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看过《鲁滨逊漂流记》这部小说吗?”华伯涛反问了杨开一句。
  “似乎看过,但记不清了。作者是英国人吧?”杨开回忆道。
  “英国人。”华伯涛点头:“小说的主人公,一个英格兰水手漂流到了一座小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却能运用自己的头脑和双手,修建住所,种植粮食,驯养家畜,制造器具,缝纫衣服,把这个小岛改造成了自己专属的世外桃源。他都可以,为什么有定时补给的守林人不可以?”
  “这……”杨开语噎:“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一做起来,就不是嘴里说的那么简单了。单调的食物,谁都会吃腻味。”
  “每年春分,守林人会领到足量的面粉,盐巴,辣椒粉,还有些可以常年保存的调味料。生活用品则包括了被褥,棉衣,火柴,灯油。猎枪子弹等等。”华伯涛自顾自的说道。
  “只要守林人不好吃懒做,也能动手腌制一些肉类。我看这地方气候还可以,有心的话,还能播撒一些蔬菜种子。过上小农生活。”
  “华教授,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早点见见这位守林人了。要是这次任务完成后,没有啥生活目标了,就再来大兴安岭,跟着他一起与世隔绝。”杨开笑道。
  “不过……”说到这,华伯涛眼中产生了一丝疑惑:“也不知道,守林人还在不在了。”
  “啊?”杨开瞪大了眼:“华教授,你不是说守林人一辈子都在林场待着,一天只出去三趟吗?怎么会不在。”
  “你别忘了这大兴安岭属于哪儿?”华伯涛挑了挑眉头。
  “东北呀!”杨开惊讶于妇孺皆知的问题,华伯涛为什么会拿来问自己。
  “守林人是国民政府的民政机构派来的,现在东北早被小鬼子霸占了,这机构还会在吗?补给还会供应上去吗?弄不好断水断粮,守林人也跟着跑了。”华伯涛担忧的说道。
  华伯涛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顿时沮丧了起来。他们关心的当然不是守林人的去留,而是自己憋下去的肚子。
  “要不这样,咱先进去看看吧!”杨开提议道:“如果守林人还在,万事大吉。如果守林人不在了,我相信他长年累月居住,起码还留下间屋子,咱们今晚可以不用睡帐篷,在屋子里凑合一晚了。”
  “至于吃的,这里不但有陈老板,还有几个会射击的好手,别说野味,就光头顶的那些什么黑雀子,都够咱打个牙祭了。”
  “不准吃鸟!”刘雨薇激动地撅起了嘴。
  “切……”杨开转过了头:“刘医生,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真要是饿极了,逮一只活蹦乱跳的鸟儿放你嘴边,你都得伸出脑袋啃几口。”
  “你……”刘雨薇脸红了,不是羞得,是气得。
  “我什么我?”杨开淡淡一笑:“陈老板,地图在你手上,还是你带路,继续往林子里转转吧!这树呀鸟呀的,看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到处都是树桩子,瞧着晕乎。”
  林场里的大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也极似暗绿色的海底,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途中的树叶缝隙里,偶然有几颗红色的果子,水灵灵、红艳艳,就像一串串红珍珠,在碧绿的叶子的衬托下,特别美丽。刘雨薇想去摘下来尝尝,却被陈天顶一把拦住,陈天顶说这果子叫做癫痫果,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吃了这果子的人,浑身都会像发癫痫病一样的抽搐,直到毒性过来,才会恢复知觉。同时他还告诫大家,没经过他识别之前,千万不要去触摸,和食用任何植物,这样很可能会给大家带来无妄之灾。
  第一二八章 不死传说(3)
  “陈老板,看起来你很熟练。”华伯涛戴上手套,摘下了一颗红色的癫痫果,捻在五指间细细查看。
  片刻,他摇了摇头:“这种浆果,我华伯涛平生,还是一次遇见。”
  红色的果子一经用力挤压,立刻就从中破裂开来,流出一种牛奶色的浓浆,华伯涛抽了抽鼻子,发现这浓浆的味道,还不是一般的鲜甜,让他差点忍不住想放进嘴里尝尝,不过,因为先前刘雨薇的前车之鉴,还有陈天顶的提醒,华伯涛还是中断了这个念头。
  他虽然有神农尝百草的勇气,却不想在这荒郊野外突发癫痫。
  “浆果的汁液甜美,不过,夹杂了一种塑料味的气息。”华伯涛丢掉了癫痫果,然后摘下手套放进了兜里:“我猜测,这股塑料味就是致人疯癫的罪魁祸首,其中可能包含了某种神经性毒素。”
  “管他什么毒素,只要记住不能吃,就行了。”陈天顶笑吟吟的拨开了一丛野草:“还有,纠正一点,我这不叫熟练,而是警惕。”
  “警惕?”华伯涛微微一愣。
  “对,警惕。”陈天顶得意洋洋。
  “又是你们盗墓贼的优良传统吧?”听了两人的谈话,杨开乐了。他觉得,陈天顶不但是一个福星,还是一个妙人。
  “不,不。”陈天顶摇了摇头:“只是针对我个人而言的,这附近的野草,植物,果类,我几乎都能叫出名字,分出药性。其中一半来源于《神农本草》,另一半则是来源于父亲的师傅,那位老摸金生前留下来的笔记。大家都知道,我陈天顶没啥能耐,就是好吃,天上飞的,地下走的,土里长的,我都想尝一口。所以对于这些东西的研究,我是格外细心。毕竟,我可不想死在吃上。”
  “原来你的警惕之心,是这么来的。”杨开哑然失笑。
  “是啊!”陈天顶点头道。
  “陈老板……”
  “等等!”杨开刚想说话,却被陈天顶挥手打断。只见他眯着眼,缓缓地蹲下身子,然后把手伸进了刚才拨开的那丛野草。
  陈天顶的手越探越深。
  就仿佛这晃眼的绿色中,潜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而杨开的心,也随着陈天顶的那只胳膊,一下揪了起来。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一声轻微的响动,陈天顶的手停止了,紧接着慢慢回缩,等那只手完全出来的时候,杨开发现陈天顶的手里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锈迹斑斑的废铁,半月牙形,看样子很是沉重。
  “捕兽夹!”杨开脱口而出,因为他看到这块废铁上布满了人工打磨的锯齿,上面还留有点点血迹。
  “货真价实的捕兽夹。”陈天顶双手一使劲,将夹子分了开来:“不出意外的话,这捕兽夹是守林人摆的陷阱,看大小,是为了抓狍子之类的小动物的。不过中途似乎遇到点情况,这只狍子挣脱开捕兽夹,自己跑了。”
  陈天顶用手沾了点血迹,在指尖捻了捻,说道。
  “大家看着点路走,注意茂密的草丛,既然出现了一个捕兽夹,肯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一边说,一边丢掉手里的东西,转而撇下根树枝,拨打着身前的路。
  “嗯,注意点不是坏事。”杨开对于陈天顶的话,深以为然。
  不过既然有捕兽夹的出现,杨开感觉这座林场里的守林人应该没有逃走。或许小日本在东北闹翻了天,这地儿与世隔绝,他还蒙在鼓里,在那里优哉游哉的烤火呢。念头至此,杨开便迫不及待的将他的想法告诉了华伯涛,华伯涛听完后,也表示极有可能。
  很快,眼前出现的场景就印证了两人的谈话。绕过密林,来到中间的场地时,众人赫然发现,场地的四周,多出了四条用木头和铁丝网围成的栅栏。
  栅栏的四个角紧密衔接,将里面的屋子包裹了起来。
  在栅栏和屋子之间的中空地带,但凡土地,都被精心开垦了一番,全部加起来,估摸着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田地里,种着萝卜,蒜和大包菜等等,虽然有的还没发芽,有的已经枯萎,但覆盖在冰霜下的半截萝卜,还是让杨开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乡村气息。
  这一切,让杨开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守林人,好感倍增。
  他的反应还算波澜不惊,小组的其他人早已沸腾了起来,华伯涛喜形于色,陈天顶四处找门,急着进去和屋子的主人沟通沟通。九筒则将钢盔抛到半空,然后狠狠的抱住了独眼龙,要不是考虑这厮有伤在身,独眼龙真想给他来个背摔。
  “大家今晚的住宿,有着落了。”华伯涛拍了拍栅栏上的木桩,笑道:“有萝卜,包菜,大蒜,不错,都是耐寒的蔬菜,种它们的人有点眼力价。咦,还有小麦呢,哈哈,我想待会咱们不但能吃饱,还能吃好,除去野兽不提,说不定每个人还能喝上一碗可口的蔬菜汤。”
  “从上飞机到现在,吃的不是黄油面包就是罐头,华教授,您这一说蔬菜汤,我的口水就情不自禁的流下来了。”看着满园的蔬菜,杨开由衷的说道。
  “蔬菜好,我待会把这些玩意全给拔了,一锅炖。”赵勇德大大咧咧的刚凑过来,就遭了杨开一记白眼。
  “东西是别人的,人家不开口,你就给拔了,成何体统?”
  “那不是饿嘛!”赵勇德嘀咕了起来。
  “饿也不能这样。”杨开斥责道:“你要端正好态度,现在人家是主,我们是客,想吃,可以用钱买,用东西换,但却决不能用抢这个字,知道吗?纪律,不是光挂在嘴边的,你要是抢了,那和日本鬼子,和汪精卫的伪军有什么区别?”
  杨开的这番话很是义正言辞,说的赵勇德饿意顿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终,还是陈天顶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都自家兄弟,说几句就成了,说多了伤感情。”
  “再者,老赵也就是个空炮筒子,虽然鲁莽了些,但还是晓得轻重的。杨开你也不必担忧,大兴安岭的居民,朴素,性格还豁达。好不容易来一趟投宿,对方就算不收钱,也会高高兴兴,用最好的食物款待我们的。”
  “陈老板,并非款待不款待的问题,我指的是赵勇德这思想……”杨开刚想说,当瞧见赵勇德那委屈的模样时,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算了,干脆不说了吧。
  看到这一幕,陈天顶笑着拍了拍杨开的肩膀:“都到了人家屋子前了,还傻站着干什么,叫门呀?难不成咱一大帮子大老爷们,外带个姑娘家窝在栅栏外,站个一天一夜就能酒足饭饱,精神焕发?”
  “对,还是陈老板聪明。”杨开恍然大悟:“大家激动来激动去,却把最关键的事给忘记了。”
  “呵呵,我哪里是聪明,只是肚子饿了而已,一般肚子非常饿的时候,头脑就比平时灵光许多。”说到这,陈天顶摸了摸小腹,他的手一触下去,腹部顿时传来了一阵咕咕的肠鸣声。
  “陈老板,咱先分头找找,这个栅栏的门在哪,等进了栅栏,就去敲门。”杨开说道。
  “不用找了,刚才你们被菜地勾去魂儿的时候,我就前后看了一通。栅栏是死的,只有一道门,但上面有锁。”陈天顶说道。
  “那就直接喊,我嗓门大。”赵勇德不容分说的叉起腰,走到栅栏旁,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有人吗?开门!”
  “有人吗?开门!”
  他连续喊了十几次,把旁边人的耳朵都震聋了,屋子里都没有丝毫反应。
  “这……这怎么回事?”赵勇德茫然失措的转过了头。
  第一二九章 不死传说(4)
  “华教授不是说过,守林人每天要巡视三次林场吗?”
  杨开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似乎我们赶的很不巧,正踩在了时间点上。这会儿,怕是他还在附近巡山吧!”
  “嗯。”陈天顶指着栅栏里,肯定道:“菜园里的蔬菜还很新鲜,铁丝上也晾了几件衣服,从这两点来看,里面的小屋并没有被遗弃的迹象。所以呀,大伙儿就平心静气的等等吧。”
  说到这,他碰了碰杨开的胳膊,挤眉弄眼道:“我说杨开,指不准等守林人回来,看到咱这多号人,拿刀的拿刀,背枪的背枪。还以为是山匪打劫,腿一软,就晕过去了……”
  “呵呵,小事一桩。陈老板,没看见咱队里有刘医生吗?即便是晕的再厉害,也有法子让他醒。不信你问问老赵,他最清楚。”杨开指的老赵,自然是赵勇德。而话里指的,则是在喇叭口赵勇德被蛇头吓晕的那件事,自那时候起,杨开的心里虽有些芥蒂,但还是对刘雨薇这个小丫头刮目相看了。
  “指战员,你净翻些陈年旧账。”一旁的赵勇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行,这回算我错了。从雪狼湖走到现在,我想大家也累了,一并休息会吧!”杨开挥了挥手,提醒道:“精力旺盛的聊天,吹牛,我不干涉。但记住,千万不要脱离小组范围,九筒胳膊折了,我倒不担心,赵勇德你们几个,属于重点关照对象。话说在前头,要是谁左右瞎窜,给捕兽夹咬到了屁股,这里可没人帮他卸。”言毕,杨开将后背倚靠在了木桩上,闭着眼小憩了起来。林子里虽说没有阳光,但好在不甚寒冷,零下一度的天气对于穿着防寒服的杨开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刺激了,相反还有一似暖意蕴含其中。时不时有阵柔柔的清风拂过面颊,令人心旷神怡。
  大约过了几分钟,杨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是被身边人叫醒的,朦胧的睁开困倦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拿手揉一揉,就听见了赵勇德一阵嚷嚷。
  “守林人来了!”赵勇德那天生的大嗓门,让杨开不禁皱眉。
  “呃……来了就来了,不用大惊小怪。”杨开打了个哈欠,还没埋怨几句,便眼睛一亮,整个人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守林人来了?”
  虽说一个小小的林业管理员,芝麻粒大的职务,没甚稀奇的。但在大兴安岭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此刻能见到一个同类,杨开还是倍感亲切。
  远远看去,在密林深处,的确有一个老人提着柄钢叉,慢悠悠的朝着这边走来。瞧年纪约摸六十岁出头,浓眉大眼,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颇有些勇健之气。他的鼻子就像鹰勾一般往里面弯下,嘴唇干瘪,肤色红里泛白,看五官就带了一些少数民族的血缘关系在里面。若不是一张脸上爬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菊花般绽放,说他实际年龄只有四十岁,杨开也是相信的。唯一遗憾的是,老人似乎脊椎出了毛病,成了驼背,整个背部如一座拱桥似的隆起,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
  看老人的表情,显然已经发现徘徊在自己屋子外的这群奇怪路人了。不过他并没有像先前陈天顶猜测的那样大惊失色。只是停下脚步,将钢叉攥在手里,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林场?”
  他的话不算标准,夹杂着一些生疏的地方用词。当瞧见杨开等几个老兵后背上的枪时,老人的脸陡然一沉,又多问了一句。
  “还有,你们怎么会有枪?山下的猎户,来伐木的民兵我基本都认识,从没见过有你们几个。而且你们的枪……还不是土枪,是军队的真家伙!”说到这,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你们是日本鬼子?”此刻,他的钢叉已经亮了出来。
  “咳咳……”听了守林人的话,前面的华伯涛和陈天顶本能的咳嗽了一声,最终,还是由熟悉风土人情的陈天顶出面,作为小组的代表和守林人进行了沟通。
  “老人家,别激动。这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守林人将信将疑。
  “当然是误会,如果我们是日本鬼子,能说出这么流利的汉话吗?”陈天顶做幕僚那会儿的社交能力派上了用场,开头两句话,不问这,不问那,首先就将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安抚了下来,给彼此都留了一个缓冲的余地。
  “也对!”守林人点点头:“日本鬼子的话,都是鸟语,唧唧喳喳的。咦,莫非你们是汉奸?”
  守林人这话一出口,就连陈天顶这老油子的脸,都有点挂不住了。要知道,汉奸两字在中国那可不是一个好词儿,提到汉奸,人们往往将他们与卖国求荣,日本人的走狗相挂钩。甚至可以说,在民间,老百姓们对汉奸的怨恨更强于日本人,毕竟,日本再怎么闹,都是异族。你一自家人,搀和啥劲儿呀?要是哪一家出了汉奸,轻则族谱蒙羞,重则直接抄家。就算是骂人,汉奸这两字也是不随意出口的,比之直娘贼,狗娘养的,在抗日战争时期,汉奸算是最恶毒的污言秽语了。当下,几个老兵顿时抢上一步,怒火中烧。而赵勇德更是瞪大了眼,差点要去拔刀了,唯有杨开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
  因为一路上,和华伯涛的相处,让他懂得了什么叫换位思考。如果此刻的杨开站在守林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他也会这么想的。东北九省被日本人占据,这是不争的事实,小鬼子管制森严,东北范围内能够佩戴正规军武器的,只有三种人,日本人自己,伪军,还有汉奸。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突然有一队士兵出现在自己的庄园外,荷枪实弹,就不容守林人不生疑了。
  这并非侮辱,只是一种思维惯式。
  想到这,杨开微笑的走上前去,说道:“老人家,我们不是日本人,也不是汉奸,而是中国军队。因为执行某件机密任务,被飞机空降在这里的。所幸福大命大,在大兴安岭走了几天,有惊无险。这不,经过林场时看到了您的屋子,就想来拜访一下,顺便想今晚借宿一下。不过您当时不在,我们就在栅栏外候着,千等万等,可总算是把您给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