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鹅(如何让暗恋的人向我表白) 第85节
  余葵抿唇,下意识想追问,但理智又强行上线将冲动按压了下去。
  在电梯下到停车场之前,她跟着前人快步走出轿厢,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站定,回头。
  “时景。”
  她轻声道,“别开车了,咱们坐地铁吧。”
  她说了咱们。
  男人怔了一下,把钥匙塞回口袋,“就听你的。”
  三月下旬,北京城逐渐苏醒。
  余葵裹好围巾,出酒店就被灌得满身风,微冷,但是风拍在脸颊上,触感真实。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像所有久别重逢的朋友,她用这个问题开头。
  时景认真思索后,“说不上来,和我十八岁时想象的人生大有差别,有得有失,有好有坏,值得庆幸的,是我现在起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你呢,小葵?”
  国贸的周末仍旧行人如织,车流浩荡。
  这座城市比起昆明,节奏太快,橱窗明亮,物欲横流,路过的行人大多妆容精致,巧笑嫣然,也或三五成群,谈笑风生。上一次两人这样并肩行走,还是在昆明香樟树的林荫大道下,阳光温暖,光影斑驳。
  几乎叫人情难自禁生出一种时空转换的恍惚感。
  他看过来前,余葵仓促收回视线。
  抛给他一个气人的答案,“前半部分跟你差不多,和我十八岁时想象的人生大有差别。毕竟我从没想过会考上清华,会留在北京,很累,但比想象中有成就感。”
  时景却半点不生气,眉眼清朗地笑起来。
  他这样,余葵有点不自在了,“你笑什么?”
  “我有时做梦,梦到咱们像现在这样一块儿走,平静地说着话,真好,今天没有起床号吵醒我了。”
  明明十分朴实无华的一句,余葵反应过来,只觉得心尖撕扯了一下,一柄赤红的小刀滋滋冒烟插|进来,但很快,生出的痛感变成了怨怼,她攥紧掌心,停下脚步,极力让声音显得平静。
  “我从昨天到现在,一直不理解,你明明交过女朋友,为什么要说一直喜欢我呢?”
  时景的神情从片刻的呆怔到疑惑,最后只剩迟疑定在脸上,眉梢拧起来,“我…什么时候谈过恋爱?我都不知道这回事。”
  余葵因他的反应错愕了一瞬。
  在她的认知里,时景根本不屑撒谎,但偏偏那天,她在火锅店远处亲眼所见,而且女孩的几百条恋爱微博,也是真实存在的,大一痛彻心扉的失恋期里,她逐字逐句刷完,托记忆力太好的福,有的段落她至今还能背诵出来。
  “橘子洲、天心阁、岳麓山、雷锋纪念馆,你都是和谁一起去的?”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点心虚的痕迹。
  可惜没有。
  时景虽然疑惑,瞳孔澄明只有坦然,“我只去过橘子洲和岳麓山,大四那年,一个人。”
  令他更不解的是:“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谁跟你说了什么?”
  不对!
  一切和她看到的都对不上号!
  余葵有点着魔了,低头自顾自翻找手机,几乎要极力控制,才能稳住指尖不要哆嗦。
  行人从身边走过,险些撞到她,时景只得揽着她肩膀,将人掠到一旁的绿化带,余葵全程眼皮也不抬,继续在微博搜索框里输入内容。
  她还记得那个微博id,但对方大抵是改名了,她没找到。
  又改换记忆中的博文内容搜索,尝试到第三次,点开头像,终于看到那熟悉的资料页。微博停更在三年前,但从前的博文大多还在。
  无论多少次点看,看到这些内容,余葵仍忍不住心中震颤。
  深吸一口气,她将手机递到时景面前——
  “大概五六年前,这个账号关注了我的微博,我点开她主页,想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就发现了这些。”
  时景接过手机,指尖下滑屏幕。
  他起先瞠目结舌,随着时间推移,周身的磁场越来越晦暗,面容带上了余葵从未见过的冷漠嫌恶,眼眸被酝酿的阴云笼罩。
  他把自己的手机抽出来。
  下载微博,搜索了一模一样的id账号,将主页分享给列表里的一位好友,再之后,手动清空了余葵这边所有的搜索痕迹,还了她一个干净手机。
  “这个人我有印象,她是我本科室友的前女友,好像是毕业分配时分手了,我跟她只见过两次面,看起来精神正常,没想到有妄想的毛病,我真是……”时景说到这儿,似乎是哑然无语了,他一辈子没遇到过这么疯狂的事。
  如果这个人安安静静沉浸自己的世界倒也罢,谁也不打扰倒也罢,可她偏偏还跑到余葵跟前,让她看到了。
  饶是时景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也懊恨得牙根发痒,烦闷之下原地踱步,似是想到什么,他疑惧地扶了下额角,偏头朝余葵看过来。
  “小葵,这些年,你就为这个不理我?”
  第72章 第四个愿望
  “我才不是!”
  余葵下意识否认,她在怔忪中加快脚步。
  头脑嗡嗡地,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因为一个得了妄想症的女人,把时景从自己列表里删除了。中间那么多年,哪怕、哪怕她鼓起勇气求证一次,也不至于到今天才得知真相!
  还有让她介怀多年的那个亲吻,那晚在长沙亲吻她的卷发女孩,难道也是误会?
  可她不能问。
  这个问题一旦求证,暗恋就再也藏不住了。
  她该怎么解释——
  她为什么去长沙?
  又是为什么在瞧见两人接吻后,一声不响狼狈逃窜回北京?
  原生家庭破碎给余葵带来最早的影响,就是她从没学过对人表达爱意,在乡下跟随外公外婆长大,老辈人的情感表达更是委婉含蓄。
  直到高一到城里读书,军训放学,余葵看到同班同学的父母来给她送营养餐,互说我爱你,她那天才知道,除去影视剧外的真实世界,竟然也有人会使用如此直白的情感表达方式。
  随着年龄渐长,她知道自己的性格短板在哪儿,尝试刻意纠正,培养自己勇敢表达的能力,她甚至鼓起勇气,想把告白作为人生成长的分水岭。
  可惜收到了致命一击。
  她那天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自卑,为什么胆怯,在感情的领域,她似乎从来没能从童年父母离异的阴影中走出来,她宣布爱一个人,就像把匕首交到了对方手上,对方从此拥有了能在任意时刻伤害她的武器。
  在被重创后,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就是她最后的盔甲,只要她不承认,就没有人知道她受过伤害,尤其时景!
  她悲哀地意识到——
  即便昨晚时景说了喜欢她,即便她快乐、悸动、甚至生出一种年少时夙愿得偿想要喜极而泣的冲动…可是内心深处的安全感,并没有随之增加分毫。
  这份喜欢,像是一块随时能被人收回的甜美蛋糕。
  她害怕极了自己咬一口之后,又被通知蛋糕发错人了,这么好的东西不属于她。
  届时,她中途流露过出的所有欢欣、感激,都会变成尴尬的笑话,若是她还因此发表获奖感言,倾诉自己这些年来,为得到这块蛋糕付出怎样的努力,那就更愚蠢了。
  直到途经十字路口,她才被时景一把抓紧手腕带回来。
  “红灯了。”
  着急起步的私家车从她半米之遥的地方擦着过去。
  余葵踩着斑马线踉跄退回人行道台阶上,肩胛撞到他胸口,慌乱中抬头看时景一眼,轻轻往旁挪了半步,才极轻极低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正当时景以为她是在为撞到自己而道歉时,余葵继续开口。
  “那时候我挂科了,觉得全世界都面目可憎,想到我们本来会一起上清华,最后却只有我一个人在那儿奋战,觉得生气,你也可以理解为幼稚的逃避,把你删掉那段时间,我自己也觉得难受矛盾。”
  “再后来,书包在操场上丢了。想到高二那年,你和我就是因为换错包认识的,我突然觉得那大概是天意吧,就没有再补办手机卡,q.q号也找不回来了,你发给我的好友申请、节假祝福,我通通都没收到。”
  时景哪怕反省一万遍,也绝对没料到,他们失去联系的理由竟然如此简单。
  余葵只是挂了科、只是没有看到。
  错愕和恍惚在那英俊的面孔上阴晴不定地交错。
  余葵喉咙发硬,酸涩饱胀的情绪在心尖涌动,下意识又把手藏在大衣里攥紧,才鼓起勇气继续往下:“是我错了,所有的事情,当初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只是都被我搞砸了,我——”
  哽咽之前,她戛然而止。
  她只是太胆怯了。
  害怕失去,所以在对方通知她有女朋友之前,自己先行离开。这样,即便受伤了,但起码姿态是骄傲的。
  狂风刮乱她的短发。
  发梢胡乱搭在眼睛上,余葵把未尽的这句咽下去,猛吸了下鼻子,侧头看向他,努力笑起来。
  “无论怎么样,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可是,六年够发生好多事情。够初一的学生念到高三,够种下的果苗长成大树,够4g网升级到5g普及…六年没见,什么都变了,你又怎么还能确定,你喜欢现在的我?”
  她在他身后追了太久,好不容易才把内心缝缝补补武装起来,再也经不起任何不确定。
  斑马线尽头信号灯变换,滴滴声响起,人群应声大步朝前走,只留他们两个在原地。
  谁都没动。
  时景定定注视她,他太白了,眼睛和鼻尖都被冷得泛红,昳丽的面孔带上了一种陌生的、复杂的破碎感,连含泪的眼睛都煎熬又悲哀。
  此刻的他,和刚刚在宴厅那个洒脱自如的男人似乎换了一个人。
  却和2013年夏天如出一辙的,再次重重叩响她的心房。
  她仓惶慌张地低下头,掩饰着挂到睫毛上的眼泪,踢了一脚卡在地砖棱格里的小石子,故意让声音显得洒脱,“你和我说点什么吧,你别让我自言自语,显得我很傻——”
  她话音没落,时景背对她蹲下来。
  “上来。”
  余葵错愕,“什么?”
  “不是要坐地铁吗,我背你,去买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