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伊莲恩怀揣一大包的试镜资料往家走,心情有些一言难尽。
  苏珊非常热情,非常客气,出手非常……
  伊莲恩个人认为,这还不如直接折现给她,哪怕给她五千美元都比给她几份试镜强,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地方给了苏珊错觉,她喜欢演戏。
  一代经商二代从政三代艺术,她明明还处于白手起家但是家还没起来的第一代。
  不过到家后她还是把hbo的那份试镜抽出来。
  要说凯撒和后三巨头时期,她比较喜欢的女性角色是莉维亚和艳后,对小屋大维娅稍微有一点路人,但是这姑娘是硬币头像,还写过一本书!虽然那本书没有传承下来。
  伊莲恩有些怅然。
  因为当她还是不可一世的富二代时,她曾放言说谁能拿着印有小屋大维娅的硬币来求婚,无论男女,她都嫁。
  当时真是年少轻狂纸醉金迷,开法拉利撞法拉利,拿着原石去找顶级的设计师打首饰,现在连个学费都交不起。
  她顺手就把资料扔茶几上,洗澡睡觉,翌日奔赴医院。
  所有的心理系学生都不太喜欢做临终关怀,没有人会愿意看着另一个生命的离去,这种事太沉重,但是他们没有医学生跟老师叫板的底气,更不会有医生看在未来你们会是同僚的份上网开一面,让你差不多混过去,如果再碰上一个研究人临终心理的导师……
  case13,男性,急性髓性白血病伴随肺衰。
  伊莲恩把这个case留到快中午的时候,因为患者情况不好,她需要心里建设,结果到了病房里她扑了个空,这才得知人在icu里。
  伊莲恩腿着爬到十三楼,边上楼边想,不知道病人神智清醒否,如果神志不清她就可以打道回府。
  她在走廊上碰见一个姑娘,三十上下,就坐在icu门口玩手机,因为上一个case耽搁了点时间——她给一个小孩画仓鼠,现在已经十二点了,除了护士外,主治医师都不见了。
  伊莲恩站在icu门口,踮起脚望望里面。
  拉着窗帘,没有缝。
  “对不起,请问这个是……”伊莲恩翻了下档案,一脸沮丧,“加雷斯·金伯格的病房?”
  她看了看门,3号,没错。
  那个女人站起来,“我是他妻子。”
  “你是?”
  “茱莉亚·玛琳。”茱莉亚伸出手。
  伊莲恩心里咦了一声,她在部分病房看见陪床的家属多少有些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离开病人视线后满脸泪痕。
  眼前这个女人衣服熨的平整,头发一看就是新烫的大波浪。
  看来加雷斯这个人有不少遗产,伊莲恩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是伊莲恩·黑尔,泰勒医生应该给您联系过。”
  茱莉亚点点头,收起手机,“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做临终关怀。”她对着icu几个字母扬了下下巴。
  伊莲恩尴尬的笑笑,“泰勒医生跟我说他也没想到恶化的这么快。”
  茱莉亚好像不太意外,“急性的病症就是这样的吧,我多少有心理准备。”
  这家属有点太通情达理了。
  “泰勒医生夸您冷静,这让他沟通交流起来比较方便。”伊莲恩胡扯。
  “是吗?”茱莉亚扫了她一眼,“大概是职业病吧。”
  接着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我猜您家境应该还不错吧。”伊莲恩问。
  病人能住得起icu没有拔管就证明家里有钱。
  茱莉亚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她说她在弗吉尼亚大学教书,她丈夫一个记者,夫妻两人都是北卡人。
  这看着不像是有财产利益的样子……
  难道是丈夫有外遇?
  有外遇的话这时候茱莉亚可以不在外面呆着,分分钟走人就好,又没有人说不是。
  伊莲恩看着病历信口胡扯,“这种病好少见的,我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您丈夫是切尔诺贝利那片人或者在那里工作过,我还以为是个俄罗斯老爷爷!”
  “哈哈哈,反正再过几十年也是老爷爷,不是切尔诺贝利……不过也差不多……反正很复杂。”茱莉亚含糊过去。
  “那您跟泰勒医生是怎么说的?”
  “我需要跟他说什么?”茱莉亚反而很奇怪,“有症状有基因突变位点,有合适的骨髓配型,他治不就行了吗?”
  伊莲恩充分体会到她学医同学说碰到家属想翻白眼的心情。
  “那您不好奇你丈夫是怎么得的这个病?”不会这是个天主教徒吧。伊莲恩有些崩溃。
  “原因不重要。”茱莉亚说。“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一个既定事实根本没有纠结的必要,神早就规划出我们的人生,多少好事,多少坏死,活多久,维持一个平衡。”
  伊莲恩沉默了下。
  她就在纠结既定事实。
  而原因就是不甘心。
  试问谁能甘心?原本是呼风唤雨的人赢现充,之后一切白手起家。
  她们扯了两句病情上的事,伊莲恩得知茱莉亚和加雷斯是同学,两个人育有一女,而她作为一个教授也比较忙乱七八糟的事情。
  “脑子不够用挺心累的。”茱莉亚对她工作就这么一个评价。
  伊莲恩寻思高校教授的生存状态原来也很悲惨,就去楼下买了两杯咖啡拿了上来,“那你的女儿谁看着?你父母吗?”
  “有钟点工。”茱莉亚也有些无奈,“我是做宗教学的,经常不在家。”
  然后两人又沉默了会。
  伊莲恩不好意思走人,茱莉亚也不下逐客令,周围也没个健谈的护士可以帮忙打破沉默。
  “你相信有神吗?”伊莲恩最后问。
  “不信,但是我相信世间有能量来维持善恶好坏平衡,而这种能量在我们无法解释前可以被称为神。”茱莉亚说,随后她问,“那你相信有轮回吗?”
  “印第安人有一种说法,世间没有人,只有灵魂,而地狱就是人间,当人们做了坏事后就会进入人间,获得肉体,轮回偿还曾经的错事和坏事,而人死亡就是来到天堂。”伊莲恩说。
  她选修美国本土文学的时候看到的一篇文章,讲不同部落的死亡观,但具体是哪个她忘了。
  结果这成了破冰之问。
  随后她们两个就换了手机号。
  “你没有脸书和推特?”伊莲恩很好奇,茱莉亚到底是活在五十年代还是六十年代,居然没有社交软件。
  “没有呀。”茱莉亚说,“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还好?”
  “是,还好。”茱莉亚顺着伊莲恩的意思往下说。
  两个人一直待到下午两点半,伊莲恩还叫了外卖送到楼梯口,两人在消防步梯里吃的午饭,“有什么事的话打给我。”伊莲恩挺喜欢茱莉亚挺多观点。
  她反对宗教,但是她不认为研究宗教的人也煞笔,比如茱莉亚挺豁达乐观的,黑共和党基督教也黑的挺溜,对于灵魂生死上不少观点都对她胃口。
  “我希望还是不需要打给你。”茱莉亚望走廊尽头,“希望而已。”她说,“叫我珠儿(jewel)就好。”
  “我很多同学叫我斑比。”伊莲恩还是把这个特别耻的梗说出来了,“我妈喊我小鹿。”
  “斑比是公鹿。”茱莉亚抗议,挥手送伊莲恩坐电梯下楼。
  做完这十六个case后伊莲恩才回家,还带着苏珊要的档案影印版。
  翻开第一页她就傻眼了。
  人名性别出生年月日全都糊掉了,出身履历教育程度也糊了,就剩个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的混合编码。
  伊莲恩打给苏珊,“我能给你个号码吗?里面没人名。”
  “我估计也没有。”苏珊说,这件事好像是在她意料之中,“给我个代码就行,谢谢。”
  “那你要什么……类型的?”伊莲恩觉得这是个侧写的活。
  “评价里最冷静最沉着和水平最厉害的。”苏珊说,“你能办到吗?”
  “我看看吧。”神他妈的水平最厉害,什么水平算厉害,而这个水平又是什么水平?
  伊莲恩挠头,顺手就把茶几上的试镜资料拿出来看。
  她提问,一个灵魂两个肉体的情况下怎么区别?
  茱莉亚理解成前世和转世,阐述说身份认同混乱可以通过不同的经历造成的人格差距辨别。
  经历决定了你是谁。
  伊莲恩那时候决定,伊莲恩是伊莲恩,李半月是李半月。
  她再惆怅她也不是那个亚洲姑娘了。
  而她想到区别方法,就是把演戏当爱好吧——顺便还能赚钱。
  她决定下周去试镜小屋大维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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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提到的印第安人观点是夏延族cheyenne的观点
  国内有拿原石打手镯和项链的,国外上东区豪门和波士顿豪门有很多人请设计师单独配脸型气质设计首饰,或者现有设计图小微调,但基本上很少买成品。
  印第安文学挺有趣的,各种水牛神话(喂),还有一部电影与狼共舞。
  伊莲恩的意思是幼鹿,所以才有人起外号说斑比(加上有人gay达是在线的,赛琳娜毕竟是真直……耿直取向也直)
  茱莉亚的昵称就是jew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