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天 第40节
  他抽身向外走去,下一秒却——
  砰!
  突如其来的力道把沈酌拉回来强行压在了冰箱上,脊背发出撞击的闷响。两人身体几乎相贴,白晟攥着沈酌的手,近距离俯视着面前这双锐利而冷秀的眼睛,笑着问:“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监察官?”
  沈酌被迫向后仰头:“我听见了,你想怎么样?”
  “你就一点制裁我的意思都没有?”
  “我制裁你什么?”
  “……”
  白晟略微扬起眉角,端详着面前这张波澜不惊的脸,半晌说:“我心怀仇恨还有危险动机,有可能造成巨大的社会威胁,你竟然不想立刻给我套个电击项圈然后找个罪名扔进监狱关一辈子?”
  沈酌失笑起来,仿佛感觉有一点滑稽。
  “心怀仇恨。”他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懒洋洋道:“心怀仇恨的人是不会出手为飞机上那些普通人收拾劫机犯的,也不会在收拾完劫机犯之后,用异能细致地给两个机长疗了伤。”
  白晟紧盯着他:“那几个傻逼向我开枪,也许我只是被他们所激怒……”
  “那你不会在飞机落地后的第一时间就质问那个枉顾人质性命、拒绝与罪犯做交易的混账是谁,更不会在后来逼问我,如果那趟飞机上没有进化者的话我又该怎么办。”
  “……”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私,怨恨,阴暗,不平,无法消解的执念,难以言说的愤懑。若灵魂曝光于天日,这世上没有人是圣人,但并不影响我们做一个好人。”沈酌从禁锢中抽出一只手,随意拍了拍白晟的脸:“我相信凭你的财力是有办法去追查当年那些围观者的,很高兴我经过仔细调查后,发现你自始至终不曾尝试过。”
  “作为s级进化者,只要你努力尝试当个好人,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两人几乎正面对视,白晟几乎能从那双漂亮的瞳孔里看清自己的脸,良久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
  刚才那森寒凶戾的神情散去,终于露出了狡黠的真容。
  “……说实话吧,监察官。”
  白晟俯在沈酌耳边,嘴唇几乎要触碰到那薄到透明的耳廓,尾音仿佛带着意犹未尽的钩子:“其实那天机场第一次见面时,你就从我身上嗅到了相同的气味,你看出了我们奉行的可能是同一条准则……”
  “你这个看人一眼定生死的人,从最开始就不讨厌我了,是不是?”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连眼神回避的丝毫余地都没有。
  白晟那体质比一般人强悍太多了,以这个姿势攥着沈酌左手腕,强迫性地把他整个人都抵在了冰箱门上,那几乎是个心跳都紧贴着对方胸腔的距离。
  沈酌上下打量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s级,须臾哼笑一声,那意思明显是哄你两句你别蹬鼻子上脸,然后伸手指指窗外:
  “看见那外边的马路了吗?”
  顶层往下一览无余,繁华江景人流踊动。
  “你要是真敢跑出去放火,立马就能沉浸式体验我的所谓准则。”沈酌拍拍白晟后脑,语调轻慢刻薄:“到时候我一定如你所愿,套个电击项圈把你关起来,二十万伏一天三次,保管你爽得升天。”
  白晟:“……”
  沈酌猛地发力把白晟一推,抽身就要往外走。
  “哟,还威胁上了!”白晟闪电般回过神来,立刻把他抓回来拦腰一扛,几乎悬空摁在了流理台边,不管不顾地俯身压下去:“真想给我套项圈啊,来你给我演示演示……”
  呼地一声门被推开。
  “人呢?陈组长找你俩有急事,刚才网上突发新闻——”
  杨小刀的话音戛然而止。
  厨房流理台边,两个监护人身体纠缠,衣着不整,申海市监察官狼狈不堪被摁在台面上,向来一丝不苟的衬衣被揉得乱七八糟;某个姓白的s级蛮不讲理压在他身上,结实的手臂揽着他后腰,强行把他整个人嵌进自己怀里,一个膝盖硬卡在了他大腿之间。
  三人六目相对,彼此表情空白。
  气氛凝固数秒。
  “你们成年人真不检点!!”中二少年再度破防,捂着眼睛摔门跑了。
  作者有话说:
  为了避免未来因片段而引发争议,特此重复说明,从这一整章来看,白晟说他要把当年围观未救的人找到烧死的话是故意为了激沈酌才说的,实际没有这个想法,并早已理解恩情常情与施救危险  另注:救人需先量力而行,本卷后文会提到,谢谢~
  第30章
  “放轻松,深呼吸,深呼吸——”陈淼鼓励作诱导状:“好,现在你已经忘了刚才看到的一切,你的脑海中空空如也,世界上只有纯洁的蓝天白云和鸟语花香……”
  “——不行,我还是做不到。”杨小刀一脸愤怒大声控诉:“他们怎么能光天化日就这样那样,还那样这样!”
  陈淼同情地:“是哦,大人的世界好肮脏。实不相瞒上次我也看见了,后来我做了好久好久的心理建设呢……”
  客厅巨大的白色沙发上,沈酌和白晟远远地分坐在两头,两人各自抱臂扶额不语,动作罕见地一致,但内心活动是截然相反的。
  “逮到手里还没焐热的小天鹅,就这么飞了……”半晌白晟唏嘘地喃喃道。
  沈酌放下手,面无表情问陈淼:“为什么不先打我电话?”
  早已将监察处附近所有奶茶店刷了个遍的陈组长十分心虚,心说那当然是因为白哥楼下仅仅步行五分钟的路口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事发时他正站在柜台前打算点一杯芝士果泥鲜鲜桃。不过还好他是有挡箭牌的,并不算完全没有正当理由,避重就轻地咳了声:
  “呃……学长,我打了一次你没有接……”
  沈酌一摸裤袋,空空如也。
  再回头一看,手机在玄关鞋柜上,进门时和外套一起随手放那儿的。
  “你现在跟我在一起真的好放松啊,是吧,监察官。”白晟屁股不引人注意地往这边挪了挪,从嘴角里小声道。
  沈酌无动于衷地离他坐远了点,问陈淼:“到底出了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陈淼半捂着耳朵不敢听他白哥的虎狼之词,掏出手机解了锁,说:“是王局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微博上有个热搜视频,内容是申海市高铁站一个疑似精神病患者出现攻击行为,想叫我们看看是不是跟异能有关。”
  说着他打开视频递过来:“我已经让几个监察员过去了,但疑点比较多,您看。”
  视频已经被屏蔽得差不多了,陈淼手上的这个还算比较完整。开头几秒是踊动的人群和喧杂的议论,似乎正围观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件;紧接着黑屏了几秒,再次亮起时拍摄者已经挤到了人群最前,屏幕上是高铁站安全门前的一个角落。
  一个四十多岁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靠在地上,神智恍惚,如同梦游,嘴角满是血迹。
  紧接着下一幕画面突破了想象,只见男子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僵硬地把流着血的手臂送到嘴边——
  然后他从自己手臂上狠狠撕咬下一大块肉,囫囵咽了下去!
  “啊啊啊!”“疯子!疯子!”“快报警啊啊——”
  人群溃逃,尖叫四起,屏幕剧烈摇晃抖动。透过人群间隙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那蜷缩在墙角的中年男子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狼吞虎咽地吞吃自己的手臂,甚至凑上去撕咬自己的小腿,一口口吃得鲜血四溅,直现白骨……
  白晟啪地一掌糊了杨小刀满脸,不容置疑道:“血腥暴力r级,未成年不许看了。”
  “?!”杨小刀猝不及防被迎面一掌拍进沙发里,中二自尊严重受创,匪夷所思大怒挣扎:“你没事吧,你跟我说血腥暴力?这对我算什么血腥暴力?!”
  白晟回头小声对沈酌:“别听他瞎说,这孩子一向害羞胆小,从没见过打打杀杀,打小就干净卫生爱护花草……”
  白影帝的演技已臻化境,奈何沈酌已经生出抗性了,面无表情地将视频按下暂停:“一个害羞胆小的11岁小孩家里是不会被‘入室抢劫’的,至于现场我确信当年是处理得既卫生又干净。”
  白晟:“……”
  “行了,”沈酌从s级的魔爪下解救了中二少年的脸,示意杨小刀坐起来:“我希望他以后爱护的不仅仅只有花草,以及只进行正确且必要的打打杀杀,否则我会亲自给他套上项圈的。”
  杨小刀:“……”
  杨小刀悻悻揉着被拍红的鼻子,瞅着申海市大监察官,敢怒不敢言,像头被迫夹着尾巴的强壮小狼。
  沈酌置之不理,问陈淼:“这件事的疑点在哪里?”
  一般精神病发作或者致幻剂中毒不会搞得这么血腥,单从视频看确实可能跟异能有关。陈淼摊了下手,意思是懂得都懂。
  “是这样的,王局说暂时没从受害人血液中检测出致幻剂成分,希望我们能找出异能犯罪的证据。但监察员去车站现场测量之后,也没发现任何异常能量波动,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使用过异能的迹象……”
  但凡使用异能,都必然留下异常的磁场能量波动,就像犯罪现场会不可避免留下凶手的脚印或指纹一样,所以判断犯罪行为是否牵涉到进化者的主要办法就是拿仪器去现场检测。
  当然,异常能量波动会随着时间慢慢散去,但那通常要花好几天,这么一会儿功夫是不会消散干净的。
  难道从一开始就不是异能犯罪?
  “也可能是因为仪器精度不够。”沈酌站起身,整了下衣襟:“受害人已经送去抢救了?”
  陈淼随之也站起来:“申海市第二医院。学长,你看我们要不要先问中心区借一台更尖端精密的仪器下来……”
  “不用,我过去看看。”沈酌轻描淡写道,“仪器我们现成就有。”
  白晟:“?”
  ·
  一个小时后。
  申海市第二医院。
  “受害人叫汪平,43岁,摆小摊的。”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王局亲自引领沈酌他们一行人出来,边走边介绍情况:“虽然人没死,但社会影响很不好,主要因为场面实在太血腥了……网上沸沸扬扬的都说是异能犯案,还有人说什么丧尸病毒……”
  王局是个五十来岁精瘦精瘦的小老头,向来是个老当益壮的互联网弄潮儿,皱着眉头一摊手:“要我说这就是胡扯,你就算是t病毒,你也要讲基本法,哪有丧尸是不啃别人先啃自己的?根本不符合病毒传播学嘛。照我说八成就是异能犯案,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精神系的进化者——”
  “意念操控系。”白晟彬彬有礼地插进来一句。
  王局:“对对!被他看一眼就会中招,乖乖把家里存折密码都交出来的那种!”
  “恕我冒昧,那些谣言都是假的。”白晟遗憾地道,“意念操控系进化者数量很少,而且普遍等级低,凭空撇弯一把勺子就是极限了——不过他们很擅长做情绪引导,基本都被nba请去当拉拉队长了,收入很高的哦。”
  某白姓s级嘴上抱怨着车马费没人报销,内心却洋溢着被沈监察主动邀请出门的开心,甚至还打扮了一下。他的衣着风格从来不会被人看出牌子,但剪裁精良、质地考究,很好地勾勒出了强悍而含蓄的体型;衬衣袖口捋在手肘上,露出被阳光晒过的结实的小臂肌肉,以及价格标签上有着数不清多少个零的腕表。
  这人不管内在性格如何,外在总是十分开朗随和,年轻俊俏的脸上常带三分笑意,乍看像个家境富裕、热爱运动的大学生。
  王局不明觉厉地打量他好几眼,忍不住轻声问沈酌:“这位新同志看着眼生,是你们监察处的……”
  “不是。”沈酌一边翻看现场照片一边淡淡道,“是民间志愿者白先生,进化者,s级。”
  “!!”霎时王局瞳孔地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sssssss……”
  白晟非常感动:“只有一个s,您太客气了,还这么辛苦帮忙抬咖。”
  身后杨小刀面无表情:“他只是结巴了,没人要帮你抬咖。”
  白晟不相信:“啊,是吗?”
  王局:“……”
  “王局!”“王局您来了!”
  特护病房门前,几个手下起身迎上来,小老头这才从下意识要掏纸笔要签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啊……那个……情、情况怎么样?”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束缚带固定,监察处的人已经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