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
  许荣穹望着眼前在宫灯掩映下的小院, 一阵失神。
  这里……真的能住人吗?
  小院破旧不堪,即使他穷尽想象力也料到是眼前的这幅模样。寒风袭来,隐约听得见木门吱嘎作响, 发出一声一声叹气, 似是为即将迎来退休生涯而欢呼。
  全海看着自家主子迈步进入小院,连忙跟了上去。
  “皇上驾到!”
  一进入小院,全海就像模像样地喊起来, 企图里面的人能出来接驾。
  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 是知道有九公主存在的, 也了解当年事情发生的原委始末。这件事,让他对这个帝王生出了几分同情之意。
  帝王生在高处。
  高处不胜寒。
  被数千万双眼睛盯着, 不可行将就错,否则势必遭受口诛笔伐。
  他所侍奉的帝王在九公主这件事上,就是做了对天下人来讲自认为对的事情。这件事之后,所有人三缄其口, 仿佛未曾发生过任何事, 也如同没有九公主这个人。
  今日, 许荣穹去了闻婕妤那里,即使他常年伺候在旁, 也微感惊讶。转念一想,这又在情理之中。倘若当年, 没有发生那档子事的话,闻婕妤怕还是他主子的心尖宠吧?
  只是没想到,九公主住在这个破地方?
  可看样子,不像有人啊?
  全海像鹦鹉学舌一般连着喊了三遍“皇上驾到”,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寒风以及在风中吱嘎作响的木门。
  全海腆着笑脸, 躬着身子, 向许荣穹回话:“皇上,这里……好像没有人。”
  会不会走错了?
  或者会不会是个误会,其实九公主不住在这里?
  全海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主子有天会想去九公主的住处,他一定提前打听清楚了。眼前这个小院,破破烂烂的,说是风雨飘摇也不为过。
  此时此刻,月华如练,清冷的月光撒在小院上,将院中那棵丑陋的歪脖子树映得很清楚。这时,院中的二人自然也清楚地注意到,几间屋子皆没有任何亮光,看着像没人的样子。
  “皇上……”
  全海准备劝说许荣穹先回去,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人?”
  他的脸色顿时冷凝,浑身戒备起来。
  只听窸窣声过后,许荣穹和全海同时低头,发现不远处多了一只兔子和一只小白狗。
  兔子直直蹲着,正睁着懵懂的眼睛,颇感疑惑地看着他们;
  小白狗如黑葡萄的眼睛却满含警惕之意,甚至它不像兔子那般蹲着,而是两只前爪前趴,两条后腿弯着,整个身子随之趴在地上,可这个姿势不是一般的趴,而是动物界的进攻姿势,可以随时起跳,抵御入侵。
  它们正是雪团和包子。
  雪团曾随许诗琳一起见过许荣穹几面,许是知道这是认识的人,看着他们懵懵懂懂的;包子从未见过他们,面对他们的突然到访,许念又不在,自然生出警惕。
  全海看着这戏剧性出现的一兔子一狗,也看出小白狗眼中的警惕,询问许荣穹的意思:“皇上,看样子这会是没人的,现在该如何?”
  许荣穹已认出兔子是许诗琳的兔子,竟然连小七也知道小九的存在了吗?
  还是说,这宫中只有他一人对小九不闻不问?
  许荣穹一时心里发苦,再听到全海的问话,摇了摇,内心的苦水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算了,先回吧。”
  ————————————————
  今日,许念带着人去了钱妃宫里,给许嘉兴庆祝生辰。
  其实,许嘉兴的生辰并非今日,而是更早些日子,可惜那个时候,钱妃重病,几乎奄奄一息,许嘉兴心里担忧,哪里顾得上过什么生辰,只盼着钱妃能康健起来。
  钱妃在带着许嘉兴连着蹭了小半个的饭后,面色眼看着红润起来,整个人的气息也不若之前那样颓败,许嘉兴这才想起来,他的生辰今年还未过。
  本来,钱妃想着给他煮碗长寿面,再做几个小菜,母子二人和和气气地就过了。结果,许嘉兴不愿意,坚持要邀请许念。
  不行不行,他得过生辰。
  他也想吃生日蛋糕。
  他不由想起,那次许诗琳生日,他们在小院中吃到那个美味蛋糕,甜甜的奶油和软软绵绵的蛋糕搭配着酸酸甜甜的果酱,吃起来美美的。光是想想,就好想吃。
  是以,许嘉兴再三央求钱妃:“母妃,你邀请小九妹妹一起来过生辰嘛,好不好?”
  他很少撒娇,而这回为了能吃上生日蛋糕,特意使出了撒娇技能。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时小九妹妹说了,过生辰的时候不仅要吃生日蛋糕,还要吹蜡烛许愿、唱生日快乐歌,这样才算是过生辰。
  当时,他羡慕得不得了,一直盼着自个儿的生辰到了呢。谁知道,盼着盼着就给错过了。
  没关系,反正可以补过。
  许嘉兴心里这般想着,打定主意要邀请许念,钱妃没办法,且她近日已和许念熟了许多,到底不忍许嘉兴一腔希望落空,想了想大家一起吃个饭也无妨。
  总归,人多可以更热闹嘛。
  只她没想到的是,她这边刚点头答应,许嘉兴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跑着去找许念,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小九妹妹,我想吃生日蛋糕,我今日过生辰。”
  “你今天生辰?”
  许念问他。
  “不是。”
  许嘉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想起这是钱妃要给他补过的,瞬间填满勇气。
  “但是,母妃说今日给我补过生辰,邀请小九妹妹过来一起过生辰。”
  这个时候,钱妃方才姗姗来迟,同许念讲了一下事情原委,颇感不好意思:“小九,就一起来吃个饭就行,不用那么麻烦的。”
  “原来是这样啊,没事的,我之前答应过小兴了。”
  许念想了想说道。
  于是,许念就在小院为许嘉兴做好生日蛋糕带过去。这回,她没有选择做鲜花的图案,因着许嘉兴还是小孩子嘛,对生日蛋糕感兴趣,对鲜花图案可能就没那么有兴趣了。
  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曾经国内外小孩子通吃的一个形象。
  小猪佩奇。
  只不过,她不太信赖自己的裱花技术,便先在纸上画出了小猪佩奇的样子,之后再和春桃一起找着纸上的佩奇形象画在了蛋糕上。唯有一点值得说的是,这里能用在蛋糕上的颜色不像后世那么多,所以,她这回做出来的小猪佩奇蛋糕,是一个变了色的小猪佩奇。
  许念望着成型的蛋糕,心里直叹气。
  幸好幸好。
  这里没人知道小猪佩奇原本是什么颜色。
  不然,这个变色佩奇可真够笑好久的。
  许念带着做好的蛋糕去了钱妃那里,不一会儿,李希乐、张贵人就来了,说是要给八皇子过生辰。
  其实,是为了蛋糕。
  来者是客,钱妃总不能将人赶出去吧。
  只能笑着接待。
  没一会儿,二皇子、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和十皇子也赶来了,说是要给许嘉兴过生辰。
  其实,也是为了蛋糕。
  不明所以·钱妃微笑接待,心里纳闷。
  怎么这么多人?
  她得赶紧命厨房加菜才是。
  许念见着人数激增,又见钱妃面带微笑却眉心轻皱,找了个无人注意的机会询问原因。
  “唉,还能是为什么?人一下子这么多,只怕小厨房做不过来啊。原本,只预备了我们三人的饭菜。”
  钱妃又喜又忧,眼下忧多于喜。
  总不能旁人来你这里做客,饭也吃不上,对不对?
  说出去,贻笑大方啊。
  “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娘娘想听不想听。”
  许念一沉思,琢磨着自己在尚食局做的锅可以派上用场了。
  “小九,你别客气,快说说,我真的是着急。”
  钱妃一听许念有主意,顿时来了精神。
  “娘娘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这么多人可以吃火锅,这样小厨房只需备上生菜就好,不需要直接做好,会省去很多时间。”
  许念说道,之前许嘉庆说过很多回吃火锅,许念就是看着人少不够热闹,方才没吃的。
  钱妃听完眼睛一亮,转瞬又暗下去:“可是,前几日皇上把我的锅借走了,没还啊。眼下,想吃火锅也没锅可用啊。我总不能去找皇上要吧……”
  许念:“……”
  皇上借人东西,也是这样的嘛?
  许念心中吐槽了一下,努力面带微笑,说道:“我那里有锅,等下命顺喜取过来。之前请尚食局那帮人制的锅,终于做好了,这回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真的太好了!谢谢小九。”
  钱妃真心向许念道谢,之后便命玉芝通知小厨房的那些人开始准备涮火锅的食材。
  同时,钱妃还专门同许念借春桃一用,请她帮着指点一下,免得小厨房那些人不懂,不知道涮火锅该吃哪些菜。
  “小九,咱们这回还是像上回那样吗?”
  钱妃想到之前那个清汤火锅,相比之下,她更想吃麻婆烘蛋和麻婆豆腐啊。
  “钱妃娘娘,这回咱们换一种。等下,春桃会去炒锅底,咱们今天吃鸳鸯火锅。”
  许念回道。
  要知道,她找尚食局做的可不是只有一口锅,有铜火锅、鸳鸯锅和一口大锅。顺喜去取锅的时候,她专门叮嘱他,除了铜火锅,将其他锅一并去来。
  顺喜取来锅后,直接送去厨房给春桃用。不一会儿,厨房中便有接连不断的香气飘散出来。
  坐在厅堂等的一群人,闻见香味无不好奇。
  “今日这是吃什么啊,钱妃姐姐?”
  李希乐问道。
  钱妃有许念帮忙,自然不虚,老神哉哉回道:“等下,你便知道了,绝对让你大开眼界。”
  而围着许嘉兴和许念的众位皇子、公主虽也好奇那个香气,但他们更好奇的是蛋糕什么时候吃。
  “小九,咱们什么时候吃蛋糕啊?”
  许诗悦问她。
  “小庆,今天不来了?”
  许念答非所问。
  许诗悦:“……”
  “六哥,等下就来了。平安已经去请了。”
  许嘉兴回答。
  得到许嘉庆等下来的消息,许念想了想,转头和钱妃商量了一下,等下先给许嘉兴过生辰、吃蛋糕,之后再开始吃火锅。
  钱妃想了想就同意了,毕竟初衷是给小兴过生辰。
  不能因为吃火锅耽误了。
  虽然……她真的好想吃火锅。
  钱妃答应下来后,许嘉庆没一会儿就到了,只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和许嘉宸来的。
  许嘉宸能跟着来,钱妃是万万想不到的。
  她掩饰住眸中的惊讶,同他认真打了个招呼,心里愈加纳闷。
  她记得,小兴好像没和太子关系这么好啊?
  她不知道的是,许嘉宸本来是路过许嘉庆的院子,听到他和富贵讨论蛋糕什么的,当下好奇不已,揪着许嘉庆问了个清楚,方才决定和许嘉庆一起过来。
  因为,他也好想吃蛋糕啊。
  慕名已久,始终未曾如愿以偿。
  他们二人一到,人就到齐了。在众人的期盼中,一直未曾见庐山真面目的蛋糕终于登场,当所有人看清楚蛋糕的样子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
  “好可爱啊!”
  “这太有趣了吧?”
  ……
  这其中,多数人是见过生日蛋糕的模样的。他们纷纷赶着来,是为了吃蛋糕。可是,万万没想到,许念再次用蛋糕的样子震惊了所有人。
  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表示自己的惊讶。
  良久,许嘉文弱弱发声:“念念姐姐,这个是猪吗?”
  许念点点头。
  “这个猪猪好可爱。”
  是李希乐。
  “是啊是啊。”
  旁边立时响起一众迎合声。
  “好了,我们现在开始给我们今日过生辰的小寿星过生辰吧。”
  许念在许嘉兴眼巴巴的渴望下,站出来主持。
  “小九妹妹,记得插蜡烛许愿。”
  许嘉兴小声提醒。
  许念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然后,她给了顺喜一个眼神示意,顺喜把去拿了事先备好的小烟火,一人手里发了一小支。
  “等下,这个烟火被点燃的时候,我们一起为小兴唱生日快乐歌。”
  许念举了举手中的小烟火。
  站得较远的李希乐立即问一旁的张贵人:“生日快乐歌是什么?你知道吗?”
  张贵人迷茫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李希乐再问:“那怎么办?待会儿怎么唱?”
  张贵人小声迟疑:“瞎唱?”
  “……”
  同时,许念的话还在继续,她正视着许嘉兴,对他说道:“小兴,待会小烟火会被一起点燃,你就在大家的生日快乐歌中安静许愿,吹灭我手中的小烟火,好不好?”
  许嘉兴郑重其事地点头,眼神中充满期待。
  “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许念征求了许嘉兴的意见,与钱妃示意了一下,命旁边的宫人挨个儿点燃了小烟火。
  一霎那,一束束小烟火尽情绽放,点点光芒如瀚海星芒,闪烁晶亮。温暖的橙黄色映着每个人的笑脸,温馨而美好。
  在这样的氛围中,许嘉兴缓缓闭上眼睛,认真而虔诚地许下心愿。
  他的耳畔响起阵阵“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歌声虽不齐整,却仿佛能听得到歌声背后每一颗鲜活跳动的真心。
  “噗!”
  许嘉兴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手中的烟火。他两颊红红的,眼睛亮晶晶,开心地对许念说:“小九妹妹,我许好愿了。”
  “嗯,我们现在开始吃蛋糕?”
  “好。”
  许嘉兴前所未有地开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过生辰,他觉得很快乐。
  接着,钱妃命人分蛋糕,分蛋糕的同时许嘉兴被许嘉庆和许嘉文围着,问他许了什么愿望,许嘉兴硬是坚持着不肯说。
  他们还要打闹,蛋糕已经切好。不愿错过的他们只好先放下之前的事,专心等着吃蛋糕。而切蛋糕的小太监手很稳,手起刀落,大小均匀,没有刻意偏颇谁,自然也没有引起无谓的争吵。
  大家如愿以偿地分到一份蛋糕,心满意足地吃起来。人数众多,蛋糕大小有限,其实每人分到的很小,几乎很快便吃了。
  先吃完的那些人矜持又有礼,嘴边是意犹未尽的感觉,却是能克制着暂时的渴望。而像许嘉庆这样爱玩的,吃完自己的,便决定开始抢别人的。
  在他抢蛋糕的这个空档,钱妃已命人拼凑起两张大方桌,已经煮好锅底的火锅被端上来,一张桌子中间放一个,一个是鸳鸯的,一个是全辣的。火锅放好,宫人们鱼贯而入,火锅需要的涮菜摆好。
  钱妃邀请李希乐和张贵人落座,许念他们那群人在闻见香味之后,也纷纷放弃打闹,乖乖地寻了个位置坐好。
  离得近了,火锅浓郁的辣香扑面而来,热气腾腾。
  几乎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勾起在场所有人的食欲。
  “九妹,这就是火锅吗?”
  许嘉庆兴奋问道。
  “哼。”
  许念冷哼一声,别过头,没理他。
  许嘉庆摸摸鼻子,颇感歉疚,刻意凑近过去,讨好地喊道:“九妹。”
  “哼。”
  许念依旧不理他。
  显然,她已经知道,许嘉庆之前是故意躲着她。
  “我很生气,不要和我说话。”
  许念故意说着,却不知她这个样子,即使生气,也是奶凶奶凶的。
  许嘉庆还要再喊,许诗悦拦着他:“老六,先别说话了,没看九妹生气了吗?你等会再说,现在别打扰大家吃火锅。”
  “确实。”
  许嘉恒附和。
  “三妹说得有理。”
  许嘉宸也跟着来凑热闹。
  许嘉庆:“……”
  委屈也不敢委屈。
  这个小插曲过了之后,大家开始热热闹闹地吃火锅。
  因着不能确定每人是不是能吃辣,大人多的那桌放的是全辣锅,小孩子多的这桌放的是鸳鸯锅。
  钱妃怕众人吃得不够尽兴,多嘱咐了一句:“大家想吃哪个锅就吃哪个锅,如果不方便的话,可随意走动的,不必拘束。”
  得了她的话,一群人便彻底放开了。他们中有钱妃、许诗悦这样吃过火锅的,有许嘉庆这样没吃过却看过别人吃的,也有既没吃过、也没看过而不知从何处吃起的人。
  像李希乐她们几人,便由钱妃带着开始涮火锅。像许念他们几人,没等许念说话,许嘉庆率先带头开始吃火锅。
  “嗷~我要涮肥牛!”
  他嗷了一嗓子后,夹了片薄如蝉翼的肥牛飞快放入翻滚的红油锅中。
  翻滚的红油瞬间将肥牛吞噬,卷着它看不见影子。而这时,其他人也对肥牛好奇不已,纷纷夹起肥牛下了一片。
  装肥牛的盘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了下去。
  火锅滚烫,肥牛在其中翻滚,几乎是一呼一吸的功夫,肥牛就褪去所有的血色,变得熟嫩可吃。再从锅中夹起肥牛时,肥牛卷着身子,沾着点红艳的火锅汤汁,放入备好的麻酱碗中一裹,黏稠浓郁的麻酱瞬间就包裹着肥牛,如同给它穿了一件厚厚外衣。
  蘸好酱的肥牛一入口,咸、香、麻、辣、嫩各种滋味一起在舌尖上跳跃,撩动舌尖与它们共同欢腾起舞,而因着冬日寒冷紧闭的食欲也在此刻被彻底点燃唤醒。
  麻酱浓郁厚重的香味裹挟着肥牛的爽滑鲜嫩,再配上锅底的香、麻、辣,一时之间,到底不知是浓香多一些,还是鲜嫩多一些,亦或是香辣多一些。口中充盈着各种美妙的滋味,哪一样都叫人割舍不了。
  “我竟然不知……肥牛可以有这般滋味。”
  许嘉宸发出感慨。
  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听,又从锅中夹了片肥牛,蘸好酱放入口中。
  肥牛上沾了点葱花与香菜,它们那种清冽的气息恰好中和了红油锅的香辣,缓解了口中弥漫开的辣意,只觉得爽嫩鲜滑在浓香中游弋、在唇齿间流连。
  “太好吃了!”
  许嘉宸觉得肥牛要纳入他以后的食谱了。
  “哎,你们谁抢了我的肥牛?我的肥牛怎么没有了?”
  许嘉庆打断了许嘉宸全然的陶醉。
  因为,他发现他的肥牛不见了!
  “我下在锅中的肥牛还没吃,怎么就没了?”
  许嘉庆强烈表示不满,而他旁边的兄弟姐妹立马捂住了自己的碗,以防被抢。
  许嘉庆:“……”
  这就很……奇怪了……
  “我再下一片,你们不许抢啊。”
  许嘉庆又放了一片肥牛,可在他要去夹的时候,发现肥牛没了,而罪魁祸首的筷子正在往回撤。
  “我可抓到你了,就是你抢我的肥牛!”
  许嘉庆立刻要用筷子按住罪魁祸首的筷子,而后对上了许念的笑脸。
  “嘿嘿嘿,九妹啊。”
  许嘉庆傻笑,心虚不已,顿时理不直、气不壮。
  “九妹,你吃,随便吃,这一片够不够?要不要我再下几片?”
  许念抬抬下巴,没给他一个眼神。
  许嘉庆像是得了某种示意似的,连忙又多下了几片肥牛,待肥牛一烫熟,也不夹到自己碗中,全部要给许念夹过去。
  许念接过许嘉庆递过来的肥牛,痛快地吃起来,还是不和他说话。
  许嘉庆:“……”
  惹妹妹生气了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办的许嘉庆悲伤地夹了旁边一个粉嫩的东西下进去,等着它蜷缩起来、变了颜色后,捞出蘸酱,放到嘴里开吃。
  妈耶,也太好吃了吧?!
  脆脆爽爽的,蘸了麻酱也一点没耽误它的脆爽,反而浓稠的麻酱愈加衬出它的爽嫩,口齿留香。
  “这个是……是什么?”
  他激动得结结巴巴,简直不敢相信吃到这样的美味。
  原以为,肥牛会是火锅的终点。
  事实证明,肥牛只是开始。
  “鸭肠。”
  许诗悦替他解惑,也跟着涮了一根鸭肠。
  “嗯……还是记忆的那个味道,好吃!”
  上回一起吃铜锅涮肉,许诗悦便对鸭肠赞不绝口。这回,她也是盼着能再吃到鸭肠。
  与上回清爽的滋味不同,这回的鸭肠在火辣的红油中翻滚过,脆爽之中藏着绵绵不尽的辣意,一口吃完,完全不尽兴,口中是全然对鸭肠的渴望。
  于是,许诗悦再次开始涮鸭肠,嘴里数着:“一、二、三……”
  许嘉恒在旁好奇她的举动,不由开口问:“三妹,你这是做什么?”
  “哎……二哥啊……”
  许诗悦原以为是许嘉庆,本来不想好好理他的,一看是许嘉恒,眉眼间尽情舒展开来,眼眸中是吃到喜欢的东西的兴奋。
  于是回道:“二哥,你不知道,小九说了,这个鸭肠不能涮时间过长,否则会留在锅里找不到了不说,找到之后鸭肠也老了。涮个七八下,刚刚好,正是脆脆嫩嫩的时候。”
  “这样啊,我也来试试。”
  许嘉恒学着许诗悦的样子,开始涮鸭肠,嘴上也开始数数,等到数够了之后,把涮好的鸭肠吃入嘴里。
  舒坦!
  脆爽嫩滑又不失香辣滋味,口齿生津。
  没有任何犹豫,许嘉恒加入了吃鸭肠的队伍,许诗悦看着急剧减少的鸭肠,心里后悔不迭。
  早知道……
  她应该自己悄悄吃的。
  太高兴了,一时没注意暴露了。
  很快,最受欢迎的肥牛、鸭肠宣告光盘,而火锅之王——毛肚竟然无人问津。
  许念看到的时候,心里乐开了花。
  哇,她一个人可以吃一整盘毛肚!
  想想,就好激动。
  这个时候,她也懒得同许嘉庆计较了,趁着大家在抢食别的菜的时候,偷偷夹了毛肚在红油中一滚,立即夹出来。
  深色的毛肚没有蘸麻酱,而是蘸了油碟。蘸了油碟的毛肚,外面泛着一层亮光,放入口中,那股怀念的滋味立时涌了上来。
  真的是……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毛肚不愧是火锅之王,好吃没道理!
  许念以为自己无人注意,却不想,她的小动作落入许嘉宸眼中。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盘黑漆漆的东西,又看了看许念是一脸的满足和幸福,决定“以身涉险”,尝一尝这个能让人露出一脸幸福的到底是个什么吃食。
  结果,真香!
  毛肚的滑嫩落入他的舌尖,又脆又嫩又爽,仿佛细雨拂过林间,甘爽间蓄着点点香味、丝丝辣意,不由得心神往之。
  许嘉宸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
  很快,毛肚,危!
  一群食肉爱好者抢食着一盘又一盘肉菜,没多会儿,宫人去而复返,为他们奉上新切好的牛羊肉和毛肚、鸭肠,接着再开始一轮新的抢食。
  直到,全部的肉菜,危。
  他们方才愿意把目光看向别处,比如旁边的丸子。
  “念念姐姐,这个是什么?”
  许嘉文在清汤锅里捞了一个深褐色的丸子出来,眨着眼睛问许念。
  原本,他也要学着其他哥哥姐姐一起吃辣锅的,然而,他吃了一口辣锅,被辣得眼泪直流,受不了这种浓郁的辣,只好转而吃清汤锅。
  听着他的问题,许念瞥了一眼,赶忙叮嘱道:“小文,你这个是撒尿牛丸,小心点,别被烫着。你可以先从中间戳破,然后再慢慢吃。”
  “好,谢谢念念姐姐。”
  许嘉文认真听话,听许念说的从中间戳破撒尿牛丸,立时有一股滚烫的油汁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撒尿牛丸原来真的会撒尿!”
  许嘉庆突然大笑出声。
  毫无意外,他接受到了许念和其他人的怒瞪。
  笑声戛然而止。
  他后知后觉地摸摸鼻子,试着打圆场:“我……就是觉着名字挺有意思的,绝对没有嘲笑它的意思。我也爱吃这个,不信你们看。”
  为了证明自己真不是在嘲笑撒尿牛丸,他想立即从锅中夹一个丸子出来。谁知道,那个丸子又弹又滑,如鱼得水,他夹了三四次,都夹不起来。
  就很……尴尬。
  “这个丸子……有点调皮。”
  许嘉庆解释,再接着去夹丸子,还是夹不住。
  ……
  许嘉兴离他最近,看不下去了,递给他一个勺子:“六哥,你用这个捞吧,别夹了。看着,怪着急的。”
  “好好好,谢谢小八。”
  成功夹上丸子的许嘉庆,没犹豫就把丸子放入嘴中,别人嘴里的“小心”还未喊出口,就听见他的痛苦声。
  “嘶!烫死了烫死了!”
  那个可怜的丸子被他咬了一口,此刻被他遗弃在菜碟中,而他还是烫得不行,急急喝了口凉茶。待冰凉的茶水一入口,瞬间缓解了他口中的灼烫。
  等他反应过来,许嘉庆眼中已蓄着眼泪,差点就奔涌而出。
  他瘪着嘴,委屈脸,可怜地看向众人:“你们没人告诉我,差点就把我送走了。”
  “不至于啊,老六。”
  许嘉恒掩着嘴,尽量不让许嘉庆看到他憋笑。
  他刚刚简直快被许嘉庆的操作笑死,开口说道:“刚刚九妹说的,还以为你听到了,直直就把丸子往嘴里放,你不是知道它会‘撒尿’吗?”
  “我……”
  许嘉庆无言,他顾着笑别人,结果自己被烫了个正着。
  “放凉了,里面的汤汁流出来,就不烫了。”
  许念安慰他。
  “九妹,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许嘉庆霍然站起身,眼底是无限的惊喜,整个人仿佛看到了冰消雪融、春暖花开般洋溢着满脸欣喜。
  哎呀,被烫就被烫了吧。
  九妹愿意和他说话了,比什么都好。
  许念没搭他的话,而后径自夹了一个撒尿牛丸放入碗中。
  两根筷子在牛丸中间一戳,两只手各拿一根筷子,往两边一拉,牛丸从中间被撕来,里面的汤汁登时顺着裂缝流出来,之后她再用筷子串起丸子,小心吹了吹,咬了口开吃。
  “看清楚了吗?”
  她吃完一个撒尿牛丸,问对面的许嘉庆。
  “看清了,谢谢九妹,还是你对我好。”
  许嘉庆笑嘻嘻说。
  “哼,这不是你故意躲着我的时候了。”
  许念轻嗤。
  “九妹,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躲着你了。”
  许嘉庆赶忙道歉。
  “我这不是以为自己……弄巧成拙了嘛,做错了事。”
  他心虚地别过脸,很是不好意思。
  他之前觉得自己做错事,不敢去找许念,即使她派人来找他,他也是躲着不见。最近,发现好像没事,这才出来,却不想,被许念发现他躲着她一事了。
  许念听许诗悦说了许嘉庆做的事,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惹祸了,故意躲着自己。
  想到这里,许念故意板着脸道:“行吧,那你再表演吃一个撒尿牛丸,这个事就过了。”
  “九妹,不要吧……”
  许嘉庆苦着脸求饶。
  “怎么,你不愿意?是丸子不好吃?还是火锅不好吃?”
  许念悠悠问他。
  “都好吃都好吃。”就是太烫了。
  许嘉庆如壮士奔赴火海一样,悲壮地夹起一个撒尿牛丸,正要直接塞进嘴里,被许念打断了。
  “刚才演示的没记住?好好吃。”
  许念皱着眉,满脸嫌弃,看着表情就好像在说“这个人怎么这么笨,教都教不会”。
  许嘉庆这才反应过来,认真回忆许念吃丸子的过程,艰难坎坷地吃完了一个撒尿牛丸。
  “九妹!”
  许嘉庆朝许念讨巧,而许念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涮火锅。
  白菜、藕片、豆皮、香菜……无不可涮。
  特别是青菜,在火锅中吸饱了汤汁,覆上火锅浓郁的香气,再蘸着酱吃,清清爽爽中亦是香香浓浓,回味无穷。
  最后的最后,春桃再次使出甩面绝活。
  宽白的烩面隐入红油中,在里面翻滚,不一会儿便变了一个颜色。许念看着面条煮得差不多了,便从锅中捞出。
  煮得又软又糯的面条自带香气,即使不蘸麻酱,整个面条进入口中的瞬间,味蕾上也升腾起无数的小烟花,香辣而不失面条的甘醇,软糯中亦有内里的劲道,一口吃下去,觉得整个人都圆满了。
  一口面,治愈所有。
  说的便是这样。
  他们就在这样热闹而喧腾的氛围中吃完了火锅。
  待这一餐吃完,暮色四合,已经很晚了,众人一时有些难以割舍,纷纷约好下次的火锅时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
  许念带着一身火锅的香味回住处,走到小院前,却被门口站着的人影吓着了。
  “是谁?”
  她往后退了一步,与顺喜和春桃站在一起。
  这大晚上的,别吓她啊。
  “九公主,火锅吃得香吗?”
  一个幽怨得不得了的声音响起。
  许念一听,是熟悉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
  “小金,你差点把我魂都吓出来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九公主,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吗?”
  林璟精致的脸上覆了层委屈。
  “这……”
  许念心虚地摸摸鼻子,试图转移话题。
  “小金,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暖和吧。”
  说着,她快走了几步,小跑着进了院子,直奔厅堂。到了厅堂,紧随其后的春桃点上烛火,黑漆漆的屋内立时亮堂起来。
  躲在别处的两小只看见屋里亮起来,比林璟还快一步进了厅堂,乖巧地蹲在许念脚边,等着投喂。
  许念弯下腰,挨个摸了一遍:“顺喜给你们吃的,去找顺喜吧。”
  转头,吩咐顺喜把两小只带回去。
  他们回来得太晚,两个小家伙肯定饿坏了。
  安抚好两小只,许念直起身,正对上林璟又幽怨又委屈又不满的目光。
  总而言之,很复杂。
  “九公主,火锅好吃吗?”
  林璟再次问她。
  许念干笑两声,想再次转移话题,却跌入林璟严肃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吐出两个字。
  “好……吃?”
  “呵。”
  许念:“……”
  漂亮弟弟这是???
  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
  林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那里,像一个不会动的雕像,周身写满了拒绝和委屈。
  许念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心虚,就是莫名地心虚。此时,气氛冷下来,她犹豫半晌,试着开口:“小金,你怎么不去吃火锅啊?”
  漂亮弟弟,刚刚问了那么多遍火锅好不好吃,肯定是想吃了。
  结果,她不问还好,一问,林璟的委屈如打开了阀门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听闻,他们要吃火锅,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了天黑,也没人来邀请他。
  林璟抿着嘴,良久,方才说道:“你也没邀请我啊。”
  “你都找人邀请许嘉庆了……”
  许念:“!!!”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错了。
  可惜,晚了。
  被遗忘的人已经主动找上门讨说法了。
  强大的求生欲促使许念紧急搜索着解决办法。
  终于,还真被她找到了一个。
  她试探着开口:“小金,我记得你爱喝酒,前两天,我刚酿了金桔酒你要不要尝尝?没有人喝过的,你绝对是第一个!”
  “真的吗?”
  林璟不信。
  “必须真。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对不住了。
  虽然知道小孩子不能常喝酒,为了活着……
  就喝这么一次吧。
  为了烘托喝酒的氛围,许念还做了一份醋溜黄瓜油炸花生米,当作下酒菜。她把金桔酒和下酒菜摆在林璟面前,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金桔酒。
  “小金,喝。这个酒、这个菜都是别人没吃过的。”
  林璟将信将疑,接过她手中的酒,喝了。
  “一起喝吧。”
  林璟说道。
  “好,我陪你一起喝。”
  许念想着,反正这个金桔酒也算是果子酒,喝就喝了,不怕的。
  于是,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金桔酒,痛快喝了。
  金桔酒中微酸中带着隽永的甘甜,酒意蕴着甜味一层又一层在味蕾上缓缓化开,使人收获一重又一重惊喜。
  就这样,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时不时吃着下酒菜,也不说话,氛围却是说不出口的和谐。
  喝着喝着,她发现林璟的状态似有点不太对劲。
  林璟迷茫着双眼,好看的黑色瞳仁中映着两簌橘黄的烛光,其上蒙上了一层醉意,蕴着朦朦胧胧的感觉,如同氤氲着的迷雾。
  她缓缓起唇,压低声音,试着喊道:“馒头?”
  林璟听见声音,左右望了望,而后才确定是眼前人发出的声音,方才开口:“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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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起因就是,我写他们吃火锅写得太开心,仿佛自己在吃火锅而忘记了时间,也忘了自己的火上有锅在蒸红薯,写着写着闻到了一股糊味,才发现锅烧干了,哭泣……(我太蠢了)今天直接三合一发了,晚上没有了,我可不可以求一下,马上文文就可以返营养液了,求求小可爱们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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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她一心想罢工】by长安与苏
  孟佼佼穿书成了宫斗文里恶毒的炮灰女配。
  在书中女配为当皇后毫不犹豫的抛弃落魄的男主转而去讨好太子,却没想到入不了她眼的落魄男主竟是遗落在民间的嫡皇子!
  回宫后的男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女配又趋炎附势的利用家族和男主定下婚约。
  男主看穿了女配的心思,借机连根拔除了女配一家,到最后女配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孟佼佼穿进去时男主已重回太子之位,而她也和男主有了婚约。
  想到原主的结局孟佼佼觉得自己要凉,为保小命她决定罢工不干。
  “太子殿下,我罢工不干了!我不要当你的太子妃!”
  没成想男主竟当着众人的面深情款款的握住她的手:“天冷,太子妃想是冻糊涂了,孤陪你去瞧太医。”
  说完又附在她耳边幽幽道:“你若想做戏我奉陪到底,哪怕搭上这一辈子。”
  孟佼佼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剧本不该是这样啊?
  是她穿错书了?还是男主突然有猫饼了?
  难道说他在暗示要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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