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女鬼看了看她手中的纸人,好似很满意,想了想说道:“只要是合适的纸人,鬼都能附身上去,至于鬼迷心窍,你可听过鬼压床,鬼打墙,鬼遮眼?这本就是鬼的能力,只看能力强弱罢了。”
  “何为合适的纸人呢?”
  “扎彩匠,扎鬼纸,扎来鬼纸祭阴阳。若单单只是扎出个纸人来,谁都能做到,平常大家所见的纸人通常是用作葬礼,烧去陪葬,能让鬼附身上去的纸人要更为特殊一点。你手中的纸人,骨是用空心竹做的,上面的纸是用桑柳槐杨四大鬼树做的,只要再用特殊的颜料点睛画魂,鬼就能附身上去,在特定的时候,可以用此皮囊去迷惑众生。”
  “特定时候?”燕璇抓住了重点。
  “中元节前半月,彼时天地之间阴盛阳衰,鬼门关大开,妖邪法力大增,寻常人在晚间亦能见到鬼,此时用鬼遮眼,鬼打墙等手段,能杀人也能迷惑人,戏弄人。会用上皮囊,一般是想接触人。”
  这下燕璇明白了,难怪她会追来拿回纸人,而不是去另找一个更漂亮的纸人。
  “我看你墓碑上写的字,你是与丈夫一起合葬的,你用纸人儿找男人,你丈夫不计较吗?”
  “我倒是想让他看见,只可惜他早就投胎去了。”
  “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去投胎呢?”
  燕璇心中有些奇怪,一般来说,死后能合葬在一起的夫妻,生前感情定是不差,她瞧着年纪不大,丈夫的年纪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两人年纪轻轻一同死去,一起转世投胎,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不是吗?
  “你也觉得我该和他一起死?”一听燕璇这话,女鬼突然变了脸色,周遭的温度瞬间凉了下来。
  燕璇怕她动手,赶紧走到有太阳洒进来的窗户边,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被逼死的?”
  女鬼点点头,“我是殉节陪葬死的。”
  女鬼名叫安娆,前朝的鬼,她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在世间飘荡了多少日子,只记得目前为止,她用纸人儿与十个男人上过床。
  事情还要从她成婚时说起。
  她家在江南,家里是做丝帛生意的,生意不小。
  因为是商家女子,家中并没有书香门第那么多规矩,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在各家铺子里玩,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性子养的颇为开朗大方。
  十五岁那年,她听说家里来了几位从京城来的贵客,好奇去看,没想到这一看竟看出了一桩姻缘。
  王家是皇商,家里生意遍布各地,王守中又是家中嫡长子,自小被王父当做接班人来做培养,王守中能一眼看中她,父亲很是高兴,他一经提起联姻的事情,父亲便满口答应了。
  她也是很满意王守中,觉得他聪明又俊朗,满江南也挑不出还有比他更合适做她夫婿的人。
  她不是个扭捏的人,既认定了他,也不藏着掖着,在他留在江南小住的半月里,她也没讲究什么矜持,经常上门去找他。
  王守中也喜欢她来,俩人便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下谈天说地,谈情说爱。
  王守中总是能一心二用,一边看账一边和她聊天,她看得好奇,便故意去捂他的账本,却不料一下起的着急了,脚下一个不稳,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搂住了她,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忘了言语,只有海棠花在风中摇曳,也不知是谁先动的,他们亲上了嘴。
  蜻蜓点水一般触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王守中又亲了来,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一下又一下。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去亲,两人亲得愈来愈快,唇舌不知何时交缠到了一处,他的手掌也摸上了她的高耸。
  就在那摇曳的海棠花下,他深入进了她体内,很疼,又很舒服,他干地极快,入得极深,偶有几片海棠花被风吹下,落在他们交合处,也被他一起怼出了花汁儿。
  那之后,他们俩的谈情说爱就改做了谈情做爱,站着做,躺着做,坐着做,短短半个月时间,他们几乎试遍了所有姿势。
  待他回京后,不多久,王家的聘礼就上了门。
  婚期定在了一年后。
  那一年可谓是她短暂一生当中,最难熬的一年,她从没有那么想念过一个人,光是想想他,下身都能泛起湿意。
  只可惜两人离得太远,她只能将思念和湿意写进信里,隔叁差五与他在信中神交一番,用手指代替他抚慰满足一番。
  终于,在日思夜念当中,她嫁去了京城,两人再见面,洞房花烛夜,他们差点儿把婚床给摇晃塌了。
  婚后他们更加如胶似漆,府里上下都羡慕着他们。只可惜天意弄人,才恩爱不过半年时间,某天天气转凉,他不过是感染了个风寒,竟就那么一病不起了。
  家里寻了多少大夫也没能留下他的命,他临死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安娆,你生性淫荡,一日都离不开男人,我死后你肯定守不了节,不若现在就随我一起殉节走吧……”
  安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没想到以前与他的卿卿我我,缠缠绵绵,此时全都成了她淫荡的证据,他竟然想让她陪他一起去死。
  王守中说完就死了,房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好似她不马上殉节,就是对王守中的不忠,好似她现在已经勾搭了别的男人。
  “你同意了?”燕璇问她。
  安娆摇了摇头,“我没同意,他们强行将我捆住,装进了棺材里面,与他一起下了葬。”
  一边说着,安娆一边伸出双手给燕璇看,燕璇才发现,她十个手指头血肉模糊,指头变形,是挠棺材挠的,她是被活埋窒息死的。
  燕璇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们这是杀人!”
  “他们可不觉得这是在杀人,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嫁给了王守中,就该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该为他守节,他们帮我殉节,是在助我守贞。”
  “他们都疯了!你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仅仅是王守中的妻子!便是你父母也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
  “你真这么以为?”安娆看燕璇生气模样,忍不住问。
  “当然,万物有灵,众生平等,王守中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凭什么要你给他陪葬?”
  “这么多年了,我生前死后问过无数的人和鬼,他们听完我的故事,都觉得我婚前失贞,是为淫荡。要是我不殉节,日后肯定会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都觉得我为夫殉节陪葬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你是第一个认为我不该死的。”
  “什么狗屁贞洁!凭什么男子可以叁妻四妾,女子就要从一而终?你大好年华守寡,就算改嫁也在情理之中。”
  得了燕璇的肯定,安娆笑了起来,笑得恣意又快活,笑得眼泪都来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她向燕璇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化解我心中的执念。”
  燕璇不明,怎么就化解了她的执念了呢?随即一想,安娆的执念,不过是希望有个肯定她不必殉节陪葬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