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骨灰被偷走了,这些贡品与香烛,并非朱星离所为,而是那些挖墓的贼怕遭报应拿来拜山头的!
  “人都已经死了,还不放过,难道骨灰里能有鹿璃矿吗?”林信紧紧攥着一把泥土,掌中伤口崩裂,鲜血沁过羊皮手套,显出斑斑血点来。
  “这是,狐狸毛?”沈楼蹙眉,用剑尖荡开地上的土堆,露出一撮半黑半白的毛来。
  狐狸毛……
  “你还记得哪壶说的话吗?”林信捻起那撮绒毛。
  虎毛不够,不会拿狐狸毛凑吗?没有那么多虎毛做衣领,钟家的旁支,皆用的狐狸毛!
  钟家!
  人活着追杀不休,死了也不放过!好,好得很!林信单指摩挲着吞钩的刀柄,满是杀意。本想着钟长夜已死,恩怨两清,这些人却还要招惹他,那就休怪他灭了钟家。
  “钟长夜已死,为何还有人管这件事?”沈楼蹙眉,总觉得当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钟戮没有死,钟随风没死,钟有玉钟无墨都没死!”林信周身灵力鼓荡,双目赤红,好似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下一刻就会把世人连同他自己撕成碎片。
  “信信!”沈楼握住他的手,发现上面已经浸满了血,“莫急,我们去钟家查清楚。”
  林信甩开他的手,盯着沈楼的双眼,“若是我要杀钟家兄弟,你管是不管?”两世以来,钟家兄弟都与沈楼关系匪浅。
  沈楼叹了口气,他的信信,还是信不过他。强硬地将那伤口崩裂的手拉过来,脱掉手套,“若是他两个有参与,你要杀要剐,我绝不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钟有玉:说好的为朋友两肋插刀呢?
  楼楼:信信也是我的朋友
  钟有玉:什么朋友?
  楼楼:男朋友=w=
  第57章 草蛇(三)
  林信不说话了, 由着沈楼拆开手上的布条给他重新处理伤口。常在战场受伤的沈世子, 接骨、止血很有一手,动作轻柔,丝毫没有弄疼了他。
  “这坟?”沈楼把沾血的羊皮手套扔掉,看向那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坟,询问林信要不要再埋上。
  “就这么扔着吧, 若是师父过来烧纸, 就会看到了, ”林信垂目, 看着自己包扎一新的手, “我手疼,握不住缰绳了。”
  仿佛方才的争吵不存在一般,转头就开始撒娇耍赖。
  沈楼失笑,“那跟我骑一匹吧。”
  回去的时候, 吊桥已经修好了,吴兆阳是个十分机灵的人, 多余的话一句不问, “侯爷,世子, 咱们继续赶路吧。”
  沈楼抱着林信骑上自己的马,仿佛没有看到兵将们诧异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策马前行。
  “不怕你爹知道?”林信靠在沈楼怀里,攥着虞渊的剑穗把玩。
  “早晚要知道的,”沈楼不甚在意地说, “明年就劝他退位。”
  “嗯?”林信仰头看他,忍不住笑起来,“天下楷模沈清阙,竟然要谋夺家产了,真是奇闻。”
  不夺家产,怎么帮你造反?沈楼心道。开口,却是另一番话,“得赶在温石兰下中原之前。”
  “是了。”林信恍然,差点忘了,斩狼比剑的事。
  北漠的斩狼将军温石兰,作为蛮族第一高手,在林信十八岁那年来到中原,挨个与四域之主比剑。沈歧睿死于非命,林叶丹重伤闭关,钟家更是伤亡惨重。温石兰一路势如破竹,唯独败在了朱颜改手中。因为朱颜改满身灵器,且打法十分不要脸。
  沈楼要保住父亲的性命,就得早点让老爷子退位。
  上辈子,玄王沈清阙作为当世第一人,可以打败温石兰;但如今神魂受损的沈楼,就不行了。
  林信皱起眉头,也不知师父找到补魂的材料没有。
  “莫忧心,且早着呢。”沈楼抱紧了那劲窄的腰肢,轻甩缰绳,加速往莫归山行去。
  莫归山上,钟随风满面愁容地在门前迎接他们,看到共乘一匹马的两人,很是愣怔了一下。
  “割鹿侯恰好在北域,听闻世子要来,便顺路来西域验岁贡。”吴兆阳快步走到钟随风面前,低声说道,意在提醒他林信的身份,以免他说错话。
  林信做侯爷之后,还未与这位钟家二爷见过面。
  “原来是林侯爷,”钟随风拱手见礼,“侯爷世子一路奔波,快进屋暖暖身子。”话虽这么说,脸上却不见一点笑意,招呼客人也颇有些手忙脚乱。
  “世叔,可是有话要说?”沈楼蹙眉问他。
  “唔,那个,”钟随风搓手,踌躇片刻,才吭吭唧唧道,“你一路辛苦,本该让你好好歇息的,但,狄州那边情况紧急,钟戮已经被围困了许久。不知,世侄可否今日就点兵出发?”
  “那是自然。”沈楼也没打算在莫归山多留,不过是不放心林信,先把他送来而已。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钟随风快步走出去,就见八名金吾卫护送着钟家两兄弟御剑而来。
  “有玉,无墨!”钟随风惊喜不已。
  “属下奉皇命,送世子与二公子回莫归山。圣上口谕,西域战事紧,一切从简,过了年再行国公礼。”金吾卫统领公事公办道,收了钟随风递上来的一小袋鹿璃,便跳上飞剑转身离开,片刻不做停留。
  酌鹿令开始,元朔帝本就有意放钟家兄弟回来了,恰好狄人作乱,便趁机送回,年后好让钟有玉继位。
  “叔父!我们回来了,以后都不用走了!”钟有玉蹦到钟随风面前,兴奋不已,困于京中多年,他已经快憋出病了。
  “叔父。”钟无墨跟着走过来,平平地唤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钟随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年,他想尽各种办法,包括提前取字、逢年过节就递折子、买通朝中文官帮着说话,招数用尽,元朔帝就是不放人。
  沈楼与林信走出来,对视一眼,“你们两个既然回来了,便与我一起去平乱。”
  论理,既然钟家兄弟回来,沈楼就不必再出手了。奈何这两人都没带过兵,一时半刻指望不上。
  大致了解了一下狄州那边的状况,沈楼去西域营中清点整装,脸色有些不好。没想到西域已衰弱至此,昔日钟长夜还在时的精兵强将,如今竟十不存一。钟随风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那些修士士兵,大多都没有封地,谁给鹿璃、黄金,就跟着谁,”捧着名册的吴兆阳苦笑,“朝廷出了鎏金律之后,就更不好控制了。”
  鎏金律是几年前颁布的,规定非属臣的修士可以自由更换户籍。修士士兵是比较珍贵的,他们有灵脉,资质一般,成不了高手,但可以使用带鹿璃的兵器。
  如果西域供养不起,他们就会到别的地方去。大部分都去了中原,毕竟跟着皇帝还有封侯拜相的机会。于是朝廷需要的鹿璃日益增多,而西域也日渐衰弱。
  勉强凑出两千可用的,加上北域带来的三千精兵,沈楼翻身上马,把紫枢留下照顾林信,自己带着钟无墨往狄州平乱去了。
  钟有玉则留在莫归山,调度粮草,顺道招待割鹿侯。
  “验鹿璃的事不着急,多时未见,不如喝一杯?”林信看着钟有玉领口的白虎毛,笑得一脸哥俩好。
  “好啊。”说到喝酒,钟有玉来了兴致,拉着林信去暖阁喝酒。
  钟随风交代世子好好招待林信,自己则去处理杂事,片刻便没了踪影。
  西域的酒没有北域的烈,却比京城的要够劲得多。钟有玉痛快地喝了几杯,才稍稍解了馋,“我本不嗜酒,都是被沈大带坏的。”
  “他现在有字了,叫清阙。”林信端着一杯酒,并不喝,冷眼看着钟有玉一杯接一杯地灌。
  没了父亲的庇佑,钟世子在京中过得想必艰难。但再艰难,也比不得他在赵家吃的苦,没什么可同情的,因果报应罢了。
  “是么?”钟有玉喝得太猛,有些上头,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清阙,唔,记得小时候我爹说过,这表字沈伯伯一早就想好了的。就不知,我爹有没有给我备好表字,如今这字还是叔父取的。”
  “你爹……”林信把酒盅里的酒饮尽。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跟着沈楼跑进后园,掉进石头灵堂里。”钟有玉打趣道,想想那时候只有那么一小团的林信,如今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割鹿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自是记得的,”林信抬手给自己斟酒,随意地问,“你爹活着的时候,可有提过我爹林争寒?”
  “提过啊!”钟有玉对于父亲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很清楚,“我父亲说,你爹是个有本事的人,跟他不相上下,可惜走岔了路,偏要娶个凡人女。还告诫我不能娶凡人女子,不然也把我赶出家门。”
  钟有玉把钟长夜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连带着当时的表情都带了出来。
  有本事的人……跟他不相上下……
  林信神色有些怪异。钟长夜,竟如此评价林争寒?
  入了夜的莫归山,烛火尽灭,漆黑一片。林信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没有沈楼在身边,他竟然睡不着了。摸出那只星湖石小鹿来回看,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抱着小鹿在床上滚了一圈。
  “咔哒!”房顶有细微的声响,林信收起傻笑,瞬间坐起身来。侧耳静听,又是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在房顶上发出来的。
  披一套黑衣,拿上刀剑,无声跃上房顶。借着月光,瞧见不远处有一道身影在快速行进。
  足尖轻点,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人。那影子在屋脊间快速起落,直跑到了后山去,一晃眼不见了踪影。
  墙下面传来一阵轱辘的吱呀声,林信闪身躲进黑影中,忽而感觉到近侧有灵力流动。
  林信瞬间晃到那人身后,抽出弯刀精准地套在对方脖子上。
  “别动手,是我!”钟有玉提剑挡住即将割断他喉咙的弯刀,小声道。
  “世子半夜不睡,在自家房顶上作甚?”林信没有松开刀,阴测测地问。
  “嘘——”钟有玉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示意林信别出声。
  几名白衣人从荒园深处的石室中走出来,推着几辆木轮小车,悄无声息地往后门走去。车上盖着黑布,不知装了什么,但看得出很沉,压得木轮吱呀作响。
  “那间石室,就是当年用来藏我爹尸体的地方。这些人的身型很眼生,我不认得他们。”钟有玉不许林信说话,自己却喋喋不休起来。
  林信顶开吞钩,对方立时闭上了嘴。
  似是听到了什么声响,其中一人转头过头,直勾勾地看向林信藏身的地方。月光穿过云影,透出清冷的光来,照在那白衣人的脸上,映出一双好似草原野狼的碧蓝眸子。
  蛮人!
  莫归山上,竟然会出现蛮人!
  钟有玉忍不住了,就要跳下去,被林信死死捂住嘴巴,动弹不得。
  林信握紧了旸谷的剑柄,脊背绷直。那人他认得,北漠的斩狼将军,天下排名前三的高手——温石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楼楼:爹,你退位吧?
  沈爹:为何?
  楼楼:为了天下苍生
  沈爹:哦,好吧
  楼楼:信信,我拿到家产了,咱们成亲吧!
  信信:好呀~(≧▽≦)/~
  沈爹:???说好的为了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