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72节
  “你……真是丢官家的脸!哪个皇家子女跟你一样,没大没小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边说!”
  秦氏敢对福灵指手画脚,是仗着夏昌撑腰。
  传闻夏昌与儿媳勾搭在一起,原先崔沅绾只当瞎说的诨话看。问问晏绥才知,这倒是件真事。而那位儿媳,就是秦氏。
  往常儿媳也是郎婿撑腰,哪有跟家舅厮打在一起,仗着家舅嚣张行事的呢?
  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崔沅绾笑道:“秦娘子想要,拿走就行。左不过一顶帽子,这种样式,丘园还有很多。若秦娘子喜欢,改日我再叫人送过去几顶。”
  谁没个人撑腰呢?对不值当的人,不需再三容忍。
  摊贩哪懂贵家恩怨情仇?他只知道,面前都是惹不起的人。一不小心,头就跟脖子再不相见了。
  摊贩虾腰赔笑,既然有人出来打圆场了,他也得赶紧附和:“娘子,既然你出了钱,那这顶帽子就给你了。小的自幼无长处,唯有这双眼,看人看得准。小的能看见,几位娘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娇花。”
  摊贩一面说着,一面把金锭收到怀里。有钱人不在乎这些小钱,相遇就是缘分,何不多宰一些?
  摊贩把帽子包好,放到匣盒儿,恭敬地送到秦氏面前。
  秦氏后面还跟着一位小女使,当下就把匣盒儿转给女使。
  秦氏想走,可被县主给拦住,明显是要找茬的样子。
  “县主,有空与我说话,不如回家学学出嫁的规矩罢?林家重礼,你可不能出半分错。”
  果然不是好惹的,说话只管往人心窝上戳。
  可县主不怕她,回道:“多谢秦娘子提醒。可我也记着,再有两日就是令姑生辰了。听说夏长史对夫人一向深情,这次叫全府上下一起给夫人备件礼。没记错的话,礼物是一件用金丝绣成的寿图罢?确实难,秦娘子辛苦了。”
  秦氏娇生惯养,哪里会绣活儿?夏昌让儿女还有妯娌都拿起绣花针做事,一片抱怨声,可他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秦氏在他枕边吹了好几阵风,都没摇动他的心。不仅没达到目的,还被他往身下塞了不少玉,这么冷的天,凉得她月事都不曾来,当真叫人恼!
  “多谢县主关心。”秦氏强撑笑意道,“忽的想起妯娌还在府里等我回来,就不多都逗留了,几位玩得开心。”
  县主不再拦她,看着她扭腰远去的身影,一阵恶寒。
  “呸!不要脸的!天底下竟还有爬到家舅床上的儿媳!”
  福灵气愤跺脚,瞥见摊贩一脸震惊模样,心里更是气急,一通乱骂。
  “看什么看?这事也是你这厮配听的?都怪你懦弱无能,才叫崔娘子喜欢的物件被人抢走!没出息的。”
  福灵这会儿又成了骄纵蛮横的小公主,跟初见一样。崔沅绾想道。
  三人走远,身后男郎依旧没跟上来。
  县主说,约莫是先到矾楼喝茶了。
  “那我们也赶快去罢。外面花灯虽好看,可架不住天冷。我又没拿手炉,快要冷死了!”福灵催着往矾楼去,另外两人点头说好。
  福灵常居大内,没见过民间稀罕物件。往前大摇大摆地走着,左看看,右看看,可爱得紧。
  就在崔沅绾松了一口气时,县主却说不对劲。
  “她是故意来试探我们的!”
  县主后知后觉地感叹道。
  第83章 八十三:独处
  崔沅绾不解, “她再得宠,明面上也只是夏府一位儿媳而已。夏长史再宠她,也不会把家里事跟这外人说罢。她一妯娌, 能替人守什么秘密。”
  县主一眼盯着前面福灵活蹦乱跳的身影,一面暗自思忖。约莫是话不好大声说出来, 便搀着崔沅绾的胳膊,小声道:“她可不是一般受宠,夏昌最亲的就是她。听人说, 常常把朝堂的事跟她说呢。廿三就是夏夫人生辰了,到时京中百官上门祝贺, 你当真以为这是一场普普通的生辰宴么?”
  崔沅绾心里想法逐渐成形,她能知道,也是受了重生的益。
  仁盛三年冬, 在她久远的记忆中, 不仅是她与林之培燕尔新婚的一年,更是内忧外患, 动荡四起的一年。
  不过再大的茬子也传不到汴京城里,或者说传不到纸醉金迷的贵胄耳边。只是后来听说, 冬天谁蓄意谋反,被镇国将军和新党压了下去。
  眼下最大的恶人就是夏昌, 要谋逆的逆贼, 也只会是他。
  崔沅绾摇摇头, 说不清楚。县主也明白她的处境, 深宅大院里的娘子哪里懂得朝堂诡谲风云。县主道:“我爹爹手里无权,可我大父与镇国将军何冗交好, 都说夏昌府里哪处藏着军械呢。新党旧党皆聚在一处, 夏昌定会布下防备, 而兆相这边的人,也会做出回应。指不定就趁着生辰宴撕破脸皮呢。”
  崔沅绾点头,“这里面的水真是深。”
  兆相这边的人,不是以晏绥为首的官么。而夏昌那波人,跟随者也有林家,有林之培。
  想来县主若要嫁给林之培,往后毕竟要跟她们划清阵营。可如今她说得轻松,恍如置身事外,毫不在意这些问题。
  县主看出崔沅绾的心思,安慰道:“崔娘子无需担心,一日不出嫁,我就站在你们这边。出嫁后……”她面露犹豫,道:“往后的事再说,不少至少在这一年,我的想法不会变。”
  县主不欲在这话头上多说,话锋一转,说起秦氏。
  “夏昌估摸是叫她来打听晏学士的信的。她以为我们六人会在一处待着,偷摸跟着还能听见几句朝堂事。不曾想三位男郎都嫌冷,在矾楼里烤火取暖呢。她无心找事,偷了顶帽子回去了。”
  “原来如此。”崔沅绾叹道。
  三人躲开人群,拐到矾楼三层一雅间。雅间里六人面面相觑,都彼此熟识,可被迫聚在一堂,怎么都觉着别扭。
  已婚的、未婚的、男的、女的共六人,看精气神与这身华贵衣裳,都是惹不得的富贵人家。博士进来端茶倒水,兆革与福灵却起了争执。
  二人拌了几句嘴,不过是福灵单方面碾压而已。福灵行事潇洒,说自古以来都是男郎妻妾成群,就算去花楼,也能找个行首伺候。她们娘子家却只能守着一人过日子。
  “既然来了,不如尽兴一回。”福灵勾勾手指头,把博士叫到身边,道:“挑几个俊俏的小官人过来,最好是会弹琴的,声音好听的。”
  博士在矾楼待了五年,偏偏没见过哪家小娘子点男郎过来伺候的,虾着腰赔笑,说恐怕不行。
  县主笑出声来,“我们有的是钱。”
  当着林之培的面,把钱袋子里的金锭都倒了出来。她不心疼,这钱是林之培拜访嗣荣王时,叫人塞给她的。
  无功不受禄,拿着嫌脏,干脆都花出来好了。
  “对,我们有的是钱!”有人撑腰,福灵的腰杆也硬,她的钱袋子更鼓,金锭银锭,金瓜子银瓜子,往桌上一摆,好似在跟人比,谁更有钱一样。
  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这些钱,够上辈子的崔沅绾好吃好喝地过完半生了。
  福灵与县主眼神都往她身上聚,崔沅绾一时受蛊惑,手不自主往腰间钱袋子掏,却被晏绥给拽住。
  暗叹一声糟。小姊妹间聊得太欢,进了屋倒把晏绥给抛在了脑后。何况他总是沉默听人说话,更容易叫人忽视起来。
  “当真是荒谬。” 晏绥蔑了福灵一眼,给为首的一个警告。
  福灵心里一沉,她真是糊涂,倒把这厮给忘了。当着他的面,邀他的夫人入伙,不就是当面找面|首挑衅么。
  福灵讪笑一声,正想装聋作哑地糊弄过去,就见晏绥捞起崔沅绾就往外面走。
  “嗳,外面冷,你们要去哪儿啊!”
  回应福灵一声问话的,是带着怒火的关门声。
  再转眸看,博士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县主摩挲着茶盏,觉着场面难堪,摸了摸鼻尖。林之培站起身来,撑开雕花窗子,“公主怕是暖过了头,开窗清醒清醒罢。”
  嗳,这厮居然敢讽刺她。
  眼眸流转,兆革黯然神伤,恍如丧家之犬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福灵泄气,摆摆手,叫博士出去。
  门扉还未关,县主就起身要走,“我突然想起,和他还有几句话要说。就先告别了,公主与兆三郎多说会儿话罢。”
  他自然指的是林之培。既然县主要走,他这身份也无法再此多做停留,何况他倒也想回去,县主这话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林之培叉手告别,不过半刻,屋里暖气散了大半,只剩福灵与兆革默默相望。
  “你倒是如意了,俊俏哥儿没找成,崔娘子跟县主倒走得快。”福灵绞着帕子低声抱怨。
  兆革纵使再愚笨,也知道这是几位做的戏。
  福灵一番惊骇世俗的言语,没人搭腔也就做罢。偏偏县主接了话茬,后面一发不可收拾,为的是叫他与福灵多相处相处。
  外人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兆革心知机不可失,咬牙掐了指尖一把,挪步到公主身前,单膝跪地,仰头望着她。
  “秉端会弹琴,也会吹箫。脸与身,心与声,都是公主的。小官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
  有些话,说出来才知道没那么难。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崔沅绾站在楼下,有晏绥拿来的手炉暖着,不觉得冷。
  “希望公主能觅得一位好郎婿,往后的日子顺风顺水。”
  晏绥看她这般怅然样子,宽慰道:“放心罢,我清楚秉端的为人。他能放下功名利禄,不顾爹娘反对,就足以说明,他是个真性情的人。他能扭转爹娘对娶公主的看法,给公主一个风光体面的婚嫁排场,足以说明,他也有能力,能提供公主所需要的。”
  崔沅绾也知道兆革的不容易。只是婚姻大事,非有情有义就能一帆风顺。
  旁的小娘子就算嫁给纨绔,她也不会管,因为不在乎。而福灵是她的好玩伴,也是官家圣人最疼爱的孩子,有心眼,但不算多,真担心会被人欺负。
  晏绥见她面上带忧,又道:“公主嫁给他,定不会受屈。兆公立下规矩,家里几位哥不能娶妾,不能有外室,非必要,不得去花楼拈花惹草。婚后,公主与秉端只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有,公主是皇家人,纵使兆家再强盛,也算是下嫁。何况公主得官家独宠,兆家都会待她毕恭毕敬,半点委屈都不敢叫她受。”
  想想也是。福灵的婚事不需操心,反倒是县主,要嫁的可是个虎狼窝。
  “那县主……”
  晏绥道:“这就说不准了。”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从嗣荣王手里的权被收回去时,县主的命救定下来了。
  娘家弱,处处被人拿捏。大利面前,一位小娘子的婚事算什么?县主嫁到林家,嗣荣王便攀上了夏昌的高枝,往后纵使无权,也能讨几座矿山得利。
  只要官家还在位,新法会持续发展下去,旧党势力终会被碾碎,死亡少不了。
  不幸的是,县主被迫站在旧党那面。而崔沅绾跟随晏绥,站在新党这面。此盛彼衰,县主会随夫家一道消亡。
  除非在夏昌下台前改嫁,表明投靠立场,或许会保住一条命。可县主连嫁谁都无权选择,何况是改嫁呢?
  他们都知道其中利害,却还是选择了不同的路,期冀殊途同归,实则比登天还难。
  崔沅绾闭眼深思,却被晏绥搂入怀中。
  “身子这么冷?不如跟我回去罢。”晏绥说道。
  破天荒的,在征求她的意见。她不点头,他就不走。跟从前大不一样。
  从前晏绥从不在意她的想法,而现在,他也在学着去爱。
  当真荒谬,却叫崔沅绾心里暖烘烘的。虽然不时还在发疯……
  再睁眼时,眼睫竟落上了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