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86节
  苗娘子点头:“我明白了。”
  她会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衡玉吃了口手中捧着的温茶。
  苗娘子下意识地看向前堂方向,问道:“这些猜测,他知道吗?”
  衡玉摇头。
  “柳主薄尚且不知。”
  衡玉嘴角露出一丝笑:“柳先生待苗掌柜的心意,纯粹诚挚,不为外因所动,或正因不知,方显得愈发可贵。”
  闻言,苗娘子眼中因思及往事而蒙上的阴霾在慢慢散去。
  语气也更加温和了:“既非他所托,吉画师又为何费心帮我探查此事?”
  “佳鸢娘子尚且姓齐时,苗娘子又为何会收留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来铺子里做工呢?”衡玉不答反问。
  苗娘子怔然一瞬后,二人相视而笑。
  “我知苗掌柜并非十分在意世俗眼光之人,柳先生也不是,正如我方才所言,正因无惧世俗流言,而显得愈发可贵。但可贵之处在于真情,不在于本可以不必存在的磨难——退一万步讲,纵然那些男子当真皆是不幸暴毙而亡,错也不在苗掌柜,而在世人愚昧。但若果真有内情在,尚有将真相大白的可能,那么苗掌柜也断无继续为他人的过错而忍受世俗偏见的道理。”
  女孩子的声音轻却满含力量:“所以,这公道,是理所应当要讨还回来的。”
  这世道本就亏欠女子颇多,又怎能再让女子无条件地一味去与偏见和委屈“和解”呢?
  偏见与委屈尚无和解可能,至于欺骗和冤枉,就更不必谈了。
  苗娘子不觉间已红了眼圈。
  她未多言,只是站起身,朝着少女深深福身:“多谢吉姑娘,此事,就烦劳吉姑娘替我费心了。”
  她没有同衡玉客气。
  这个时候,与对方客气,才是不尊重对方心意的表现。
  而这声谢,并不仅是因为对方想要帮她查明真相讨还公道的善意——
  二人又相谈许久。
  待自屋内出来时,只见柳荀等在后院内。
  “吉画师。”柳荀忙抬手施礼。
  衡玉向他含笑点头,先回了前堂。
  见萧牧仍坐在堂内喝茶,衡玉有些意外。
  “我还当侯爷已经回去了。”
  萧牧面色从容:“方才在与柳主薄议事——”
  王敬勇听得眼皮直跳。
  柳主薄分明早就去后院里呆着了!
  睁眼说瞎话不合适吧!
  “那侯爷可还要等柳主薄吗?”衡玉指了指后院方向。
  “不必了,尚有公务需回府料理。”萧牧放下茶盏,起了身。
  王副将面色扭曲。
  这下想起来还有公务了?
  衡玉笑着问:“那我与侯爷一同回去?”
  看着自家将军点头“准允”的模样,王副将逐渐面色麻木。
  后院内,柳荀隐隐觉得面前的女子似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卸下了许多东西,由内到外都轻松了许多。
  是因为和吉画师方才的谈话吗?
  他颇好奇二人说了些什么,正犹豫着该不该问时,只听对方问他:“你打算何时提亲啊?”
  柳荀有些惊愕地张了张嘴。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如待令弟丧满百日之后?”
  然而话刚说出来,自己就后悔了。
  他怎么又……
  果然——
  “我说了,我没有道理要为谁守丧,这也不是赌气的话。”
  “好!”这次柳荀的声音十分果断,笑着道:“……那我今日回去安排此事!”
  苗娘子望着他,慢慢露出笑意,点头:“好,那我等着。”
  衡玉和萧牧回到侯府后,先去了萧夫人处请安。
  二人到时,萧夫人正磕着瓜子痛骂道:“苗掌柜家里那个做娘的,当真枉为人母!不,是不配做人!……托生在这样的魔窟里,苗掌柜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们当娘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天下女子的颜面,也要被她给丢尽了!”
  萧牧和衡玉默默对视一眼。
  消息这般灵通的么。
  二人足足听萧夫人骂了半盏茶的工夫。
  萧牧觉着,若非有衡玉在,母亲顾及形象,半盏茶必是收不住的,用词断也不会如此委婉。
  萧夫人的气消得七七八八了,再一看坐在那里的小姑娘,脸上便带了些笑:“不过话说回来,柳先生真叫我刮目相看呢!当众表明心意,是条汉子,真该让府上那些一把年纪还娶不着媳妇的人好好学学……”
  萧牧面上无变化。
  这必不可能是在说他吧。
  萧夫人继续感叹道:“这下咱们府上又要有喜事了!”
  衡玉笑着点头:“是,柳主薄想必待会儿就要来与伯母商议提亲之事了。”
  这么快?
  萧夫人讶然之后,笑得颇开怀解气:“就该如此的!我待会儿就请蒋媒官过来商议章程!”
  全当提前练手了——看着坐在下首的二人,萧夫人如是想着。
  自萧夫人处离开的路上,萧牧随口向衡玉问道:“他们二人的亲事如此之快便提上了日程,可是有考量在?”
  衡玉点头。
  “苗娘子不愿等其弟丧期过,是有着斩断过往的意义在,从此不再为不值当的人而活。”
  “当然,这只是其一。”她紧接着讲道:“其二,如此举动必会再刺激到苗母——”
  关于真相,苗母必然是最关键的知情者之一。
  而人被激怒时,更容易找出弱点破绽。
  萧牧颔首:“如此一来,苗掌柜克夫的说法也会不攻自破,昔日以此来遮盖的真相,势必会更多些可突破之处。”
  衡玉点头。
  顿了片刻,忽然忍不住问:“可……这克夫的说法,万一,若是没破呢?”
  “?”萧牧看她一眼。
  片刻后,将视线收回,继续往前走着,平静道:“既是你情我愿之事,到时替柳主薄多烧些纸便是了。”
  衡玉:“……也是。”
  衡玉刚回到客院中,便被扑上来的吉吉一把抱住。
  “姑娘可算回来了!”小丫头开心不已。
  衡玉将人扶直,捏了捏脸颊:“怎瞧着瘦了?”
  “想姑娘想的……”
  衡玉取笑道:“那待你成亲后,还不得瘦成一片叶子精?”
  “那婢子还是不嫁了吧?”吉吉又认真犹豫起来。
  翠槐在旁笑着叹气摇头。
  蒙校尉也是够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才捞着的一个未婚妻,成日想着要反悔跑路。
  “那可不成,到时蒙家找我要人,我上哪儿再找个这么好的来赔他们……”衡玉说笑着进了内室。
  四下没了旁人,吉吉也不再说闹,取出两封书信递到衡玉面前:“姑娘,这是京城来的信……昨日刚到的。”
  衡玉换上正色,在桌边坐下,将信打开来。
  第097章 他是最好的风光
  一封是永阳长公主府送来的,一看笔迹便知是出自韶言之手。
  信上说了些殿下的近况,譬如吃药还算乖觉,再譬如日日都要与其蓁嬷嬷念上她几句,道是想她了。
  衡玉看得微叹了口气。
  她也实在想殿下了。
  再往下看,便多是些关切叮嘱之言了,最后缀了一句,盼她早日回京。
  衡玉将信收起,去拆看另一封。
  此信是兄长所写,表面看似多是些家常琐事之言,其中仍是暗藏着只兄妹二人才看得懂的深意——
  她上一次传信回去时,已隐晦说明了关于那刺青图纹的进展线索,以及,那份被她列出来的可疑之人名单。
  而此时这封信上,兄长千叮咛万嘱咐,不外乎是让她绝不要轻举妄动,以身犯险,他在京中会照着那份名单试着探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