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54节
  回家了啊!
  赵寰说,她们其实再也没了家。
  林大文心情与姜醉眉一样,眼前的一切都令他感到不安。他曾经魂萦梦牵的家,与他只隔着一堵城墙。
  他能清晰记得每一条巷道,每座城门的气味。铺子里伙计们的笑脸,高唱着迎客的叫喊声。
  但他心底清楚,一切都不复从前,他已经没了家。
  城墙上,很快传来了喊杀、刀枪相撞的打斗声。阵阵惨嚎喧嚣之后,城门大开。
  几匹马朝外疾驰而出,城门口点亮了牛油火把,将四下照得透亮。
  汤福骑在最前面,他挥舞着马鞭,拔高声音喊道:“是我,汤福!”
  林大文回过神,忙应和了句,打马朝前奔去。姜醉眉抬起衣袖,随意擦拭掉脸上的水珠,落后一步,紧随其后。
  汤福奔到林大文跟前,勒马朝他们抱拳施礼,又叫了声姜娘子。他转过身,指着其后跟来的两匹马道:“这是辛府尹,李幕僚。”
  辛赞与李齐鸣忙一起抱拳见礼,目光飞快扫过林大文与姜醉眉。再见到身后的兵丁中亦有小娘子,虽然早就听汤福说过,还是觉着敬佩又新奇。
  只是没能见到赵寰,辛赞还是颇有些遗憾。眼下不是寒暄之际,几人随意打了声招呼,辛赞便飞快地道:“几个城门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刘豫还在宫里,我们快些进去。”
  大家一起打马进了城,林大文与姜醉眉,完颜药师与武熊等人,加上辛赞的义军一起。兵分几路,朝刘豫的皇宫,以及他作恶多端的亲信府邸杀去。
  姜醉眉按照先前与林大文的商议,她对皇宫最熟悉不过,领着兵马直奔刘豫而去。
  皇宫被金兵烧毁过,刘豫登基之后,重新修葺了一翻。崭新大门上的朱漆,在月色下好像是干涸的血。
  一路走来,姜醉眉如同坠入了噩梦里,朱雀大街两旁的铺子,只剩下断墙残桓。偶留有一两间,孤零零横在瓦砾废墟里,显得更加诡异。
  看到眼前的皇宫宫门,姜醉眉已经差不多麻木。她抬起手,毫不犹豫下令:“砸了!”
  身后六人抬着大木头,上前用力朝宫门撞去。轰地几声巨响,门破了。里面有人在在慌乱下令:“杀反贼,护着皇上!”
  箭矢从门洞中射出,姜醉眉早就有准备,手一挥,兵丁哗啦啦闪向了两旁,箭矢射空。
  姜醉眉朝着弓箭手示意,从破门两边包抄上去。旋即,弓弦拉满,箭矢破空而入。
  门洞内几声惨叫之后,慌乱的脚步声四起。弓箭手步步紧逼,以箭矢压阵,身后的骑兵攻入了宫门。
  刘豫的禁军班值,欺压老百姓还能逞下威风。见到黑压压的骑兵,吓得几乎没尿裤子,提着刀转身就逃。
  姜醉眉神色狠戾,高声道:“一个都别放过,杀!”喊完,她打马朝着宫内直奔去。
  风在耳旁呼啸,姜醉眉感到好像是从胸口穿过,骨缝都在痛。痛意化为悲愤与恨意,令她眼睛赤红,恨不得再将赵佶碎尸万段,同时恨不得把远在南边的赵佶挫骨扬灰。
  好一个混账东西,不仁不孝,不忠不义,假惺惺的畜生!
  刘豫接到了有兵打进来了,他从龙床上惊坐起,一把推开身边新纳的美人儿,连滚打爬下床。他害怕得团团转,扯着嗓子喊道:“勤王,快,勤王!李齐呢?”
  伺候他的老黄门黄吉,以前是皇宫的老人。此时他脸若死灰,拿着衣衫伺候刘豫穿上,道:“官家,李将军随着梁国公前去打仗了。”
  梁国公乃是刘豫的儿子,李成本是盗贼出身,使得一手好弓,身边聚集了一群混混闲汉为其卖命。曾两度接受大宋招降,见时局混乱,准备割据势力。
  李齐再次被大宋再次打败之后,归降了刘豫,成为了其跟前最勇猛最有实力的一员大将。
  刘豫胆小惜命,却心肠歹毒。听到黄吉的回答,立刻迁怒于他,用力一脚踹倒他,恶狠狠道:“阉奴,找死!去叫皇后叫来,快去!”
  皇后钱氏以前是宫内旧人,因为熟悉旧宫事务,被刘豫立为皇后。
  钱氏以前不过是宫女而已,侥幸逃过了靖康之耻,还一步登天坐上了皇后之位。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她每日都紧绷着,生怕从梦里醒来。
  钱氏被宫女唤醒,听到城门被攻破,靖康时的惨状,又在眼前浮现。她目光呆滞,嗷地一声晕了过去。
  宫女们六神无主,一起扑上前,尖声哭喊叫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醒一醒啊,眼下该如何办才好啊!”
  眼见钱氏叫不醒,宫女们顾不得其他,各自散去逃命了。
  黄吉忍着痛,从地上颤巍巍爬起身,弓着身子走出刘豫寝宫。他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厮杀声,抬起浑浊的双眼打量过去。
  苍老憔悴的面孔上,浮起恍惚的神色,袖着手,就那么蹲在了寝宫门边的角落,静候着兵丁的到来。
  他不过是蝼蚁罢了,哪怕赵佶再没出息,他是皇帝时,这皇宫还能像点模样。
  到了刘豫为帝之后,黄吉恍然一笑,这世道,愈发不像样了。只不知,新打进宫的皇帝,会是何方草莽。
  很快,马蹄声踢踢哒哒到了面前。黄吉努力睁大眼睛看去,骑在马上的,居然是英姿飒爽的娘子!
  他惊了一下,再次定睛一看,依稀辩出了姜醉眉的模样,试探着喊了声:“姜娘子?”
  姜醉眉循声看去,黄吉容颜苍老,她猜测应当是宫内老人。只她不认得他,颔首点头,道:“我是姜醉眉,你是?”
  黄吉忙道:“小的以前不在官家娘娘们身前伺候,姜娘子不认识小的。姜娘子回来了啊,回来了真好。姜娘子请随小的前来。”
  寝宫不便骑马,姜醉眉从马上下来,身后的兵紧跟在了身后护卫。
  守在门口的宫人们,见到黄吉与杀气腾腾的兵马接上了话,机灵的作势就要溜走。
  兵丁们挥舞着刀,呵斥道:“敢乱跑者,死!”
  宫人们哪敢再动,哭喊着求饶,被兵丁们捉住,捆好扔在了一边。
  刘豫在屋内,听到外面的动静,双腿直打颤。在屋内东奔西突,如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躲避之处。一慌之下,撅着屁股就往龙床底下钻。
  冷冰冰的刀背,重重打在了腰上。刘豫痛得惨叫一声,一下趴在了地上。
  “拖出来。”姜醉眉收起刀,冷冰冰下令。
  两个兵丁上前,拖住刘豫的双腿,如拖死猪那样将他从床底拖出。
  刘豫双腿乱蹬,挣扎着翻过身,蹲坐在地上,朝姜醉眉看去。
  姜醉眉手上的刀峰泛着寒光,杀气腾腾。刘豫双手撑在地上,挪着往后缩,惊恐得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谁......,胆敢闯入皇宫造反,朕诛你九族!”
  姜醉眉望着如脓包一样的刘豫,想到赵构若是被抓着,估计也就这般了。她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情,挥挥手,意兴阑珊道:“砍了他,将他剁碎了喂狗!”
  兵丁们齐齐而上,一刀刀下去,将刘豫砍成了肉酱。
  龙床上无人理会的美人儿,此时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金碧辉煌的宫殿太过刺眼,姜醉眉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转身疾步往走去。
  她更不想呆在汴京,无边无际的荒芜袭来,她深刻怀念在赵寰身边的日子。有那群同伴姊妹在身边,虽然艰苦,却活得有滋有味。
  兵丁们在皇宫内仔仔细细搜索过,将刘豫的妻妾家人都捆起来,清点好之后,天已经晨光微熹。
  辛赞与林大文也一并来了,姜醉眉将刘豫家人交给他,道:“投进大牢去,以前她们做下的恶,我不清楚,还是劳烦辛府尹去收拾。”
  辛赞没见到刘豫,随口问了句,姜醉眉不咸不淡答了。
  林大文早就熟悉姜醉眉她们的厉害,闻言只是看了她一眼。
  辛赞则吃了一惊,忙奔进寝殿,望着地上的一团血污,他差点没吐出来。屏住呼吸,转过身走出屋外,连着呼吸了好几口,方勉强缓过了神。
  姜醉眉打量着辛赞的模样,不咸不淡问道:“辛府尹害怕了?”
  辛赞无力一笑,老实道:“气味不大好闻,被恶心着了。刘豫身前令人恶心,死后还恶心人,实在是,唉!”
  姜醉眉被辛赞逗笑了,道:“辛府尹果然是二十一娘选中之人,不同凡响。”
  辛赞爽朗一笑,道:“我再也不是什么府尹,姜娘子以后还是直呼其名即可。城内大致差不多太平了,我们且找个地方坐着说话。”
  姜醉眉马上道:“我不想留在宫里,还是去金明池边吧。”
  辛赞苦笑一声,道:“金明池的水已经不复以前.....姜娘子想去,就去那儿也可。”
  几人一起出宫,刚到宫门口,遇到李齐鸣急急跑了过来。他喘着粗气,神色凝重,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道:“东翁,南边来了信,二十一娘也恰来急信了。另,白沟河边有大军准备渡过!”
  第55章
  辛赞一听, 神色微变。林大文与姜醉眉也感到事态紧急,等不及出城前去金明池。
  几人干脆在宫门外,选了个背风面阳之处坐在一起, 由兵丁守卫着, 开始看信商议。
  辛赞不假思索, 先拆开了赵寰的信。他飞快扫完,绷紧的神情微松,顺手将信递给了右手边的姜醉眉, 对李齐鸣说道:“白沟河渡河的兵, 是二十一娘派来的兵。”
  “二十一娘派兵来了?”姜醉眉诧异了下,接过信看完,再递给了林大文, 皱眉道:“只怕是二十一娘要调整布局。”
  “姜娘子说得是,二十一娘有自己的打算。咦,这是谁的信?”辛赞附和着姜醉眉的话, 将南边来的信, 拿在翻来覆去打量。
  信封上没有落款,只用蜡封着。辛赞也猜不到信是谁写来,拆开信越往下看, 神情越凝重。
  林大文看罢赵寰的信,见到辛赞的脸色很不对劲, 可他没开口说话, 只得旁敲侧击问道:“可是金贼那边有新情况?”
  辛赞手指抓紧了信纸, 此时心情很是复杂。刚想说些什么,瞄见一旁的姜醉眉, 低垂下头,嘴里苦涩蔓延。
  姜醉眉察觉到辛赞的反应, 立刻柳眉一竖,道:“辛郎君,你这是何意,莫非是我在此,你不便说出口......,正是要与金人打仗的关口,你忌惮我在,难道将我看成了金贼的内应,咦,不对劲!”
  她话语一顿,手伸出去,径直夺过了辛赞手上的信,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辛赞哎哎两声,欲去夺回信,又觉着不妥,耷拉下肩膀,满脑门子的烦恼。
  姜醉眉的眉毛几乎飞出去,眼里淬着怒火,快要将手上的信纸引燃。她气得脸都泛白,颤抖着骂道:“丧了天良的狗东西!”
  一把将信纸朝辛赞掷回,连他一并骂了进去:“辛大郎,我是女人,以前嫁人可由不得我选,选了也怨我瞎了狗眼。你一个大男人,读过万卷圣贤书,莫非你也读瞎了眼,猪油蒙了心! 你想升官,你自是回信表衷心,你防着我作甚!”
  辛赞被骂得直往后仰,干笑连连,扎着手想辩驳一二,又插不进去嘴。
  信掉在地上,林大文看了眼姜醉眉,再看眼辛赞,将目光转向信。他眼力极好,看了两行,神情渐渐变得严肃,捡起信读了起来。
  看完之后,林大文再看已经变得坦然,任由姜醉眉跳脚骂的辛赞,慢吞吞折好信。
  等看够了,林大文方伸手去拉姜醉眉,道:“姜娘子,辛郎君一心抗金,岂是贪图富贵权势之人,你错怪他了。”
  姜醉眉还憋着火没散尽,怒瞪着林大文,道:“那他为何看我在,想着要回避,好似我会从中作梗.....”
  骂着骂着,姜醉眉顿时僵住了,讪笑几声,干脆利落曲膝赔了不是,道:“我性子急,不对,性子急也不该迁怒于你。是我气糊涂了,冤枉了你,给你赔不是,你莫要往心里去。”
  辛赞看到姜醉眉脸上在笑,眼眶却红了,双眸晶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未曾掉下来。他暗自叹息一声,“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条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注)
  “姜娘子,你是性情中人,在下不如你。先前是在下的错,实乃小人之心。姜娘子伴随二十一娘从金国征战到此,怎会在此时轻言放弃。”辛赞长揖还礼,再次赔礼。
  姜醉眉别过头,悄然拭去了眼角溢出来的泪。林大文将信还给辛赞,犹豫了下,问道:“辛郎君打算如何做?”
  辛赞洒脱将信撕得粉碎,道:“路上在打仗,在下未曾收到过南边官家的来信。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在下更不是将,说句不该说的话,在下还是刘豫的府尹,身上背着的骂名多了去,不差这一件。”
  林大文笑了起来,拱手道:“在先也小看了辛郎君,郎君高义!”
  辛赞知道林大文起初心存顾虑,虽说赵寰信任他,他到底是在金人手下的伪齐做事。
  大宋还是以南边赵构朝廷为正,眼下南边给他来了密信招抚,他们起疑也是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