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沈嫣拨开埋着它的雪,大宝拔起腿想往前走,雪实在积的厚,随着它拔起前足,身子的分量都压到了后面,两条后腿陷的更深了,屁股都陷了进去,这下拔不出来了。
  前足向往前面踩,又陷进去了,根本使不上劲儿,拔出来往后头腿,更是没用,大宝垫着一只脚,踩了踩这软软的雪,最后朝沈嫣看过来,喵了声,求助。
  “你自己出来啊。”沈嫣看的兴致,打算袖手旁观,大宝那叫声可怜了几分,喵喵喵的叫着,冲着沈嫣撒娇。
  沈嫣乐着,伸出手去,一双手越过了她将大宝从雪堆里解救了出来。
  纪凛穿着一身墨色的宫装,大宝这个白团子在他怀里尤其明显。
  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和这衣服非常的“不搭”,大宝从他怀里挣脱下来后窜到了墙上,蹲坐在那儿,舔了舔自己爪子上的雪。
  沈嫣看着他胸膛上白乎乎一片,伸手轻轻替他掸去,失笑道:“它也不怕冷。”
  她的手抹过胸前,引起一阵酥,纪凛握住了她的手,刚刚抓过雪,有些冷,他便包裹在了自己掌心中取暖:“它就是在大雪天出生的,被人扔在巷子里,一窝的猫就活了它一只,要不是从巷子里跌跌撞撞爬出来被人发现,也活不了。”
  厚厚的掌心蹭在手背上,有些痒,他这姿势又显得那么自然,取个暖而已,沈嫣轻轻道:“我不冷。”
  “太冷了。”纪凛没松开,验证似的,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下,他的脸温温热热,和掌心一样,沈嫣微怔了怔,只听见“咚”一声闷响,刚刚还在墙上的大宝,又一头扎进了雪堆里。
  这次比刚才还要深。
  纪凛松开了一只手,朝那晃悠的尾巴那儿伸去,将它从雪堆里拔了起来,拎着脖子,牵着沈嫣,回屋了。
  大宝身上的雪从屋檐一路落进了屋,跨着四肢,尾巴吊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等放到软垫上后才抖动身子,抖完了后跃上坐塌,挑了处暖和的把自己蜷成了团,终于是玩腻了。
  纪凛进屋才松开手,还是沈嫣要帮他脱外套的时候,他就这么看着她。
  沈嫣受不住,将拖下来的外套挂在架子上后,取了另外一件要给他披上,转过身找了个话题:“孙淑姬的事,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纪凛伸手,方便她穿上袖子,此时她就站在他身后,抬着手从肩头拂下来,侧目看去,她垂着头,光洁的额下,眼帘上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视线下挪,小巧挺立的鼻尖下,红唇润泽,微启着一丝缝隙,露着齿白。
  穿上袖子之后的手握了下拳,纪凛嗯了声。
  “皇上早有此意要将她送去冷宫。”
  纪凛坐下,看着她:“孙家依附姜家,为姜家所驱使,他们将孙淑姬送入宫就是为了扶持姜淑妃。”
  砍头不易,可以先卸掉胳膊,沈嫣曾听祖父形容过那姜家,吃相十分的难看,哪边获利最大就去哪边,以前支持太子,如今支持皇上,听着是没错,可姜家不是白干这差事的,要的也很多,自恃支持了皇上登基,朝堂后宫可都想插一手。
  这般野心勃勃,要揪错处也不难,两个月前纪凛对姜家人委以重任,借以泰州运粮一事中的差错,降职外任,把姜淑妃的哥哥送到了泰州以北的黄城任职。
  黄城那地方要做出成绩来十分的难,不好好任职的,就更别想回阜阳城。
  因为这事儿姜家近日老实了许多,再加孙淑姬这件事,孙家那儿没什么可利用的,从姜家身上剔下来,这姜家还得瘦上一圈。
  沈嫣想起今天在司刑所里,内庭的嬷嬷给孙淑姬验身后说的话,她不由看向皇上,若不碰她的理由是姜家,那姜淑妃呢,依照姜漪那性子,皇上每月至少会去一次景仁宫,若是什么都没发生,姜漪怎么能忍得住不说?
  但这话,沈嫣问不出口。
  再者,退一万步,越过姜淑妃,还有李容华和陈昭仪她们,加上安嫔,皇上那天说的话根本站不住脚,这些人和朝堂纷争可没什么关系,皇上不也没有与她们圆房。
  还有白贵妃。
  沈嫣刚想到这儿,耳畔就传来了皇上的声音:“在想什么?”
  沈嫣如实道:“我在想白玉滢,当初若非这些事,说不定她就是……”
  “当初若非那些事,白家也看不上我六皇子的身份,更不会让白家嫡女嫁给我做皇妃。”纪凛显然是不能认同沈嫣做这个假设,“他们争的从来都是皇后的位置。”
  “即便是如此,你做的也很好。”沈嫣冲着他笑了笑,满是安抚,即便是这些人争的是皇后的位置,即便是他们最初都瞧不上他,觉得他一个冷宫出来的皇子怎么可能成为大晋朝的皇帝,她依旧觉得他很好,她从未见他放弃过什么,所以他一定是能做好的。
  纪凛看着她,心间涌动,泛上来,聚于眼底,没有掩藏。
  “你就这么相信我。”
  先帝在位后几年,泰州等地的灾情越发严峻,皇上登基这一年来,情况好转了许多,还有南平那边的,这样的事沈嫣可以举例出好多,他确实不是最好的帝皇人选,但他却做的很好。
  她的笑容,从未变过,对他的支持亦是。
  纪凛的声音哑了几分:“菀青。”
  沈嫣轻仰起头:“嗯?”
  “朕的皇后,只能是你。”
  第30章
  内屋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隔着两尺不到的距离, 他的眼神,让沈嫣感觉透不过气。
  昨天夜里那不自在再度爬上了心头,想说点什么, 嘴角轻轻嗫动了下,发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置在膝盖上的手扶向了坐塌的边沿,用了几分力,沈嫣站了起来:“皇上。”
  纪凛跟随着她起身的动作, 视线往上:“你躲什么。”
  “我去给您倒杯……茶。”
  沈嫣才挪一步就被他拉住了, 再往前迈时, 纪凛用力将她往后拉, 沈嫣撞入了他的怀里, 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插在发髻间的蝴蝶簪轻轻晃动, 两扇金叶翅膀颤着, 犹如她这会儿的心。
  他放在她背后的手一松,沈嫣上半身就要朝后仰去, 那是下意识的,她搂住了他的脖子, 轻呼声脱口而出, 等到发现是他故意如此时,沈嫣已经闹红了脸。
  “你。”沈嫣想起来,坐在他身上双脚还悬空着, 根本没有施力点。
  纪凛眸中带笑:“你躲什么。”
  “我没有。”
  “你有。”
  沈嫣瞪他:“我没有。”
  可对上他那视线,沈嫣这颗没平息下去的心,又开始突突的跳。
  幽香浮动,纪凛深了神色,缓缓道:“你有。”
  沈嫣说不过他,又起不来,越坐越不自在,便挪了下想靠到他旁边去,也许能踮到坐塌边上呢,岂料抱着她的手用力的将她箍紧了,清虚一声“别动”,沈嫣的身子随之一僵,再也不敢动了。
  原本坐在他身上还是衣服隔着肌肤软软的,忽然就多了一样异物,还有逐渐膨胀的趋势。
  她未经人事,可在她出嫁前看过不少娘亲给她准备的春乐图,宫里来教养她规矩的嬷嬷也曾教导过她行房之事,沈嫣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就是因为清楚她才不知所措。
  “你……你。”沈嫣抬头,他已经近到了自己的眼前,环抱着腰的手越发紧,未等回神,天旋地转,后背已经和坐塌上的垫子相接触。
  放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慢慢抽离,从她的眉眼往下轻抚,居高临下,纪凛就这么看着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沈嫣不能抵御。
  “我不能等你慢慢忘了二哥。”
  这样的姿势,沈嫣避无可避。
  从出宫那日回来,他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嫣之所以慌张,是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其实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就好像原本种下的是硕果的种子,有一天它破除而出长大时却成了藤蔓,在她的心底里铺地而生,往外蔓延开去,想要缠缚,想要共生,想要证明它的存在,不断的冲破构筑在周围的墙壁。
  沈嫣好不容易抓住了些,抬起眼眸看他:“皇上,我们之间。”
  “你爱二哥吗?”
  沈嫣怔怔。
  屋内安静,大宝不知道去了哪儿,纪凛握住她的手,紧紧交缠,朝他的心口按去。
  噗通……噗通……
  沈嫣神情一震,嘴角嗫了下:“我……”
  沈嫣跟着他,跟着他的话,跟着他的手,定在那交缠的五指上,她听到他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
  这些天,沈嫣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空下来的时候,脑海里反反复复总是响起他说的话,闭上眼,是他求索时候样子,而每每想到这些,沈嫣的心跳就会加快。
  大婚之后一直相敬如宾的两个人,忽然变了个样,沈嫣反应不过来,更是没想到过会这样。
  从小在沈侯府中长大,十二岁那年被册封为太子妃,沈嫣接受的教导中,有祖父教她家族共存的,有母亲教她如何与丈夫相处,如何操持中馈,有宫中嬷嬷教她如何服侍皇上,如何主持后宫,如何让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不妒,不恶,端庄贤能,温良娴舒,与后妃和平相处,与皇上夫妻和睦。
  却没人教过她,遇到这样的事时该怎么办。
  沈嫣给瑞珠写了一封信。
  等回信的日子里,临近年关,宫中越发忙碌。
  而这一阵子,皇上来的很是频繁。
  与她用过晚膳后,一个看折子,一个逗猫,偶尔她会听他说起地方官员上奏的事,这些和往常都一样,只不过是次数多了,但每每到就寝时却不同了,沈嫣发现自己十次里面有七次早晨醒来是在他怀里的。
  他却说是自己夜半时睡相不好,扯了他的被子,无奈之下只好一起盖。
  沈嫣当然不信,他却越发顺手,躲不过怎么办,敌不过他这“不要脸”的行径,沈嫣连静下心的空隙都没了。
  转眼小年过后,除夕将至,整个阜阳城沉浸在了热热闹闹的新年里。
  很快便是年三十。
  宫中年年举办宫宴,今年和往年一样,邀请官员女眷前来,御花园这儿的宴客厅中,宴会过一半,几位娘娘回宫休息,余下的场面便轻松了许多。
  沈嫣不在永和宫,在印月楼内。
  印月楼依着宫中明湖所建,白天赏景最好,到了夜里这边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也没什么人会来。
  沈嫣却尤为喜欢这样的安静,远处的嘈杂纷扰都闹不到这儿,站在看台往外望,阜阳城的天犹如白昼一半,已经被烟火覆盖。
  从五年前开始,每年沈嫣都会到这里来,只不过那时还有人陪。
  远处喧嚣,更显得印月楼内安静,沈嫣怔怔望着平静的湖面,从这儿看出去,唯有印月楼映衬下的湖面泛了粼光,再远处就是沉寂。
  沈嫣看的出神。
  忽然,她原本平寂的眼底,出现了一缕缕的光。
  对岸漆黑一片的湖面上,亮起了一盏盏的灯,像是破空出现的星星,在湖面上闪闪发亮。
  沈嫣扶住扶栏朝那儿望去,风吹动下,那些亮光在湖面上涤荡开来,从几盏变成十几盏,越变越多,要将那片阴霾照亮。
  “是祈愿灯。”
  木槿和红莺也看到了那情形:“娘娘……娘娘!”
  看台上早已经没了她的身影,急促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红莺和木槿追了下去。
  大雪中一抹身影跑的很快,身后的披风在风中扬起,脚步却未有停歇,从印月楼下面一路朝那灯光之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