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见谢不逢不恼,来人总算缓缓松了一口气。
  “在下禹冠林,为宫中太医,”七十有余的老太医,转过身去朝两人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二位先生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在下在所不辞。”
  说话间,他不由将视线落在了文清辞和宋君然的身上,仔细将两人打量了一番。
  ……左边的人穿着白衣,戴着帷帽,大夏天的仍包裹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相貌。
  只能隐约判断出,他的身材较为清瘦。
  而另外一个用厚重白纱里面的人,则更是面生。
  禹冠林只在一年多前见过宋君然一面,匆匆一瞥,早就忘了对方的模样。
  更别提现在对方早将白纱拉至最上,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
  老太医在宫中混了一辈子,非常懂得审时度势。
  现在被皇帝派来给这两个年轻的江湖郎中打下手,他也没有半点受了委屈的样子,反倒是和和气气地问:“……不知二位现在是要忙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便是!”
  宋君然听过太医令禹冠林的名字,见皇帝将他带来,便也不再客气,直接使唤起了他:“我们出门给县衙署外的人诊病,禹太医一起去吧。”
  “啊,这…这……”禹冠林刚才说得轻巧,现在听到宋君然真的要自己出去给那群流民看病,便立刻犹豫了起来。
  这个时候文清辞已经提起药箱从一边走了出去。
  而谢不逢则始终没有打断宋君然的话。
  没有办法,禹冠林只得咬着牙跟了上去。
  在即将走出县衙署的那一刻,文清辞忽然犹豫着停下了脚步,转身向谢不逢看去。
  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到底要不要向谢不逢开口?
  虽然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谢不逢竟然还是从眼前这道白影中,看得出了他的犹豫与纠结。
  他不由停下脚步,朝文清辞看去。
  谢不逢并没有逼问他的目的,只是耐心地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
  前几日积攒在屋檐上的水,被风吹着坠了下来,生出一声轻响。
  这声音终于将文清辞惊醒过来。
  帷帽下,文清辞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大人,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闷在白纱下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半点的往日清润。
  但还是如一道冰泉,从谢不逢燥热的心上流淌了过去。
  让他于顷刻之间平静下来。
  “何事?”
  谢不逢当视线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冰冷的目光下,隐约透着一点关切。
  既然已经开了口,文清辞也不再纠结。
  他索性咬着牙将刚才和宋君然说的话,与自己心中所想,通通说了出来。
  接着提出了要求:“希望大人能派人清查涟和县是否有鼠患,假如真有,又爆发于何处。”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谢不逢的表情在一瞬之间严肃了下来。
  “自然。”他点头说。
  话音落下之后,谢不逢立刻将守在附近的侍从叫了过来吩咐道:“去挨家挨户探查水源和粮仓,再查明染病之人有何共性,或是否集中住于某处。”
  虽然还没有查清楚源头所在,但是谢不逢还是未雨绸缪,在吩咐完刚才的事后,又立刻派人去附近几个州,调送粮草过来。
  “是!”随圣驾而来的侍从立应下,整队向县衙署外而去。
  作为“巡官”谢不逢虽然不能什么不做,吩咐完侍从后,谢不逢又与他们一起,朝外而去。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文清辞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注意安全。”
  “……好。”谢不逢的脚步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接着便快步消失于文清辞的眼前。
  ……
  时间不等人。
  文清辞和宋君然还有几个太医,出了府衙后便挨个给空地上的病患把起了脉。
  最后又聚在一起,商讨药方。
  涟和镇的情况,一日比一日严重。
  不久之前还能行走的病患,今日已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们呜咽着挣扎着,将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眼前这群人的身上。
  文清辞的心情,从未如此沉重。
  山萸涧的场景,不断地浮现于他的脑海深处。
  这一切都在催促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等将药方定下来后,已是深夜。
  可文清辞仍没有休息,而是跟到了后厨去,守着小厮煎药。
  府衙里也有人患了病,现在很缺人手。
  这个小厮也不知道连轴转了多久,现下竟坐在火炉前睡了过去。
  文清辞想了想还是叫醒他回去休息,接着自己拿着扇子,在这里忙了起来。
  夜色已深,整个涟和都沉沉睡了过去。
  不远处的议事厅内,不知将涟和县地图看了多少遍的谢不逢,终于缓缓将它放了下来。
  他借着烛光,拿起了那个瓷瓶。
  过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将它握在了手心。
  接着,用指尖触向了左手的伤处。
  摇曳舞动的烛火,将谢不逢的五官照得愈发棱角分明。
  可无论火苗有多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仍旧如往日般冰冷。
  谢不逢如蛰伏在黑夜中的野兽。
  浑身上下满是危险。
  可他竟在此时垂下眼眸,看着那整齐的绷带,沉沉地笑了出来。
  刹那间,目光里满是怀念与温柔。
  半晌后一身玄衣的谢不逢,终于推开门走了出去。
  下一刻他便看到,不远处的厨房内,直到现在还亮着灯火。
  负责看守药炉的小厮,早不知道到了哪去。
  煎药的小炉还在燃烧,紫砂锅里“咕噜咕噜”地不断冒着泡。
  房间里溢满了苦香。
  ……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靠在墙壁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哪怕是盛夏,四面环山的小城,到了夜里还是非常湿凉。
  睡梦中他抱紧了自己身体,试图借此取暖。
  谢不逢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向他走去。
  最终站在了那毫无防备的身影背后。
  眼前这一幕,他曾只敢在梦中幻想。
  谢不逢的心,在此刻轻轻地颤了起来。
  已是九五之尊的他,缓缓半跪下去,俯下身将手贴在了文清辞的背后与腿窝。
  这一刻,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唯恐不小心惊扰到身前熟睡的人。
  接着,轻轻将文清辞抱起。
  ……如同捧着一朵蒲公英那般小心翼翼。
  走入小院的那一刻,于夜里冻得寒凉的手指,不由寻着热源,攀上了谢不逢的结实又温暖的手臂。
  抱着他的人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垂眸向怀抱中的人看去。
  谢不逢的血液,几乎将他灼痛。
  欲望在沉默中放大,又被他拼命压抑。
  半晌过后,谢不逢终于缓缓侧头,无比虔诚小心地将一枚轻得不能再轻的吻,落在了文清辞的冰冷、泛红的指尖。
  最后又似惩罚般,轻咬了一口。
  在那里留下了浅浅的齿痕。
  第79章
  文清辞做了一场梦, 梦中那只被宋君然没收的小蛇,不知怎的竟跟到了涟和来。
  蛇的身体比记忆中更烫,缠绕的力气也更大。
  它紧紧缠在自己的手指之上, 甚至不断用尖利的牙齿啃咬指尖。
  可无论文清辞怎么做,也无法将它甩脱, 反倒纠缠得愈紧,让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