何?”
  他们自然是忙不迭点头。
  本来以为周绿是程京闻跟前的人,她要怎样胡来,也不敢管。何况还是女人的口舌之争,夹枪带炮更是要命,便在一旁观看。可是这一次看,周绿的身份如何,也不像传言里所说——红玫瑰。毕竟这态度,和程京闻早些提起白月光的神情,差远了。
  程京闻松开了手里颤抖的胳膊。
  周绿腿一软,摔在了地上。胳膊一圈已经泛起青紫,她吃痛地尖叫,“程京闻!”
  他的确回头。
  冷淡地看她一眼,“既然这么不专业,最近两个月的工作都停了吧。阿芙尼的秀,也不用去了。”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走秀。
  周绿顿时哭喊一声,抱住他的腿,“不行——阿闻,我错了,这个机会我争取了好久……”
  程京闻蹙起眉,把腿抽了出来。
  声音很淡,“周绿,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
  杜窈跟程京闻并肩在街边走。
  悄悄看他。
  这会儿,神色平静。与刚才戾气横生的男人判若两人。
  杜窈又把视线移回脚尖,“其实你不用说她,我自己可以应付。”
  “她要打你。”
  “就扇个巴掌,”杜窈撇了下嘴,“没劲。”
  程京闻蹙起眉,“就?”
  杜窈轻耸了一下肩膀,细细的眉也跟着扬高一点儿,“以前我在南城的时候,挺多人讨厌我的。打巴掌,扯头发,虽然很泼妇,但也不是没有过。我都应付熟练了。”
  程京闻的眉心蹙得更深。
  动了动嘴唇,半晌,“你还挺骄傲的。”
  “拜托,”杜窈翘起鼻尖,“卢豫从小被我揍到大好吗?”
  程京闻不知道说什么,叹了一口气。
  倒是杜窈歪头问他,“你和周绿到底什么关系?姜维说,公司起家的时候她就在了。”
  程京闻因为这个问题轻笑了一声。
  皱起的眉总算舒展,挺愉悦,“去姜维那儿不是查过底了么?”
  “但他说话说一半。”杜窈皱皱鼻尖。
  程京闻笑了笑。
  回来几月,杜窈见他实打实高兴的笑不超过个位数。这会儿,挺莫名的。
  “你笑什么?”
  “你不是说,直问我显得很不懂事么?”
  杜窈顿时跺了跺脚,“我骗他的。”
  “其实真没什么关系。”程京闻不再逗她,“你应该不记得了,我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位学习委员。”
  “噢——那个天天给你送午饭的,”杜窈翻个白眼,“还和你一起在图书馆自习。”
  程京闻有些意外地挑眉,“你记得?”
  “当然。”
  相貌平平,身材平平。
  但跟程京闻走的很近,杜窈几次在学校里碰见,都很不高兴地吃飞醋。
  “你提这个干什么?”
  “周绿,”他说,“是她。”
  “怎么可能,”杜窈立刻反驳,“长得差别也太大了。”
  程京闻看了看她。
  杜窈反应过来,挺不可思议,“……整容?”
  “嗯,”他说,“她一直被父亲家暴。有一天,求救电话打给了我。那会儿,公司需要一个女孩,我就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
  程京闻讲得轻描淡写。
  杜窈却问:“钱从哪里来的?”
  他稍怔,又轻哂一声,“你真是该傻的地方,从来不傻。”
  “是不是我父亲?”她蹙起眉,“我听卢豫说过,你和他签了对赌协议。”
  程京闻缄默一时。
  片刻,邃蓝的眼抬起来,在路边一盏昏黄的小灯下,照亮。
  他慢慢转了个身,“今天的答疑到此结束了,公主。”
  -
  杜窈直到踏上飞机也一直在想程京闻昨晚跟她说的事。
  心不在焉一路。
  取完行李,在机场门口等车,忽然掉头返回航站楼柜台,买了一张最近一趟回南城的机票。
  九万里高空的气流席卷,三小时以后送她回到久违的故乡。
  近乡情怯。
  当杜窈从计程车上下来,重新站在铸铁围栏的别墅门口时,有一些不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