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2开始的赶山生涯 第25节
  “我不是想着你受伤了,大娘和老妹儿肯定很忙,我要是去了,肯定又是把手头的事儿都丢下,可不能耽搁她们。”吕律解释道。
  陈秀清走到近前,立马注意到吕律踩跟穿着黄胶鞋肿得老粗的脚:“咋回事啊这是?”
  “哪天晚上从你们家里出来,走过你隔壁的门前,他们家在路上倒了垃圾,里面有生锈的钉子,被我踩到了,我还想着这是小问题,养上两天就没事儿,没想到成了这样。”吕律苦笑道。
  “隔壁……江显昌家,他家是这么个习惯,别说扫地的垃圾了,就连打死的耗子都能随手往路上扔,他才不管别人嫌不嫌臭,只要不碍着他家就不管。你看看屯里,哪家都是往自家的粪塘里送,就他家,啥都能往大路上扔。
  前些年,他家里娃还小的时候,裹灰的屎尿一样往路上倒,弄得他门前那段路跟茅房似的,为了这事儿,屯长还说过,可人家不改也没法……唉!”
  陈秀清摇摇头,作为邻居,他家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江显昌,就是“怂狗家”的男主人。
  从打认识起,吕律对他家的感官就不太好,也算是吕律上一世接触得比较多的一个人,因为他是车老板,通常叫做车老板子。
  车老板子,说白了就是赶马车、牛车或是驴车的车把式。
  一杆大鞭子甩得啪啪响,东北大平原上响起噔噔噔的牲口蹄子声,尤其是赶集的时候,一路上弄得人欢马叫,挺壮观。
  到了后来,无论是开拖拉机、大汽车还是小轿车的,都叫车老板子。
  这种叫法,多少有点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
  车老板在这年头牛气啊!
  一般人平时要进趟城捎个脚,需要从外面捎点东西回来,或是要运送东西去别的地方,都得求人家,而且,他们四处走动,见多识广,苦钱也比普通人相对容易,走到哪儿,抱着根鞭子,都有点儿鼻孔朝天的架势。
  前世家里山货收购点开起来以后,临时找不到汽车拉东西,或是东西少划不来请汽车的时候,吕律没少找他。
  原本以为见识过不少东西,眼界会大一些,江显昌不一样,事事斤斤计较,抠抠搜搜的,动辄以钱说话,就一掉钱眼里的人。
  女的也不是啥善茬,尤其嘴碎,还特别能编能说,有的没的,都能在她简单臆想后就往外叭叭。
  吕律回秀山屯的时候还好些,他人没在,两家人没少隔着栅栏吵嘴,见收购点事情渐渐红火,想是眼红了的缘故,暗地里没少使绊子,在吕律生意失败后,更是落井下石,不少难听话就是从他们家流出来的。
  这一世……吕律微微皱眉后,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第36章 疗伤
  “爷们,你咋能在这干等着……要不是周方敬跟我说了,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王德民扛着锄头急匆匆地赶回来,老远就先叫开了。
  是周方敬说的……吕律没想到,他还真帮忙去叫王德民了,倒是挺热心的一个人。
  吕律心里暗暗记下这份好。
  “老是跑来麻烦你,这不是怕耽搁你吗?”吕律笑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医生,干的就是这行当,那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王德民走到近前,将锄头往地上一放,蹲在吕律面前,将他的脚抬起来看了下,又用指头在伤口周边戳了戳:“疼不疼?”
  “有点!”吕律微微皱了下眉头。
  就刚才王德民戳那几下,里面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你咋不早点来看,这钉子扎得可不浅,里面脓都扩开了……越耽搁越麻烦,小伤也能酿成大事儿,这要得了破伤风,可是会要命的。来来来,跟我进屋……”
  王德明先是开了院门,又折返回来搀着吕律进了屋子,让吕律上炕后,他去洗了手,顺便取来药箱,从箱子里翻找出酒精、棉球,还有一把柳叶形小刀。
  刀子以黑铁锻制,谈不上精巧,顶多能说是比较小而已,打磨得倒是很锋利。
  在这些年头,赤脚医生绝对称得上屠龙勇士,条件艰难,亦能凭借简单粗糙的工具对抗伤病,活人无数。
  “得割开个口子,把里面的脓血和脏东西全给挤出来,再清洗消毒、上药和打针,才能好。”
  王德民先用钳子夹了棉球,蘸了酒精,将吕律脚底伤口及周围擦拭消毒,随后拿起小刀,也蘸了酒精,让在一旁的陈秀清帮忙用火柴点燃。
  幽蓝的火焰在刀身上燃烧数秒熄灭后,王德民看向吕律:“爷们,你忍着点,这脚上不好扎针,只能硬来了,会有点疼。”
  吕律点点头:“好!”
  没办法,以现在的条件,怕是去区上的卫生院,也是直接这么处理,麻醉剂什么的,就别想了,这只是小伤。
  陈秀清被熊瞎子挠了一爪子,那么重的伤,用的还是银针穴位麻痹呢。
  王德民拖了凳子在炕边坐下,左手抓住吕律脚掌,又强调道:“可不敢乱动哈!”
  吕律心头还真有些紧张,稍微做下心里建设后,咬牙道:“来吧!”
  王德民也手上用力,抓住吕律脚掌,然后刀子贴上去,动作极快地一刀在伤口部位割开一个差不多两厘米的小口。
  一下子,钻心的疼痛让吕律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倒吸凉气。
  王德民看着吕律笑了笑:“还得再忍忍,里面的脓血比较多,得挤出来,还要用酒精消毒……”
  “刀子都忍了,还怕这些!”吕律再一次咬紧牙关硬挺。
  王德民放下刀子,双手齐上,对着伤口一阵挤压。
  这疼痛不比动刀子差,他一番硬挺,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沁了出来。
  随后,王德民取了镊子,夹着棉球,将流出的脓水擦拭干净:“看看,就是这东西,让你的脚溃脓!”
  看着棉球上粘着的几小块细碎铁锈,吕律也很无语。
  就这么点小东西,就能将自己折腾得够呛。
  “脏东西取出来就问题不大了!”王德民说着,用蘸了酒精的棉球对着伤口仔细擦拭清洗。
  吕律又好好体验了一把酒精的厉害。
  清洗干净后,王德民这才给吕律用上盘尼西林药粉敷好,又用绷带帮他缠上。
  这还没完,他接着从铝盒中取出一个玻璃针管,抽了半管针水:“把裤子脱了,给你打一针消炎针。”
  吕律嘴角一阵抽搐。
  说实话,给脚上开刀挤脓水和消毒上药,吕律都没那么怕,唯独在屁股上打针,单是说到这个事儿,他屁股就忍不住一阵抽搐。
  源于小时候给屁股上打针的恐怖记忆。
  “大爷,要不干脆给我挂一针得了!”吕律商量道。
  相比起往屁股上扎针,他更愿意看着针头从自己手背上的血管中扎入。
  “我针水都抽好了……防破伤风的。”王德民晃了晃手中针管,注意到吕律看着自己手中针管的神情,笑道:“你该不会是怕打针吧?”
  “怎么会……”
  吕律死不承认,一个大男人怕打针,这种事情说出去,怕是得被人笑话。
  而且,破伤风针,确实该打。
  他翻身坐起,几下解除裤带,将自己左半边屁股露出来,看到王德民推动针管,将里面的空气排出,针水滋溜冒出一小股的时候,赶忙将脑向一旁。
  不敢看啊!
  屁股上传来酒精棉球擦拭的时候,他心里就开始莫名地忐忑,连屁股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在针头猛地插入的时候,他脸色一下子发白,直到针头拔掉,才慢慢缓和。
  得,再一次成功加重屁股打针的心里阴影。
  不过,好歹是装过来了。
  吕律长长地舒了口气。
  “行了,待会儿,我再给你开点消炎药!”王德民笑笑,转而看向在一旁憋着笑的陈秀清:“清子,你要不要也来一针?”
  吕律的反应可是完全落到陈秀清眼中的,他自己也对此也有深刻感受,听到王德民这么一问,他连忙摇头:“我身上的伤恢复得很快,也没有发炎,就不用了。”
  王德民也不去逗弄陈秀清,他将针头从针管上拆卸下来放到铝盒子里,玻璃注射器也拆开,这些东西可都是要用水煮消毒,重复使用的。
  “两位爷们,今天就在这吃中午饭,你们聊着,我去给你们做饭。”他快速地收拾好东西,给吕律开了消炎药用报纸包好,笑着说道。
  “大爷,就别忙活了,我还得回地窨子,昨天晚上吃剩的饭菜都还有不少,还有元宝和狗崽没喂……”吕律一边说着,一边将裤子掖上。
  元宝和狗崽没喂,这是个好借口,吕律用得顺手。
  主要是不好麻烦、耽搁王德民。
  “吃饭肯定是上我那里去更合适,我妈和妹妹都快回来了,她们做起来更快些,大爷,你就别忙活了,一起到我家里去吃,呆会大娘回来了,叫上大娘一起。”陈秀清那会放过将吕律请到家中的机会,也紧跟着说道。
  “喂狗,不急那一会儿。”
  王德民直接就瞪了回来,吕律的拒绝,让他有些不高兴,回头又看向陈秀清:“清子,我在吕律那里吃过饭,也在你们家吃过饭,咋地,让你们在我家吃顿饭就这么难?这你还跟我争?不是那个人,大爷还不留呢。”
  “脚上有伤,我走不快,回去得要些时间……”吕律笑道。
  “吃完饭,我用架子车送你回去,多大点事儿啊!”王德民沉着脸:“都老实在屋里呆着,不吃饭不准走。”
  盛情难却,再推辞就真矫情了。
  “那行吧!”吕律点头应了下来。
  “我回去跟妹妹和妈说一声,省得她们回来看不到我人又急!”陈秀清想了想,说道。
  “呆会你大娘回来,我会让她去说,你就别瞎折腾了!”王德民很不放心地看了陈秀清一眼,非常怀疑他这是不留下来吃饭的借口。
  陈秀清只能笑笑,也跟着在炕上坐下。
  见状,王德民这才放心地忙活。
  他先给两人取了保温瓶泡了茶水,出屋后,很快听到了院子中传来鸡的惊叫声。
  吕律和陈秀清对视一眼,两人赶忙朝炕边的窗户看去,看到王德民提着把刀,正在追着院子中那只最大的母鸡。
  这年头,人们都习惯早上在将鸡放出来的时候,用指头从鸡屁眼里探探有没有蛋,有蛋的话,就将鸡关鸡窝里,直到鸡蛋下出来才会把母鸡放掉。
  主要就是为防止母鸡跑到外面野地里或是别人家里下蛋。
  鸡被捉习惯了,眼看跑不掉,干脆蹲地上不动,很容易就被抓住。
  鸡蛋可是好东西啊,平时都舍不得吃留着卖的,更别说杀母鸡了。
  陈秀清刚准备开口阻止,却被吕律给拦了下来,小声道:“呆会多给点医药费就行。”
  “大爷会要吗?”陈秀清微微皱了下眉头。
  “放心,我有办法!”吕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