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阿喜虽然名义上只是福王府的内宅管家,却着实是福王的亲信,放出去就会平步青云,绝对不能小觑。
  他在王爷面前嬉笑怒骂自由自在,在王爷的亲信小厮和众幕僚面前却一向很有分寸。
  阿喜待热情相迎的沈寒之夫妻也甚是礼貌,恭而敬之地把银票和房契奉上,然后道:“这是王爷的赏赐,在下恭喜沈大人沈夫人了!”
  见沈寒之又惊又喜看着沈夫人,阿喜便又道:“王爷请两位过去说话。”
  沈夫人得意洋洋看了丈夫一眼,道:“多谢阿喜哥,我们这就过去。”
  赵舒正坐在外书房内发呆,听阿喜回禀说沈寒之和沈夫人到了,忙道:“快请!”
  待小厮上罢茶点退下,赵舒看向沈寒之:“你也留下吧,等会儿有事。”
  然后他又郑重地开口问沈夫人:“沈夫人,请问孕妇饮食和日常生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沈夫人早瞧见王爷的另一个管书房的亲信小厮阿寿正铺了笺纸,悬着笔等着记录了,便沉吟了一下,开始有条理地讲述。
  赵舒认真地听着,当听到王妃年纪小,骨盆未开,胎儿不宜过大,因此不能让王妃进补过量时,他不禁点了点头,道:“正是。”
  天知道他有多怕素梨难产。
  沈夫人不亏出身杏林世家,在女科和产科方面造诣极深,讲到孕妇与丈夫的相处时,极为严肃地道:“王爷,孕妇心情极易低落,偏偏世间一旦女子有孕,就会与丈夫隔房而居,甚至安排妾室或者丫鬟伺候丈夫,这样对孕妇实在是重重的打击。”
  赵舒忙道:“我从来没打算纳妾纳婢!”
  他有了素梨,已是老天之赐,从未有纳妾纳婢的打算。
  再说了,当初素梨答应嫁给他,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不许他纳妾纳婢。
  沈夫人说了半日,有些话不方便说,便给沈寒之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起身告退。
  沈寒之笑嘻嘻道:“王爷,法不传六耳,在下有些话,只能让王爷听到。”
  赵舒当下道:“阿寿,你下去吧!”
  待书房内只剩下自己和王爷,沈寒之这才低声道:“王爷,孕妇并不是一直禁绝房事......”
  赵舒听得脸热辣辣的,却又是在舍不得不听,只得垂下眼帘不看沈寒之,却竖着耳朵细听。
  待沈寒之说完,赵舒红着脸道:“多谢!”
  沈寒之笑嘻嘻道:“王爷,在下说句真心话吧,多谢您赏赐的宅子,在下的长子也该娶妻了,一直在王府落脚,也不是事儿!”
  赵舒还是不大好意思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离开。
  沈寒之美滋滋离开了。
  京城最好位置的一套好几进的宅子啊,得好几万两银子了,王爷可真大方!
  真盼着王爷和王妃多生几个儿女呀!
  转眼到了七月。
  赵舒以养病为名,离开京城已经两个多月了。
  泰和帝当真是思念儿子到了极限。
  这日泰和帝正在紫宸殿后殿做早课,秦霁进来禀报道:“真君,福王身边的阿保来了!”
  泰和帝也顾不得做早课了,急急道:“宣!快宣!”
  阿保进来后,泰和帝屏退侍候的人,只留了了贴身的老太监蔡旭,这才问阿保:“阿保,阿舒他怎么还不回京?”
  阿保笑得眼睛没缝:“启禀真君,王爷那边有了一件大大的喜事!”
  第100章 博弈
  泰和帝心里一动, 想到了什么, 却又不敢相信,因为怕失望更大。
  在袅袅檀香中他看向阿保, 试探着道:“到底......喜在何处?”
  阿保这次进宫,却是奉了赵舒之命,特地来向泰和帝道喜, 他舔了舔嘴唇,悄悄吸了一口气, 这才开口禀报道:“真君,我们王妃有喜了!”
  泰和帝猛然抬头看他:“谁......谁有喜了?”
  阿保笑得脸颊都有些酸了:“启禀真君,是我们王妃有喜了!”
  一边静立的蔡旭也是大吃了一惊,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反应很快,当即笑容满面向泰和帝道喜:“恭喜真君!贺喜真君!福王有后了!”
  泰和帝此时戴着道冠, 穿着道袍, 正盘腿坐在金丝草编的蒲团上。
  听了阿保的话,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似乎堕入梦中无无法挣脱,可是一颗心却“噗通噗通”剧烈地跳动着, 都快要从喉咙口绷出来了。
  整个静室内静了下来, 阿保和蔡旭都呆呆地看着泰和帝——泰和帝哭了!
  泰和帝先还是默默流泪, 渐渐有些抑制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一边哭, 一边抹泪。
  阿保吓了一跳,忙求救似地看向蔡旭。
  蔡旭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两人便齐齐垂着头装鹌鹑。
  泰和帝拿了手巾拭去眼泪,道:“朕......忘不了阿舒刚出生时的模样,生得极肖朕,眼睛清澈得很,那样小,就知道盯着朕看......朕想抱他,可是他小小的,朕简直不敢抱......”
  “他中了毒,朕恨不得替了他去......”
  泰和帝用力拭去眼泪,眼中依旧含着泪,却笑了起来:“如今可是好了,阿舒也要有儿女了,有儿方知父母恩,以后想必不会再和朕犯倔了!”
  他看向阿保:“朕打算赏赐你们王妃,封赏她娘家,你们王爷怎么看?”
  阿保忙道:“启禀陛下,王爷说了,此事须得严守秘密,待胎象稳了再说。我们王妃也说了,只愿娘家人耕读传家,安稳度日。”
  泰和帝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赵舒是担心王妃怀孕的消息传出,有人会使坏,因此不欲声张,当下叹了口气道:“就按阿舒和素梨小两口说的办吧!”
  如今他还不能大肆封赏,不然延福宫那边一定能看出端倪。
  思索片刻之后,泰和帝吩咐蔡旭:“从朕的私库内拿六万两银票过来。”
  别的赏不了,银票总可以偷偷赏的,阿舒喜欢“六”这个数字,就赏六万好了。
  清漪殿位于御湖中央,如今正是夏季,御湖中莲花盛放,白莲、红莲各种莲花争奇斗艳。
  连贵妃闲来无事,命太监们采了无数的莲花回来,她亲自率领着众太监宫女,把这些莲花插在清漪殿中梁栋、窗壁、枕屏、台阶等处,以效仿南唐后主李煜所谓的“锦洞天”。
  正玩得开心,得知泰和帝突然驾临,连贵妃笑盈盈率领众人上前迎接。
  屏退众人后,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泰和帝和连贵妃。
  殿内白玉莲花冰盘内摆着一座冰山,嘶嘶冒着白烟,寒气与莲花香氤氲在一起,令整个殿内阴凉芬芳。
  泰和帝看向连贵妃。
  连贵妃恭谨地垂下眼帘。
  泰和帝在心里叹了口气。
  二十年前的连蜜,娇美可爱,活泼爱笑,瞧着小小的,却比他还大两个月。
  那时他还是太子,上元之夜,微服带了蔡旭去看京城的灯市,恰好遇到了同样偷溜出来的连蜜。
  他们约好上巳节在金明池外再见。
  谁知再见之时,却是在选妃宴上,他已登基为帝。
  原以为她会永远是甜蜜可爱的连贵妃,可是因为阿舒出事,从此她再也不曾向他敞开过心门......
  泰和帝看向锦榻上的屏风,上面写着几句诗词:“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他有些怅然地开口道:“阿舒的王妃已经有了身孕。”
  泰和帝声音太低了,连贵妃没有听清,抬眼看向泰和帝:“什么?”
  泰和帝又重复了一遍。
  连贵妃当即泪盈于睫:“阿舒有后了......阿舒该有多开心呀!”
  一滴大大的泪珠滑过连贵妃眼角,她用帕子拭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沉静异常:“陛下,这消息一定不能被人知道,就让阿舒陪着素梨继续在巩县养病,待孕相稳固了,再回京城。”
  泰和帝点了点头:“朕也是这样交代的。”
  连贵妃看了他一眼,心中又想起了当年的旧事,便不想看泰和帝了。
  她从一边的玉瓶里拔了一朵浅粉莲花出来,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莲花花瓣,自言自语道:“现在还不能赏素梨,会被人看出端倪的......对了——”
  连贵妃看向泰和帝:“陛下,这世间多的是先开花后结果,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宿世之缘;无论是男孙,还是女孙,都是大道所赐。将来素梨若诞下女孙,可不能迁怒呀!”
  泰和帝不禁笑了起来:“朕没有女儿,阿舒若是给朕添了个皇孙女,那也是极好的!”
  得了泰和帝这句保证,连贵妃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多的是重男轻女,皇家尤甚,得先在泰和帝这里未雨绸缪,免得将来素梨若是诞下女婴,泰和帝不喜欢。
  泰和帝察觉到了连贵妃的如释重负,笑着缓和气氛道:“阿舒生得那样好,素梨也生得美丽,他们小两口的女儿,将来一定是皇室第一美人。”
  连贵妃观察着泰和帝,含笑附和着。
  对她来说,阿舒这些年吃过的药比喝下的水还多,儿媳能够怀孕,已是老天降福菩萨保佑,其余都不敢奢求了。
  此时延福宫内,文皇后正带着一众嫔妃端坐插花。
  大周朝延续了前宋的习俗,女子流行戴花冠,用漆纱、白角、象牙、玳瑁、水晶或者翡翠金玉制成冠子,上面插戴各种鲜花,行动处花香氤氲,花影隐现,也算是颇有风情了。
  宋嫔把一朵莲花插入自己面前的鱼枕冠里,笑盈盈道:“皇后娘娘,妾听说陛下刚刚去了清漪殿。”
  文皇后微微一笑,道:“陛下贵为天子,想去哪里,自然就去哪里了。”
  宋嫔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说的是。”
  她另拿起一枝白茉莉:“奇怪,福王似乎好久没有进宫了......”
  另有一个快人快语的文嫔,冷笑道:“福王可是陛下的心肝小宝贝,这么长时间不进宫见驾,陛下难道不思念?”
  她是文皇后的庶出妹妹,话语再尖锐,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文皇后故意板着脸道:“胡说什么!”
  又道:“福王身子骨不好,一向深居简出养病,你们不可过多猜测。”
  待众嫔妃散了,文皇后猛地转身,用力扇在了文嫔脸上,面如严霜:“你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文嫔雪白的小脸瞬间肿了半边,她扑通一声跪下,说话急且快:“姐姐,赵舒自从成亲就闭门谢客隐居养病,如今已经两个月多月快三个月了,我以为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秦王妃过于招人,赵舒欲罢不能身子骨已经不行了;要么是赵舒得天之幸,那秦王妃已经有了身孕,赵舒护着她保胎——不管是那种可能,咱们文氏都得行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