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刘思宽走回门禁前,按下了另一户亮着灯的门铃。对讲机接通,刘思宽非常礼貌的说:“你好,我是本楼一家住户的男朋友。女朋友生气了,不让进门,您能帮我开下门吗?”
  门禁没有回应,刘思宽坦然的面向摄像头,耐心的等待。没多久,咔哒一声轻响,门禁开了。刘思宽对着话筒道了谢,三步并作两步的往6楼跑。
  到了顾盼家门口,刘思宽再发了条微信:“我在你门口,能开门吗?”
  顾盼啪的把灯按灭,然后回复:“我明天要上班。”
  “对不起。”
  顾盼无奈了,揉着眉心,打开了房门,隔着防盗门问:“少爷,工作党表示非常困,求放过。”
  刘思宽无比惊讶,张大着嘴:“呃,你居然开门了。”
  顾盼隔着防盗门,问:“你怎么上来的?”
  刘思宽傻笑了两声,没敢说实话。
  顾盼似笑非笑的说:“如果我是你,会找亮着灯的人家,一家家按门铃,编各种理由让他们开门放人。等到了6楼,实在敲不开房门,明天会直接去晓意堵人。”
  刘思宽干笑:“感觉我们上过同一个培训班。”看,多么相似的思维方式啊!简直天生一对!
  顾盼翻个白眼:“谁让我做的是服务业,没有交代保安,把你拦在公司门外的可能呢?所以,有什么非要说的话,请在15分钟内陈述清楚,不然电量告急的我,恐怕控制不住脾气。”
  刘思宽正要开口,却被顾盼的补充说明打断:“远房亲戚不靠谱的锅不必自己顶,今晚我跟你小姨也没有任何不愉快。”
  刘思宽无奈:“你把话堵死,是不是想撤回刚才15分钟的陈述时间?”
  “我顾某人从来一言九鼎,”顾盼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可以开始表演了。”
  刘思宽轻笑:“伸手。”
  顾盼疑惑。
  刘思宽穿过防盗门,抓住了顾盼的手。
  然后,顾盼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入了自己的手心。
  “网上订的,没来得及包装。”
  顾盼打开手掌,上面躺着只圆滚滚的水晶熊猫。请问这是什么操作?
  刘思宽笑笑,“熊猫盼盼很可爱,但熊猫眼的盼盼我会愧疚。不打搅你了,晚安!”
  本以为会有长篇大论的各种道歉的顾盼呆了一下,回过神时,刘思宽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楼道里。
  顾盼生于1990年,那一年亚运会,吉祥物熊猫盼盼家喻户晓。刚出生的她,被父母起名叫盼盼,表示她在他们心中像熊猫一样宝贝。可是7年后,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变成了另一个人。
  当年顾盼,不能准确的描述复杂情感,幼稚的把一切不满都迁怒给了熊猫。于是慢慢的,所有的亲友都知道,因熊猫得名的盼盼,讨厌熊猫。然后,再没有人送过她熊猫。
  熊猫吊坠挂在细细的白金链子上,异常的精致。水晶的切割面在灯光下,反射着斑斓的光芒。
  顾盼走回卧室,打开了梳妆台的第二层抽屉。抽屉垫着绒布,绒布上纵横的薄木板隔出了一个个5平方厘米大小的首饰格子。20个格子里空无一物,因为主人买回梳妆台后,从来没打开过它。今晚的熊猫吊坠,总算让精心设计的抽屉,有了用武之地。
  凌晨1点的街道上,几家烧烤店和甜品店里,三三两两的坐着聊天的人。刘思宽把车停在马路边,透过两栋楼之间的空隙,刚好可以看到顾盼家的窗。总算凉下来的空气带着榕树的清香,让人心情不自觉的放松。刘思宽静静的等着,一直到顾盼的灯熄灭,才发动引擎,离开了海棠花园。
  希望水晶熊猫,能伴你一夜好眠。
  第20章 吃里扒外?
  晓意家居馆。
  曹海良坐在办公室,盯着朋友圈里,爱家设计师龙立新刚晒出来的图,脸上阴晴不定。前段时间,有人传顾盼帮爱家做设计的风言风语,居然是真的!最近生意不大好,顾盼,是对收入不满了么?
  他给老板白晓东发了条信息,又坐在电脑前想了一阵,才在微信上点开了顾盼的头像:“盼盼,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顾盼接到信息,起身走到了曹海良的办公室,敲门而入。
  曹海良心情不是很好,开门见山的问:“你是不是帮爱家做设计了?”
  “啊?”顾盼莫名其妙,“我帮爱家做什么设计?”说完心里一突,刘思宽曾经说过,他们跟爱家有合作。难道刘思宽的同事拿了设计稿后,是拿去爱家做的定制?确实很有可能。
  做技术的多半城府不深,且顾盼年轻,远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曹海良揣度着顾盼微妙的表情变化,心里有了底。他拿起手机,指着朋友圈里的图片:“那这个玻璃门你怎么解释?”
  顾盼看了看图,有个书架玻璃门的特写,配的文字说明是——不要让你心爱的书籍,与灰尘共舞。当场无语了。家居行业的生存之道,其实在视觉效果。书架装玻璃门的设计,在效果图阶段,很容易显的特别土,所以设计师都不爱用。可是客户又不都是没有生活经验的小白领,但凡做过家务,谁不知道书架玻璃门的重要性?玻璃门倒真是她做的,但是曹海良拿张设计图来诈她,当她二百五?
  曹海良见顾盼不说话,点开另一张图说:“还有这个梳妆台,不是你的设计!?”
  顾盼忍不住嘲讽:“曹先生,您这是刚从美利坚留学回国?不知道我们知识产权是一纸空文?”
  曹海良啪的把手机拍在了桌面上:“顾盼!你接私活是违背合约的,看在你是老员工的份上,公司没跟你计较。但是你接到竞争对手家里就过分了!”
  顾盼冷冷的说:“第一,我与公司签的是劳动合约,不是卖身契,并且没有签竞业协议。换句话说,我上班时间归公司,下班时间则属于我自己。不管我是做兼职也好,还是在家里看电视剧追综艺也好,都属于个人自由。第二,从道义上来讲,我的确不合适帮爱家做设计,事实上也没有帮过。你拿着两张图,凭空污蔑我,是什么意思?”
  曹海良气乐了,一下下指着图上的玻璃门:“这不是你在公司做的设计稿?梳妆台我们有出品,爱家抄走不奇怪。可是玻璃门并没有投入生产,你别告诉我,爱家黑进了我们公司的电脑!”
  顾盼冷笑:“不是你说做这款玻璃门,成本控制不住,所以这稿设计你根本没给我通过。既然你代表公司否认了我的工作成果,我不能用在别的地方了?”
  “所以你承认你帮爱家做设计了?”
  “请问你的逻辑是体育老师教的吗?”顾盼难以置信的问,“别的地方等于爱家,你当花城的装修公司死绝了,只剩我们跟爱家了?”
  “你以为我光凭一张图纸就轻率的找你谈话?”曹海良阴着脸说,“我和白总都是从爱家出来的,这点从来没瞒过你。我有的是在爱家的熟人,你帮他们做设计的事早有传闻,我一直没信。直到今天,看到了原本该属于我们公司的设计图,被龙立新晒在了朋友圈里!顾盼,这件事很严肃,不要逼公司动用法律手段。”
  顾盼抽抽嘴角,曹海良是不是对老油条有什么误解?话说,这话拿去吓刚毕业的周放够使吗?她与曹海良本来就矛盾重重,于是很不给面子的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您随意!我等律师函。”
  曹海良当即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别说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打官司有多扯,即使真的撕破脸,又怎么取证?只要没被抓到在公司接私活,劳动仲裁是不可能偏向公司方的。
  顾盼坐在办公椅上,双手抱胸,不动如山。她对曹海良早有不满。外行指挥内行,做事毫无条理。能当上店长,无非是他有注资晓意,目前持股10%。不是说曹海良对晓意没有贡献,日常管理、以及对外业务,都是他操持。但是,对设计师的态度,真的相当刻薄了。
  曹海良敲着桌子:“你不要忘记你是晓意的员工!平常工作态度我就不说你了,难道你还觉得接私活理直气壮了?”
  “请问,我平时工作态度哪里值得说?”
  “你前两天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我说了你什么没有?”
  “刮台风,暴雨积水堵路怪我咯!?我迟到,你扣我工资,天经地义。哪条劳动法规定,员工因台风迟到,罪不可赦!?”
  曹海良火了:“你看看,你什么态度!?”
  顾盼腾的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的说:“想炒我直接点,不用拐弯抹角!”
  曹海良从椅子上弹起:“你是不是跟爱家谈好了?”
  顾盼差点被气炸,因为她记得白晓东的人情,爱家出到两倍薪水,她都婉言谢绝,对外只说白晓东给了她股份。妈的曹海良竟然真的敢拿她当傻逼!
  顾盼不知道白晓东的口头承诺毫无保障吗?她一清二楚。她只是选择相信白晓东,相信那个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人。可是,那不代表她是个好骗的智障!曹海良把她三年兢兢业业的付出当什么了?成功把一个资深设计师忽悠瘸了的成就吗?
  艹你大爷!三年来,顾盼头一次产生了离职的念头。她留在晓意,是因为有感情,而不是晓意真的那么值得留恋!从今年初开始,晓意的生意一直不大好。聪明的设计师,早应该找好下家,远离泥潭。顾盼无非仗着老天饿不死手艺人,愿意与晓意同舟共济。万万没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在股东曹海良眼里,一文不值!
  “爱家也不是那么好的。”曹海良发现自己太激动,赶紧放缓了语气,“在那边工资再高,也是个打工的。你别忘了,你可是晓意的创始团队的成员。你想想阿里巴巴的八大金刚,现在是什么身价?你还年轻,眼光可以放长远一点。”
  顾盼单刀直入:“股权协议什么时候签?”
  曹海良刚缓和的表情,再次变的僵硬。
  “互联网时代了,画饼麻烦走点心好吗?”顾盼从来不是个温良恭俭让的性子,她对客户的温和耐心,纯粹因为爱钱。她还没有火气全开,只稍微露出点锋芒,曹海良已经有些招架不住。技术工种,自有来去如风的霸气。跟管理层掀桌是常态,曹海良大概是被她的敬业惯的找不着北了!
  “那个……早晚的事嘛,不急一时,公司现在情况不大好,谈股权也没意思。”曹海良干笑,“没有融到资的时候,合约也没什么用。公司等到融资的时候,会正式更大家签股权协议的。到时候你肯定是最多的,这个你放心。”
  曹海良嘴上说着安抚的话,心里却越来越沉。他不清楚爱家跟顾盼谈到了什么程度,如果顾盼被爱家挖走,晓意损失的不止是一个设计师,还有捏在她手中的大把客户。那对目前举步维艰的情况,无疑是雪上加霜。
  顾盼不想撕的太难看,因此没有在股权上穷追猛打。但是她也不想让曹海良觉得她好欺负,于是拉回话题:“我给爱家做设计的事,你听谁说的?”
  曹海良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顾盼木着脸:“怎么不是大事了?嘴皮子一张,我就变成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了。不把造谣的人揪出来照脸抽,当我顾盼是菩萨?”
  曹海良哪里肯说,他阴着脸,含混的敷衍:“你不认识。”
  “没关系,你说出来,我等下就认识了。”顾盼没那么好糊弄,“爱家阳光乐园店在我们斜对面,我跟他们店长挺熟的。”
  曹海良心下一突!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顾盼在向他暗示,如果不让她满意,她很可能跳槽!
  曹海良咬牙切齿!但他怎么可能把消息来源告诉顾盼?一方面,顾盼真跑去对面闹场,他会很没面子;另一方面,他的消息渠道,对顾盼是种制约——我在这行资历老人脉广,你跳不出我的手掌心。但很显然,顾盼开始胡搅蛮缠。女人要撒泼,男人多是没办法的。
  曹海良忍着气,语气尽量平静的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说不是就不是。”
  顾盼点点头,转身甩门出去了。
  曹海良脸色更加难看,拿起手机给白晓东发了条信息:“盼盼脾气越来越坏了!还有,她好像的确跟爱家那边有联系。”
  白晓东正坐在咖啡厅里,与客户谈生意,晓意继续做居民市场,绝对是条死路。他们迫切需要转型,去做商业项目。可是,商业项目的丰厚且稳定的利润,不止他能看到。三年前,他在爱家提议做地产市场时,当时的爱家高层否决了他的申请,于是他辞职,出来创业。但没想到,他经营两年,刚刚站稳脚跟向地产伸出触角时,巨无霸的爱家突然出手,直接与数家地产公司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
  小小的晓意,对上蛮横的资本,是漂浮撼大树一般的无力。白晓东一退再退,在夹缝中艰难求存,寄希望于自家低廉的运营成本,能取得些许优势。他当然挂心曹海良与顾盼的谈话,顾盼目前对晓意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可他现在顾不上,只看了眼屏幕,知道谈话效果不是太好,暗自做了个抽空与顾盼谈谈的决定,又进入了工作当中。
  但很快,他没办法淡定了!随着手机叮咚一声响,屏幕闪出新邮件提示。邮件的标题为“辞职信”,落款:顾盼。
  白晓东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依旧从容不迫的跟客户推荐着自家产品。好不容送走客户,白晓东立刻小跑进地下车库,坐进车里,一踩油门,直奔晓意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要出门,为了避免老年痴呆发作,中午提前发,但是明天依然是7点。
  第21章 我们聊聊?
  顾盼静静的坐在桌前,看着工作计划里成排的未完成设计,一动不动。她没有迫切离开晓意的想法,工作三年,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不会天真的以为换个地方,就不会有二逼上司。她只是不满的情绪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难免要消磨掉一些感情。
  号称辞职,也算办公室斗争里常见的招数了。在“忠心一票否决制”的职场内,这招算不得高明。因为一旦叫嚣着辞职,老板心里必然产生疙瘩。想要消弭疙瘩,要付出的心血,比一个没闹过辞职的新人多的多。
  顾盼是有些疲倦了。她站在了走与留的两可之间。欠下白晓东的人情,她自认为顶住高薪的诱惑,已经仁至义尽。何况,还人情不止在他手下工作一种方式。
  白晓东迟迟不肯签股权协议,是顾盼心中从不与人诉说的刺。就如曹海良所说,没有融到资之前,股权协议并没有什么卵用,公司做不下去或者发展不起来,即成废纸。可话说回来,一张废纸都不愿意给,白晓东对她的信任,就很值得考量了。
  下午6点,顾盼接到了白晓东的信息:“今晚有空吗?如果没有别的事,能不能在公司等等我?我堵在路上了,大概七点钟到。你可以先去吃个饭,算加班餐,月底填单给我报销。”
  顾盼神色沉了沉,她之前一直没想过,白晓东和曹海良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的可能。白海东从来是温柔和气的,不像老板,倒像个体贴的大哥哥。不止对她关怀备至,每逢天气恶劣,总会在公司群里殷殷叮嘱大家注意安全。如果因天气原因,迟到人数过半,立刻取消当日考勤,显得十分人性化。
  可是如此细致的一个人,却放任曹海良的严厉,稍微想想,便知道是驭下之术了。
  那么,今天的谈话包括律师函的恐吓,也是白晓东授意的吗?顾盼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揣度白晓东,因此寄出了辞职信试探。实在闹翻了,重新找工作而已。她平时生活节俭,拒绝信用卡,拒绝不理智消费,银行卡里躺着不少存款。哪怕她不想工作在家浪一整年,房贷都不是问题。
  不得不说,顾盼对白晓东多少有些失望。天热,她没什么胃口,泡了杯奶茶,抱在手里慢慢喝着。
  白晓东很准时,7点钟踏进了公司。晓意已经下班,外面的卷闸门拉的严严实实,他从后门开锁进去,看见了顾盼办公室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亮了一方天地。
  敲开玻璃门,白晓东笑问:“等久了吧?来我办公室,请你尝尝我刚买的祁门红茶。”
  顾盼起身,笑着应了声好,跟着白晓东进了他的办公室。
  岭东人对茶有股别样的执着,几乎每家公司,都能在老板或者员工的桌上翻出几套装备。区别在于,老板通常有独立的办公室,配置漂亮的茶桌,普通员工则可能就是个小茶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