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见雪来 第33节
  桑持玉的话语中有轻蔑和冷然,“杀他,不在话下。”
  苏如晦感到头疼,从前拓荒卫的同僚背地里骂桑持玉是个煞神,苏如晦还不信,觉得他们嫉妒他诋毁他的名誉。毕竟苏如晦和桑持玉相处这么久,桑持玉除了闷了点儿,手黑了点儿,着实没旁的值得诟病的地方。他杀人,从来只杀澹台净指定的人。
  现在苏如晦才发现,剥开君子的皮,他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煞星。没了澹台净的戒律约束,他杀人只凭好恶。他若真要杀韩野,韩野必然小命不保。苏如晦心思急转,怎么才能让桑持玉放弃杀韩野的念头?
  苏如晦犹豫的模样落在桑持玉眼中,反倒成了焦急和不舍。桑持玉的心慢慢落了下去,别过脸道:“苏如晦,别找借口了。你不是担忧我的安危,而是顾惜他的性命。”
  说完,他推开腰子门,跨出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如晦怔怔地,凝望他墨黑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苍白大雪里。
  人走了,院子好像在一瞬间空了许多,苏如晦的心也空了。他无精打采地回了屋,坐在炕沿上发呆。他把夏靖给他的琉璃盏取出来,灯盏里星阵散发着柔柔的光晕。他琢磨着这玩意儿怎么用,心里同时又犯嘀咕,桑持玉凭什么说他一定安然无恙?妖族那群怪物若想刺杀他,他可没把握全身而退。
  正想着,窗牖没关严实的缝隙里忽然钻进来一只白绒绒的大猫。
  桑宝宝蹲在窗沿上,抖了抖身上的雪粒子。他默不作声跃下窗台,落在苏如晦的炕桌上。妖族、黑街、秘宗,对苏如晦来说,它们全都是隐患。苏如晦是麻烦的制造者,更是麻烦的中心。不管有事没事,麻烦一定登门寻他,桑持玉没法儿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风云诡谲的边都。
  桑持玉不愿意以桑持玉的身份面对苏如晦,那便做一只小猫好了。桑持玉低头看自己毛绒绒的爪子,心里满是苦涩。
  苏如晦想撸桑宝宝,桑宝宝躲着他,贞洁烈猫似的冲他哈气,不给他碰。
  “一大一小,都没良心。”苏如晦气得脑门子疼,“都说君子远庖厨,我虽不是什么君子,好歹是个少爷。给他做这么久的饭,那么烫一个肉夹馍,怎么就捂不热他的心!还说我淫荡,我什么时候……”
  苏如晦猛地卡了壳,若将时间回溯到十几年前,他年少纨绔的时候,他的作风确实相当令人不齿。唉……苏如晦往榻上一躺,死鱼似的挺尸。时间不可回头,那些陈年旧事,他便是想改也改不了。
  心里不爽利,桑宝宝不给撸,他苏如晦偏要撸。老虎叼黄羊似的把桑宝宝抓进怀里,苏如晦一手握住它四条腿儿,嘟囔道:“可是他都为我哭了,怎么还这么讨厌我?不应该啊……”苏如晦薅桑宝宝的猫毛,薅一搓念一句,“他讨厌我,他稀罕我,他讨厌我,他稀罕我……”
  桑宝宝受不了了,忽然暴起,一口咬住苏如晦的手指头。苏如晦指尖一痛,被桑宝宝咬出了几滴血珠子。桑宝宝从苏如晦怀里挣出去,一溜烟逃到床尾,警惕地盯着苏如晦。它耳朵往后折,还弓着背,仿佛苏如晦是它的天敌。
  养不熟的臭猫崽子。处不熟的人。苏如晦望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忽然想起什么,苏如晦坐起身,取出琉璃盏,放在炕桌上。桑宝宝瞧见那光晕温软的琉璃盏,起了好奇心。一面提防苏如晦,一面试探着接近炕桌,两爪搭上桌沿,猫脑袋从桌子底下探出来。
  苏如晦把桑宝宝推开,“宝宝不许动,这是爹的命根。你爹我被抽走的记忆就在里头,我怀疑五年前我和他就上过炕了,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上的。好不容易上一回炕,我还不记得了,这也太亏了。”
  这就是收着苏如晦记忆的琉璃盏?桑宝宝僵硬了。
  星阵在琉璃盏里发着光,淡蓝的光辉恍若细细的星光。苏如晦左右摆弄,记忆要如何吸收?总不能啃星盘吧?想不明白,扭身摸通讯罗盘询问江雪芽,趁苏如晦不注意,桑宝宝缓缓举起爪子,把琉璃盏推落在地。哐当一声,琉璃盏碎了。
  苏如晦回过头,只看见一地琉璃碎片,登时倒吸一口气。桑宝宝飞也似的逃离炕桌,苏如晦甚至来不及抓住他的尾巴尖。苏如晦蹲下身,摸着地上的碎渣,无语凝噎。今儿真是什么事儿都不顺,桑持玉这个负心汉走了,桑宝宝也给他添堵。苏如晦心头火起,抡起鸡毛掸子重重一敲炕桌,怒道:
  “臭猫,给老子过来!打烂你的臭屁股!”
  第42章 以后他归我管
  桑宝宝躲在橱子和土墙的夹缝里不出来,苏如晦竭力伸手进去够,奈何手不够长,怎么也够不着。桑宝宝缩在最里面,几乎团成一个小小的毛球,一副宁死不出来的做派。
  苏如晦放弃了,扭头看满地琉璃碎渣。星阵已然破碎,灵石散落在红线毯上,恍若破碎的星子。苏如晦心里破了个口子似的,呼呼冒冷风。他这个人天生心大,很少不高兴。桑持玉走的时候他没有很悲伤,因为他觉得他有办法挽回。只要他拿回抽走的记忆,对症下药,一定能把人找回来。
  现在琉璃盏碎了,星阵碎了,他无计可施。他怔在了原地,头一回没头苍蝇似的,茫茫然不知所措。
  是天意么?要走的人终究留不住。很多年前他爹说要走的时候,他洗冷水澡把自己弄病,从树上跳下来摔断腿,最后跪在地上求他爹不要走。那个狠心肠的男人撒开他的手,一步步走远、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人真的很孤单啊,苏如晦蹲下身一片片地捡碎片,从十四岁开始他一个人在苎萝山上渡过的枯寂岁月,他再也不想重新回味。所以他总是往人多的地方跑,狐朋狗友成群结队,有人他才安心。
  他想起困居秘宗的时候,阿舅怕他被黑街的人救走,将他隔离在仙人洞,每日除了桑持玉他谁也见不到。可是桑持玉那小子防着他,整日待在洞外竹林不肯入洞。他躺在床上数日出日落,感受自己的内脏一个挨一个的枯竭。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了,起身诱引桑持玉进洞陪他,那个家伙铁石心肠,鲜少搭理他。
  他不禁想,他都这么可怜了,桑持玉怎么还不心疼心疼他?他当真这么讨人厌么?
  苏如晦两眼发酸,有想哭的冲动。
  裤腿被谁动了两下,苏如晦低下头,看见桑宝宝不知何时钻出来了,正蹲在他脚边,啪嗒啪嗒地舔着碗里的水,大尾巴扫过他的裤脚。苏如晦心里有气,喃喃道:“罢了,他要走就走吧,我不再去找他了。何必呢,自找苦吃,宝宝,你说对不对?”
  桑宝宝舔水的动作停了,仰起脑袋瓜注视着苏如晦。
  苏如晦去给桑宝宝做早饭,他煮了个大鸡腿,把鸡腿肉撕成一绺一绺的搁在碗里。鸡汤倒出来凉一凉,搁在碗里给桑宝宝喝。端着盘子回寝居,用脚推开门一看,却见桑宝宝蔫蔫趴在被褥里,比枯萎的狗尾巴花儿还没有神采。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为了躲他的打四处乱窜,现在怎么没劲儿了?
  苏如晦把它抱在碗边,要它吃饭,它无动于衷,仍是一副垂头耷脑的模样。
  “快吃,吃了就高兴了。”苏如晦捻起一绺鸡丝喂它。
  它垂眸望着这绺鸡丝半晌,终于张了口,就着苏如晦的手叼走了鸡丝。娇气猫,苏如晦想,还得有人喂饭才肯吃。
  一碗鸡肉丝儿全喂干净了,桑宝宝垂着脑袋吧嗒吧嗒舔起鸡汤来。它吃饭喝汤的模样斯文得很,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全程没有一点儿汤水洒在碗外。不知为何,苏如晦竟从一只小猫的身上看出了点儿端正的君子做派。
  像那个负心汉桑持玉,他吃东西也这样,小口小口,细嚼慢咽。
  小时候不懂事,过家家不能作数。苏如晦和桑持玉真正相识的时节,该算在拓荒卫。两次相遇之间空了整整七年,而那七年间恰巧是苏如晦人生中最苦闷的日子。先是老爹丢下他不管,后来是师父驾鹤西去。他披麻戴孝送完师父,周小粟被渝州周家接回本家,江雪芽回到云州,原本热热闹闹的苎萝山只剩下苏如晦一个人。
  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形单影只,像只野狗一样满山流浪,苏如晦不负众望地长歪了。他成了赫赫有名的二世祖,除了嫖,世家子能干的坏事儿他都干过。十七岁,他搬到边都,纠结了一帮不良子弟成日为非作歹,他是其中老大,大伙儿尊称他为大哥。苏如晦那时候年轻,讲义气,满脑子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他手底下有个老弟爱上了边都花魁,一心一意带她过琴瑟和鸣的小日子。奈何花魁娘子被白家小少爷看上,苏如晦二话不说,领着兄弟扒了那少爷的衣裳,逼迫他将小娘子拱手相让。
  小娘子眼泪汪汪,当即对苏如晦以身相许。苏如晦让她嫁给那老弟,小娘子宁死不从,非他不可。这下尴尬了,苏如晦和老弟反目成仇,直到苏如晦病死仙人洞那年都没有和好。这是后话,暂且不论。总而言之,苏如晦被白家告上北辰殿,澹台净勃然大怒,把他丢进囚车送往拓荒卫。
  说实话,去拓荒卫正中苏如晦下怀。因为江雪芽在那儿,江雪芽比苏如晦早两年过去。这姐们儿比他更混,别人只知道江雪芽得罪了长兄才被驱逐,却不知道江雪芽具体干了什么垃圾事儿。苏如晦知道,江雪芽调戏了她哥的男妾。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如晦和江雪芽交情好,主要因为他俩都是忘八端。江雪芽早去了两年,早已在拓荒卫打下了一片天地。听说她刚到雪境就站上校场,把世家营的弟子挨个胖揍了一顿。就这样,这厮以别人无法超越的混账作风折服了所有不良子弟,成了拓荒卫世家营地的大姐头。
  霜风扑面,苏如晦冻得直缩脖子。江雪芽带着人来接他,两年没见,江雪芽身量又高了不少,寒风锻炼了她的锋芒,她的眉眼昳丽得让人不敢直视。江雪芽的美是酷烈的美,像刀剑流光,烈日光影。她一袭红色圆领缺骻袍,黑鸦鸦的发衬得肌肤雪白,恰似风雪之中的钢铁蔷薇。
  她的美太具攻击性,男人们总是不由自主为她倾倒,甘愿做她脚边匍匐的臣奴,前提是他们不要像苏如晦一样了解她,对她知根知底。
  “欢迎!”江雪芽笑吟吟同他碰拳,“来得正好,我缺个帮手。”
  “我什么都不会,你要我干嘛?”
  “别跟我装,你那些傀儡小玩意儿我瞧着不错,上次寄给我的伏火大耗子很得我心意。炸山开道正需要,你多给我弄点。这里的山骨头太硬,灵石矿开采这么些年,越开越深。眼看雪季就要到了,不紧着这几个月,上头的差没法儿交。”
  “反正降罪降不到你脑袋上,”苏如晦耸耸肩,“这事儿该拓荒卫指挥使管吧,指挥使是谁?我听说叫夏靖。”
  “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能帮一把是一把。”江雪芽问,“你阿舅近日如何?”
  “老模样呗,”苏如晦感到疑惑,“你问他干嘛?”
  江雪芽不答,殷红的唇角漾起一抹坏坏的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晚上记得来塔楼,给你办了个接风宴,让兄弟们认识认识你。”
  “知道了。”苏如晦无所谓地摆摆手。
  身后好像一直有一道目光,苏如晦回头望,人来人往,人头攒动,苏如晦什么也没看见。
  要是知道晚上的接风宴是那德行,苏如晦是万万不会去的。他来雪境,主要目的是散心,谁知道还得应酬,外加对付刺客。这小舞女攀上他膝头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一心一意盼望嫁给世家子弟的女人不会把自己的手弄得这样粗糙,她们总是用旱獭油和猪胰子把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养护得嫩滑如丝绸。
  果然,她俯下身的刹那间,右手间闪过一道凛冽的光。金簪即将抵达苏如晦脖间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抵住她的唇。
  “姑娘,在这里杀我不是好时机。”苏如晦笑着低声道。
  舞女吞下口中的酒液和金鱼,手中用力,男人稳稳钳着她的手腕,她一寸也无法靠近。
  “你现在离开,我让我师姐放过你。我这人怜香惜玉,对女人家下不去手,让你家白小少爷下次派个男人来。”苏如晦道。
  舞女余光里瞥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江雪芽,那个放诞不经的女人搂着妩媚的少男,笑眯眯将她盯着。她的目光和江雪芽的目光相汇,江雪芽遥遥朝她敬酒。
  “被女人罩着,你的骨头真软。”她讽刺他。
  苏如晦只是笑,“实不相瞒,我的人生理想是当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如果你能罩我,嫁给你我也行。”
  舞女收回金簪,直起身。因着角度错位,在外人看来,他们刚刚结束了深吻,人群再次欢呼。苏如晦想明天这事儿传到北辰殿,他阿舅又得派人来数落他了。他饮着酒,忽然看见有一个黑发黑眸的男人沉默地站在沸腾的人群里。
  他歪了歪头,系统贱兮兮的声音响起:【桑持玉,年轻的刀术高手,秘术者。由于他的秘术比较复杂,是鲜见的无境界秘术者。对了,他最讨厌的东西是狗和苏如晦。】
  苏如晦笑了,又来个刺客,听系统的话他刀术很强,看来不好对付。
  人群太过拥挤,男人好像无法继续行进。他低垂着眉睫,忽然抬起了刀。刀刃滑出刀鞘一寸,仿佛波涛荡漾的一截秋水。水波似的刀光闪过身侧子弟的脸颊,人们终于注意到这个从一开始就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男人。
  人群霎时间安分了不少,潮水分流一般为他让出一条道。
  苏如晦在子弟们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他发现他猜错了,这不是个刺客,因为刺客不会像他一样嚣张。此时苏如晦还不知道他们因何恐惧,直到第二天他才从江雪芽嘴里知道缘由。很少人敢挡桑持玉的道路,因为他的名声实在很差。苏如晦以流氓著名,而桑持玉是个暴徒。
  桑持玉刚来拓荒卫的时候还不出名,这里的世家子比比皆是,很多人的家族历史超过五百年,桑氏遗孤和大掌宗的弟子的身份不足以让他引人注目。他出名是在一场突袭,他受命和寅字营的军士一同突击黑街的七杀矿场,活捉矿场的三名首领。
  在距离矿场不足百尺远的雪坡军士扎营讨论作战计划,桑持玉背着刀独自进入风雪。军士们以为他去侦察,谁知他一去就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他浑身是血地拖着三个面目全非的人彘回到雪坡,这三个可怜蛋就是七杀矿场的三个首领。军士们进入矿场,发现里面已经血流成河,五十余个黑街叛军全部死亡,那三个残废是最后的活口。他们心惊胆战地把俘虏送回军营,指挥使望着三个奄奄一息的人沉默。
  “为什么砍断他们的手脚?”指挥使问。
  “防止偷袭。”桑持玉道。
  “我要的是活口。”指挥使说。
  桑持玉道:“他们还活着。”
  “可他们离死也不远了!”指挥使额角青筋暴突。
  桑持玉做事的准则是怎么方便怎么来,那三个首领宁死不屈,数次试图偷袭桑持玉的后背,桑持玉就把他们的手脚砍断。上面没有下达留其他活口的命令,他就灭了矿场,以免节外生枝。他不擅长忍耐麻烦,他更擅长解决麻烦。他喜欢独自行动,而不是和军士协同作战,是因为那些军士总是磨磨蹭蹭,争论战术。他抱着刀站在一旁听,许久没有得到结果,索性离开,等他带着人彘首领回到营地,他们的争论还没有结束。
  然而在军士眼中,他残暴、嗜血,极端不合群。他总是半路失踪,一两个时辰以后提着一麻袋的头颅出现,将头颅丢给军士充作战功首级。军士并不感谢他的恩德,只认为他高傲,看不起同袍。
  有小道传言说大掌宗预备让他和苏如晦成为秘宗下一任接班候选人,没有人支持桑持玉,朝堂上的官员们甚至更加属意于苏如晦。他们宁愿秘宗大掌宗是个沉迷美色的昏君,也不愿意他是个暴虐成性的杀人疯子。
  桑持玉走到了人群的尽头,站在了苏如晦的面前。苏如晦膝头的舞女抬头见到桑持玉,立马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忙不迭抱着斗篷跑了。桑持玉杀神的名号让所有人恐惧,他来到这里,没有人会猜测他是来玩乐的。
  苏如晦笑着举杯,“桑兄弟。”
  男人不言,注视苏如晦的目光凉如雪水。
  苏如晦的手举累了,索性放下,“兄弟因何讨厌我?我们以前认识么?”
  男人面无表情道:“大掌宗有令,你跟我走。”
  苏如晦仰头叹了口气,“老天爷,为什么我都到雪境来了,还这么多烦心事?打个商量,这儿天高皇帝远的,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不行?”
  “武官戒律:不可饮酒,不可淫乐,不可歌舞,非批准不得杀生,”男人脸色漠然,“你犯了三条。”
  “你知道么?”苏如晦懒洋洋地笑,“我娘早逝,我爹失踪,差不多等于父母双亡。父母双亡的好处就是无论我干多少坏事儿,都不会有人揪着我的耳朵回家。谁知道偏有人不长眼,上赶着来当我爹。兄弟,我拿你当兄弟,你想当我爹,这事儿不厚道。”
  苏如晦站起身,举起酒杯朝他晃了晃,然后在他面前一饮而尽。苏如晦很嚣张,“我现在破前三条戒律,你再不走,我就破第四条。”
  男人眼眸低垂,看了看空空的酒杯。苏如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睛漆黑而深邃,除了冷漠看不到别的情绪。
  “喂……”
  苏如晦话还没出口,他出手了,一拳击中苏如晦的腹部。他们离得太近,男人的速度又快,苏如晦来不及躲闪。剧痛顺势蔓延整个胸腹,苏如晦弓起背,喝下的酒水和小金鱼尽数吐了出来。这家伙从腰后取出一捆锁链,缚住苏如晦的双手,锁链的另一头掌握在他的手心。
  他一手押着苏如晦的后脖颈子,一手拉着锁链,抬头看向江雪芽。
  场中所有子弟都惊呆了,丝竹停下,塔楼里鸦雀无声。
  “以后他归我管,”桑持玉问,“你有意见吗?”
  他那副样子分明是“你敢有意见我就削你”。
  “桑持玉,”江雪芽说,“给个面子,他是我兄弟。你还记得吧,咱们仨小时候有交情,对待老朋友不要这么无情吧。”
  交情?苏如晦想,他和这家伙哪来的交情?这家伙比他还嚣张,他认识这么嚣张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