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可你为什么从不肯回我的信?你明知道在等的,我也和你一样,想知道你一切是否安好?”
  他的脸上闪现出异样的神情,随即消纵即逝,怔了怔回道,“我知道的,是我对不住你。”
  也就是这样微妙的神情,我便隐约有些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来,难免想到他此时的处境,便劝道,“以前齐伯伯万般希冀你能考取功名,入仕途,但你一直都不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也不知道你来这宫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劝你,歇了这念头吧。倘若你还记得初心,就不会出现这里。”
  他看着我,微微张嘴,却失了声。
  国子监人多嘴杂,我不能久留,有许多一直想讲的话,也来不及说不出口,只是匆匆起身,“我先走一步,你多保重吧!”
  他微微颔首,看着我起身,无动于衷。
  等走出一段路的时候,他大步朝我追了过来,把纸伞强行塞到我手里,柔声道,“外边冷,多穿件衣裳吧……”
  我心头一暖,虽然我们两个今生无缘,但能成为知己好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毕竟相濡以沫,有时候还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凉了一大截。
  他伸手擦了擦我额头上的雨珠,“瑶瑶,以后我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
  一颗心从云端坠入悬崖,我深吸一口气,装作装作若无其事,莞尔道,“齐助教,能否陪我走走。”
  他有些欣喜,大概觉得我已经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彼此身份不同,该刻意避嫌。
  他点点头,打着伞走在我的左手边,春雨好大啊,落在柳色的伞顶上,轻轻跳跃,滴答作响。
  我也是过了这么久,头一回离他这么近,他的呼吸就在眼前,气息似曾相识。
  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终于我还是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去,微微仰头,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隔得很近,我的脸几乎就要贴到他的肩膀。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娘娘请自重。”
  我又气又无奈,伸出脚去往他的靴子上狠狠地一跺。
  他痛得眉头紧皱,微微发怒,“瑶瑶,你又胡闹!”
  娘娘二字是本份,瑶瑶二字是本能。
  语气神态和我未入宫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不过,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想挽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假装遗憾,深叹一口气,“齐修贤,你何必呢?我来找你,并不是来问责的。”
  我说道,“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好歹青梅竹马一场,你我之间就不该有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他神情有些惊讶,随即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吗?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人真是奇怪,自己偷偷摸摸进宫也就算了,还不肯告诉我,我发现之后,他竟然还说这样的话。
  我自然不依,回道,“好啊,只要你肯辞去这助教的职位,并发誓永不再进宫,我便永远都不会再来找你。”
  “你说得这是一回事吗?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他见我不听劝,分明急了,大声朝我囔囔。
  “既然大家都不听劝,那就各走各的独木桥!”我说着,把伞往地上一扔,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这章没写好!(大哭)
  第31章
  也并非是跟他怄气, 他说那番话的时候,我早已经释然了,也放下了一切。
  我只想他好好的, 可是在国子监, 我实在想象不出,和从前的那些凌云壮志, 会差多远。
  我回了宜春宫后,便煮了汪清茶, 坐在亭子里小憩, 闭目养神,听雨声。
  猛然间, 一声剧烈的响动打破了原本的沉寂,我猛地抬头一看, 却是怒火中烧的成章和,他涨红了一张脸, 脖子上还有不少的血痕,束发倾斜, 衣衫凌乱。
  刚刚的响动,就是因为他猛力地拍了桌子。
  我瞧他这狼狈模样, 实在想笑, 最后生生地给憋住了,以做茶作掩饰, 调侃道,“太子殿下莫不是来错地方了?怎么那么大的火气?”
  大概我的神情太过挑衅,他瞪眼看我,二话不说从我手中抢过茶杯一饮而尽。
  茶水是新煮的,滚烫地冒着白气, 他吞了一口,又立马点滴不剩地喷了出来。
  我想,大概他的火气应该更大了。
  “谢瑶,你跟我说实话!”他双手叉腰,果然气得不轻。
  我身躯一震,心道:才一眨眼的功夫,我和齐修贤的事,就被他发现了?
  可也不对啊,陈良娣说他不在宫里,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种种疑虑,交织一起,叫人实在伤透脑筋。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他显然没有耐心再多等,高声催促。
  “囔什么囔!虽为太子也该知晓些礼数吧,难怪曹丞相不待见你,”我一把夺回茶杯,稳稳当当坐下,“说!什么事!”
  见我气势上来了,他先是一愣,嚣张的语气收敛了些,“我问你,女子出嫁从夫,是不是不应该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
  “我大卫国的律法上可有收载这条规矩?”我想,他大概是问了句屁话,为避免他强词夺理,我又补了一句,“若是什么女德之类的书籍上有写,那就当我没说。”
  他想了想,没有回话。
  趁着间隙,我眯起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试探着问,“你不是出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知,他对我的这句问话,置若罔闻,开口说道,“我再问你,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有没有道理?”
  谈话间,我用敏锐的直觉终于嗅出了问题的所在,那就是陈良娣去国子监听学的事,被他给发现了。
  我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茫然地看着他,“没有。”
  “你说婉儿一个人跑去国子监听学也就算了,竟然还不肯告诉我,要不是今日我有事折回霜云殿,她是不是打算就这样把我蒙在鼓里?她喜欢念书,我就请了最好的夫子,留在殿内陪她。可她偏要往那人多的地方跑,这分明就是成心和我作对!我成章和哪里就亏待她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太阳果真从西边爬出来了,他们两小口子吵架,竟要找我评理?
  果然这东宫里,女人太多或者太少,都是个麻烦。
  眼下这东宫只有我和陈良娣两个人,可怜他成章和受了气,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我想,他定然也是在百般无奈之下,才找的我。
  心里,也必定是非常不情愿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痛不痒道,“我倒是觉得,去就去了呗,良娣她一个人在殿内看书肯定闷得慌,国子监好啊!里面有那么多温文儒雅的男学生,赏心悦目的……”
  我这是专门逮着他的毛发,倒撸,胆子也忒大了些,因为我除此之外,的却想不通,一向恩爱的两人,为何突然红了脸。
  “你是没去过国子监,那里边的男子本就比女子多,”他气得挥袖,语无伦次道,“若有男子注意到她,岂不是叫人占尽了眼底的便宜?”
  我越听越糊涂了,她好歹也是个良娣,你这太子也不至于窝囊到那个地步吧!若真有男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对良娣起了邪念,拖出去斩首示众便可,哪还有这么多可磨叽的?
  况且,这样子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于是,我便推断出,此事定是成章和的一面之词,不禁叹气,笑出声来,“你是怕良娣去偷看别家的男子吧!”
  我说,“你吃醋了!”
  “没有的事,她若真敢这般放肆,我定不会心慈手软,况且她心中只有我一人。”脱口而出,相当自信,只是语气稍稍有些凌乱。
  他也不是擅长说慌的人,一说谎就脸红,瞒都瞒不住。
  “哦!是吗?”我抿了一小口清茶问道,“那你脖子上血痕是怎么一回事?别告诉我是宫里御猫的功劳。”
  他一时无话,用一种极不服气的眼神看了看我。
  也就在这样的眼神中,我竟然还看出来一起哀怨和委屈。
  “你们吵架了?”我追问道。
  “……”
  他仍旧没有回话,但我却听到了那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我忍不住皱眉,“仅仅是因为听学这件事,而让一向温和的良娣,如此中伤于你,成章和你可真够有能耐啊!我谢瑶,甘拜下风!”
  没想到,他听完这话,反倒不乐意了,再次拍桌起身,“我们两个吵架还不是因为你!而你却像个无事人一样,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
  我也生气啊!他本来就比我高,我他站着我坐着,气势上就输了个彻底。于是我也跟着起身,脚一蹬,稳稳地站在了石凳上,“成章和,你把话说清楚了,你们两个吵架,于我又何干系?你如果是想来求安慰的,那我告诉你走错门,找错人了!”
  他同样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咬牙,“要不是生辰宴那晚,你勾引我,邀我私会,又送我衣裳的,我又怎么会单独抛下她?她又怎么会吃醋,怎么会生气!”
  “你说什么,我勾引你,”我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耳朵也快聋了,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摸一摸自己的良心,我什么时候勾引过你?”
  他的语气一下子就轻了下去,心虚道,“总之,对我投怀送抱,为我宽衣解带,那也是一样的。莫不是,对别的男子也做过这样的事?”
  我一下子没了脾气,生辰宴那晚的事就是个天大的误会,可我却什么都不能说,只当是哑巴吃了黄连亏。
  “是!我是勾引了你,那你不是没上当吗?我可没有抢走你为良娣守着的清白!”我心里有苦,只能尽量从语气中发泄了。
  成章和阴沉着脸孔,颇有山雨欲来的架势,“要不是你那天装神弄鬼地让我赴约,我就也不用欺瞒她。到头来,还被婉儿撞了个正着。”
  事到如今,废了这么多的口舌,我总算弄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来龙去脉。
  “良娣觉得你不信任她,更误会自己在你的眼里,是个善妒的女人,而你又觉得在听学一事上,良娣又不信任你,所以你们两个就吵架了。”我虽脸上没有半分嫌弃的神情,可打心底里,是真的鄙视成章和。
  就这种鸡毛蒜皮,互相猜忌的事情,值得这么上纲上线,还非要让我评评理?
  要不是当今圣上仍旧康健,我都险些怀疑成章和的储君之位,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得到的?就这样的胸襟,也配当国君。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不过,我也不想争什么输赢,”他肚子的怒气,终于消退地差不多了,坐下身去,说道,“素日里,你和婉儿走得最近,也最为亲密,所以你一定有办法,让她来同我赔礼道歉。”
  我也跟着跳下石凳,坐下身来,嗤笑道,“成章和你平日里不总是心高气傲的吗?怎么也有求我的时候。”
  “你只说,帮不帮我?”他求人的样子,依旧十分猖狂,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你们是头一回吵架吗?霜云殿离你的寝居那么近,眯着眼就到了,太后娘娘也说了,夫妻本就没有隔夜的仇,这种事,你得自己去,方显诚意。”
  他语气生硬,再次摔了杯子,“我不去。”
  “你不是不想去,你是进不去吧!”我心道,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所以成章和才会抛下颜面过来找我帮忙。
  “我是太子,这是命令。不去也得去!”
  我冷哼一声,“这件事,本就你的不对!女人是用来宠的,不来用来和你讲大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