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但李卓曜印象最深的还是浏阳河畔的烟花。烟花遮天蔽日,像是全世界的东风夜放花千树,都聚集在了这里,扑簌簌地抖落。旁边的广场上甚至还有打铁花表演。高空中的烟花坠落,与低空高扬的铁花迅速碰撞,那是李卓曜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如此壮丽的、真正意义上的火树银花。
  他跟周楚澜在盛大的烟花雨下接吻。
  烟花对他们两人来说是一件重要的爱情信物。重逢的时候是因为它,在一起的时候又能经常看到它。甚至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七夕夜,周楚澜花了一个月的家教工资,订了湘江边上的一个豪华民宿,150平的复式大平层。
  “这里,是全长沙高空俯瞰橘洲烟花的最佳视角。跟在我们学校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周楚澜说。
  那天是周六,长沙这座城市,每周六晚在橘子洲头,都会燃起灿烂烟火。
  周楚澜只是想给他,自己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他觉得李卓曜跟自己在一起,好像都是他在迁就:比如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找各种借口,回回喊着去三食堂;实习租房子也租在了中南美院附近,李卓曜每天开40分钟车,挤着早高峰上班,晚高峰下班——甚至一个月有半个月时间都在10点以后下班,电视人忙起节目来,没有什么正常的作息,只为了换取一点珍贵的俩人独处时光。
  周楚澜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给过李卓曜实质性的东西:除了性和爱。但爱,说起来好像又是一件很虚无主义的事。在周楚澜眼里,李卓曜来长沙好几个月,似乎已经“降维”成了普通人的生活。所以那个月他省吃俭用,攒下了一个月的工资,转遍了江边号称“俯瞰橘洲烟花最佳视角”的酒店跟民宿,最后定了本地的一个奢华民宿,开了一个别墅间。
  周楚澜想象中李卓曜的家,应该就长这样,比那些千篇一律的高级酒店更像他的家。他知道李卓曜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很想家,所以订了这里。
  烟花在窗畔升空的那一刻,他们赤裸着在床上相拥,抵达了某个共同战栗的时刻。
  李卓曜曾经以为自己会跟周楚澜这么细水长流的走下去,也许等他们毕业后一个去北京,一个去美国,要先过上两年异国恋的生活,待自己回国后便可以稳定下来。也许他要用一段时间来慢慢说服父母——其实主要是关于自己的性取向问题。他觉得,父母只要能接受这件事,那么肯定会接受周楚澜。一个长得好看、成绩好、就读于顶尖美术院校的才华横溢的人,家境的困苦这唯一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短板,完全无法掩藏他身上的光芒。
  他们是完全合拍的完美恋人。
  但后来却由于无常,走向了一个破碎的结局。回忆铺天盖地的涌入脑海,李卓曜在启华禅寺的莲花坐垫上,足足跪了一个下午,醒来的时候膝盖酸麻。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当年那场足以被称为厄运的人祸,发生的缘由是什么。
  是因为2015年的秋天,周楚澜的辅导员打来的那个电话吗?
  还是……回溯到更远的时候,那天他跟周楚澜在篮球场碰到那个叫陈夜的人,李卓曜一时不忍,借给了他两万块钱。
  那天是个周二的下午,周楚澜正在图书馆,忽然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周楚澜,你这会有空吗?能不能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找你。”
  “好的杨老师。我在图书馆,马上就过去。”
  辅导员的语气比较急促,周楚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即起身把桌面上的书跟笔胡乱收起来,挎上书包就走。
  “我去趟导员去办公室,你到了先在综合楼下等我。”
  他给李卓曜发了条消息。
  推门进去的时候,辅导员杨森正坐在办公桌前,神情严肃。陈夜低头站在一边。
  “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夜是不是找你跟你朋友借过钱?”杨森直接问。
  “是借过。”
  “借了多少?”
  “我这边不多,一共就一千五。我朋友……借的多,两万二。”
  周楚澜说。
  “不止。你朋友前后给他借了六七万。”
  周楚澜一惊,转向陈夜。
  “后来李卓曜还给你借过钱?”
  “后来又找他借了两次……学长……我……对不起……”
  陈夜紧紧咬着嘴唇,像是要咬出血来。但他也不说别的,只是一个劲儿重复道歉。
  周楚澜有点不明白,辅导员杨森便把一张红色的宣传单页递到周楚澜手上。
  “看看这个,太阳币的宣传页。不知道陈夜在哪弄得。他妈身体不好,半年都要化疗一次,每月吃的靶向药都很昂贵。陈夜用从你朋友那借来的钱去炒太阳币,现在窟窿大了,填不上了,才想到跟我说。”
  什么。周楚澜愣住了。
  太阳币是一种这两年发行的很火的虚拟货币,名声很坏,本质上是一种山寨币。他们上经济通识课的时候,经管学院的老师还举了它的例子。学校也经常在各种讲座宣传中反复提及,不要沾这个圈子。陈夜居然会问李卓曜借钱去炒币。
  “你朋友在吗?有空的话,可以请他过来。我有点情况想了解。”
  “他在附近,我让他马上过来。”
  周楚澜深呼一口气,给李卓曜打了个电话,又报了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