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飞行日记 第38节
  “嗯。”许岛蜻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吃,一点儿都不腻,还有点咖啡的苦味和香醇。”
  许万东明显高兴起来,“我就是听那个老板说,好多小女孩都喜欢抹茶味。”
  他们三个人都吃得极慢,好像吃完蛋糕,就到了结尾。
  梁春玉显然是没话找话,先问到她姑姑姑父最近在干嘛,再到爷爷的身体问题,最后话题又回到她的学习上来。
  “马上就是最后一次联赛了,你有没有点把握?”
  还不等许岛蜻回答,许万东先开口,“尽力就行了。”
  “尽力就行?你意思是结果不重要?那辛辛苦苦读这么年书是为什么?”
  许万东一直没告诉梁春玉,关于许岛蜻的心理问题,他觉得,不说可能会比较好点儿。
  “我没说结果不重要,他们班主任说了,以她现在的成绩也能考个好大学,竞赛奖项还可以参加自主招生,到时候选择挺多的。”
  梁春玉很难同意,手背拍掌心,“好大学就那两所,要那么多选择干什么?就是得考最好的。”
  “你以为考清华北大那么简单,想考就考?”
  “我知道不简单啊,那你女儿也不笨啊。她刚上高中的时候,人家吴老师不是说了,她只要保持住排名,有很大概率能上清华。当时我就不同意去搞什么竞赛,还不是你,竟然过了那么久才告诉我,她考不上那你的问题最大。”
  许万东不想在许岛蜻面前跟她吵,“行行行,都是我的问题。反正我女儿她能不能干,我都养。”
  你养?梁春玉嘴一撇,忍住没说心里话。
  许岛蜻则在想其他的,有些人真的天生就不合适,亏他们俩还是自由恋爱,真不知道怎么会结婚。
  她把吃完的盘子丢进垃圾桶,“我去洗澡了。”
  许万东也站起来,“那我就走了。”
  “都十一点了,还是去你爸那儿?”
  “今晚回市里。”
  他刚还没上楼,唐颖就在给他电话。
  许岛蜻看着他在门口穿鞋。
  “后天下午我来接你,今年生日没好好过,明年爸爸一定好好陪你过。”
  “她明年这时候都要高考了,还有心思过生日。”
  “那正好,明年等高考完,我请个假,带你们出去旅游一趟。”
  你们?
  许岛蜻不知道他说的你们是指她和妈妈,还是她和唐颖。
  假期的最后一天,许万东来接她,许岛蜻不想对着日光,便在后座上缩着。
  “最近有没有好点?”
  他问得模糊
  “嗯。”
  “那就好,学习是次要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车停进车库,许万东熄了火,正准备下车,许岛蜻叫住他。
  “爸爸,我想跟你说件事。”
  “怎么了?”
  昏暗的车库,两人的密闭空间,让她鼓足勇气说出来,“我想搬去学校住。”
  她新换的心理医生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她告诉许岛蜻,如果你的问题是来自于环境或者家庭,那么最好的方法不是吃药,而是离开现在的环境。
  许万东僵住,“为什么?因为什么?唐阿姨?”
  他以为过了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
  “不是。”
  “蜻蜓,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许万东靠在椅背上,也不转过去看她。“你和爸爸讲讲心里话,好吗?”
  许岛蜻抬起头,“不是唐阿姨,也不是许棠。爸爸,一直让我难过的你。”
  她原本以为自己想开了,也真的不会难过了,可是面对许万东说出这些话时,她还是忍不住哽咽。
  “你以前向我保证不会在我上大学前结婚,一辈子不会有别的小孩,但是你都没有做到。那个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觉得你骗了我,你根本就不爱我。否则你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和妈妈离婚,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再婚。”
  “是我的错,我...”
  “不是的,我后来想明白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不应该这么想。”
  有些事情谁都没有做错,但它的发生就是让人难过。
  “但是我每天看到许棠,就是会比较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更爱她,我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你也是这么对我的吗?你现在还是像以前说的那么爱我吗?还是已经分走了一半给许棠?”
  她每说一个字,许万东的心脏就像被针扎一样。
  “可是我不想再天天沉浸在这种比较里,也不想怨恨任何人,所以我要换个环境。”
  明明每个字都是在说释怀,却偏偏那么委屈。
  许万东不敢回头,眼眶里已经蓄不住眼泪,他一直都知道她受到了伤害。许岛蜻实现了他对女儿的全部期望,漂亮、聪明、善良,但这一刻,他希望自己的女儿没有那么善良,她自私一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蜻蜓,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我抱着你,就发誓自己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要满足你全部的要求。你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会走路,长第一颗牙,第一天上幼儿园,我全都没有错过。第一次当父亲的所有体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最开始的什么都不懂手忙脚乱带孩子,到后来你变得最黏我,出门喜欢让我抱着,半夜醒来只有我哄才不哭,你妈不让做的事,你会和我撒娇。我到现在还记得,拉着你的小手接你放学,一路上你蹦蹦跳跳地要给我讲故事,人生所有的成功都比不了那种满足。”
  可是事与愿违,他没有做一个好爸爸,没有让她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她从小就会因为爸爸妈妈而伤心。
  许万东晚上坐在书房里,拿着诊断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文字里的自残行为让他心如刀割。躯体化2.2,强迫症状2.1,抑郁2.6,焦虑2.1,这都是医生指出给他看的数据。
  “所以你不用去和许棠比较,即使你们都是我的女儿,她也不能和你比。你不明白一个人第一次当父母的那种欣喜和憧憬,更何况我们已经有十七年的时间。”许万东的语气低沉,“这两年来,工作很忙,生活得稀里糊涂,我偶尔也想着,要是有个机会回到过去就好了。”
  可是时间不能倒流,虽然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但她得到了远离痛苦的机会,这是对自己的负责。
  谁都没有再说话,车里变得很安静。
  “你不用去住校,唐阿姨出租的房子马上到期了,我会让她暂时带着许棠搬到那边去住。”
  “那你呢?”
  “我在这边陪着你。”
  “算了吧,爸爸。”许岛蜻想想就觉得很累,这根本不现实,只会让生活更加一团糟。把一岁多的女儿和老婆丢在一边,到时候痛苦的就不是她一个人了。
  “还是我搬到学校去吧,你放心,我每周都会回来的。”
  “那等到下学期开学再搬。”
  “我明天就去和吴老师说,尽早搬吧。”
  她已经下定决心,一天不想再等了。
  第39章 舍友
  学校的宿舍床位紧张,没有许岛蜻想象的那么容易申请。好在她的户籍登记在县里,再加上班主任从中斡旋,到了五月末她终于搬进去。
  因为每周都要回家,她只带了几套换洗衣物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收拾东西的时候,许万东问她要不要把□□熊带上,她摇了摇头,说宿舍的床太小,不方便放。
  许万东在门口默默站了很久,她以前总是带着熊,在西安和户县之间来回搬运,一点儿不嫌麻烦的。
  第一次过集体生活,而且现在只能和其他班的女生一起住了,所以许岛蜻不免有些紧张,她向凌淮请教住校的经验。
  凌淮自己倒没觉得住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地方,他的个性在寝室混得如鱼得水,但他觉得许岛蜻可能会不太适应。前思后想一阵,甚至还问了班上的女同学,给她整理了一篇八百字作文。
  第一点,是他觉得许岛蜻必须要知道的、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你和舍友关系不怎么样,是很正常的。只要不闹大矛盾,小问题不用太放在心上。”
  “为什么?”她都还没搬进去,他怎么就预设自己和舍友关系不怎么样。
  “你想啊,大家以前都不认识,生活习惯也不相同,住在那么小一个屋子里,有摩擦是很正常的,有小群体就更正常了。电视里演的那些室友不是关系特别好,就是背地使绊子,都太极端了。你要保持一颗平常心,把宿舍就当成一个睡觉的地方,舍友都当做过客,合得来可以走近点,合不来就少相处。”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说得很对。
  宿舍原先有三个女生住,因为是一个班的,所以她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同进同出,常常会无意识地忽略了许岛蜻,显得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好在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一直遵循着凌淮说的那些宿舍规则。
  公共卫生要轮流打扫,尤其是卫生间。
  早上的闹钟不要调很多个,并且要设置成震动模式。
  抽纸不要放桌上,钱随便放不一定会丢,但纸巾会离奇消失。
  晚上室友都休息了,就尽量不要再打电话外放音乐,最好是准备个眼罩和耳塞。
  ......
  所以虽然和其他人的关系不亲密,但互相之间一直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和客气,直到快要搬进去一个多月后,爆发了第一次矛盾。
  这天晚上,许岛蜻还没回去,寝室的几个女生因为一种莫名的酸臭味到处寻找源头,闻了一大圈,最后锁定在她的桌前。
  几人面面相觑,毕竟许岛蜻平时还是挺讲卫生的一个人。她的桌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放了一个杯子,书全部整整齐齐地码在架子上。
  关涵凑近了点儿,吸了吸鼻子问其余两人:“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好像是一股臭肉的味道。”
  关涵想到了什么,突然走上前去,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是许岛蜻的草稿纸和几支笔,她啪地一下关了,又打开另一个。
  “诶,关涵你...”
  其他人阻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就在抽屉被拉开的瞬间,那股臭味突然就找到了源头。
  许岛蜻晚上常常会在实验楼多待半个小时再回宿舍,一般这个时候,其他人已经洗漱完,不必排队等位置。
  她回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各自坐在桌前安静地学习,没有人和她打招呼,甚至连头都没转一下。她也没放在心上,迅速拿了睡衣去洗澡,在十一点熄灯时刚好洗完出来。
  明明前一刻舍友们还在讲话,却在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全部噤声。许岛蜻拿着盆在门口愣了片刻,安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在她来之前,宿舍就有一条不正文的规定:过了晚上十二点半,只要有人上床睡觉,其他人如果还想学习,就要把灯拿到自己被窝里,或者去走廊的窗户那儿。
  许岛蜻一直都是凌晨一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有时候大家都睡得晚还好说,如果有人在此之前上床休息,她就把椅子端到走廊去。因为书可以在被窝里开着灯看,但做题不方便。有一次关涵看到她蹲在外面趴在椅子上做题,就和其他人商量把熄灯时间延迟到了凌晨一点,反正其他人有时候也会学到很晚。
  但今晚上才十二点半,就只剩许岛蜻一个人在下边坐着,她正全神贯注地做着题,突然床上一个翻身,她并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