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又不知道谁多嘴,竟把锦心跟锦熙闹翻,锦熙这才摔倒产子的事原原本本也传到了敬国公夫人耳朵里。
  拔出萝卜带出泥,救人的是锦鱼而不是锦心的事,便再也捂不住了。
  敬国公夫人当下雷霆震怒,带着十来个婆子丫头,气势汹汹冲到他们的履霜院来兴师问罪。
  柳镇见锦心哭得凄惨,心里虽然也烦她之前骗了自己,但还是硬着头皮又把锦心之前的解释给敬国公夫人说了一遍。
  敬国公夫人本来眉毛就极英挺,此时几乎倒竖起来:“你媳妇果然是个贤惠人,竟然这般爱护妹子!我就说呢,七月半那码头那河上多乱啊,锦心素来循规蹈矩,怎么竟会自己乘了一艘船去游玩?可笑的是景阳侯夫人,竟说她也在船上。我还当他们家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秘辛,也不好多问,竟是上这么大个当!柳镇!我只问你,你可是成亲之前便知此事,却跟着你媳妇一起来瞒着我?!”
  柳镇听他娘直呼自己的大名,知道这是气极了,忙一撩袍角也跪在锦心旁边,叹了一口气道:“当时宫中已经知道了,我怕娘知道了觉得丢人,又想这事别人哪里知道去?若是为了这事退婚……也有些说不过去……”
  “放你娘的狗屁!怎么就说不过去了?!他们景阳侯府欺骗在先,倒叫咱们敬国公府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来人……”
  成亲前,锦心贤名远播,敬国公夫人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
  可后来景阳侯府安排两个女儿同日出嫁,还说是锦心为了提携自己的妹子安排的,敬国公夫人就相当不满。可想想,那永胜侯府拿什么跟他们敬国公府比?就算同日成亲,世人哪里会注意到那一对?因此也没拦着。
  没想到……亲家给锦心的嫁妆不过是中规中矩,反拼命抬举那个庶女。世人谁不爱个稀奇?如今人人都议论那个庶女如何心思灵巧,嫁得如何风光,哪里还有人记得那日是他们敬国公府娶媳妇?
  天知道,她为了这场亲事风光些,还特意去宫里求了皇后娘娘赐了头抬嫁妆。结果全都白费劲。
  因此她这两日心里本来就有些疙瘩。这才一听出了事,便忍不住来兴师问罪。现在听儿子竟处处替锦心说话,明明早知这事竟与锦心一起狼狈为奸隐瞒自己,本来七分气倒变成了十分。
  柳镇听他娘叫人,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就听敬国公夫人道:“着人去请景阳侯夫人,我倒要当面跟这个贤惠人问个清楚!若说不清楚,谁的女儿谁领回去。”
  “母亲……不要啊……”本来一直扑在地上的锦心大声哭喊,抬起了头。
  敬国公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朝外走去,嘴里道:“开了二门上的争迎堂,准备待客。”
  锦心纵身向前一扑,抱住敬国公夫人的小腿,敬国公夫人不防,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众人扶住,几乎摔倒。她是武将之女,骑马射箭都来得的,当下气得抬脚就踹。锦心吃痛惨叫一声,上半个身子全扑倒在地上。
  敬国公夫人怒气冲冲如一道火似地卷了出去。
  柳镇忙上前察看锦心,见她捂住腰腹,脸色惨白,泪痕满布,又是心痛,又是惭愧,怒道:“你不知道我娘身手了得么?偏去抱她的腿!”
  锦心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侮辱,吃过这样的苦头?见柳镇不向着自己就算了,还埋怨自己,不由更是伤心难过,越发伤心大哭,道:“我才进你家门,你们就又打又骂?还要撵我,我不活了!”说着就要去撞墙,柳镇忙死死抱住,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娘不过是在气头上,等你娘来了,大家说开了,也就好了。难不成还真为了这事就休妻不成!”心里却是早后悔不已。暗想,还不如当初得知救人的不是锦心时,就找个借口,把这婚事退了。如今这样……他娘怕是不肯轻易罢休。
  *
  宜春侯府里,锦鱼等啊等,总算是轮到她添盆了。
  她便上前也拈了香,舀了水,把小金锁放在铜盆边上,跟着别人学舌,说道:“小金锁,小银锁,锁福气,锁财气。”
  朱稳婆见那日锦熙生产时,紧紧抓着锦鱼的手,今日又是唯一陪同出来的,便认定这个妹妹与别个不同,与锦心最是要好。当下把幸哥儿摇了摇,送给她看,笑道:“幸哥儿,睁眼瞧,五姨母,送弟弟!”
  倒把锦鱼闹了个大红脸,忙塞了她一只小银锞子,羞笑着跑了下来。
  众人都跟着笑。
  锦鱼忙朝锦熙身边跑去,却见许夫人与大嫂刘氏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锦熙身边。
  她们来得比她晚,一直都在跟金家的亲戚朋友寒暄,她也没好凑过去打扰。
  现在只得上前问安。
  许夫人皮笑肉不笑点了点头,抿着嘴没说话。
  锦鱼左右一瞧,就想溜开,不想却被刘氏拉住了胳膊,笑道:“五妹妹,前日没得空问问你,在婆家过得可还好?若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只管打发了人来问我。”
  锦鱼:……
  她今天是人缘大爆发么。人人都对她这般友善。当下只得乖乖地答应了。
  却见许夫人眼神淡淡地看了刘氏一眼。
  刘氏笑笑,便不再拉着锦鱼。
  锦鱼忙趁机溜了出来。
  四月中下旬,太阳虽大,却不烤人。
  丫头婆子站在院子里,三五成群,花团锦簇。
  她便找了根附近没人的廊柱子,坐在后头阴凉处。
  刚坐定,就见外头来了个婆子,竟是之前锦熙出事,来浅秋院叫她娘的那个婆子,姓冯,脸长长的,倒好记认。
  就见那冯妈妈一脸的张皇,东张西望,一时进去,引了刘氏出来。
  这两人哪里不去,偏巧到了她坐在的柱子前头。两人的说话,她不想偷听都不行。
  就听那冯妈妈道:“大奶奶,这可如何是好?国公府的人在家立等着,说要请了咱们夫人过去。我说夫人今日在宜春侯府作客,她们竟是要直奔了这里来请。我被逼得没法子,这才跑进来找大奶奶。”
  刘氏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冯妈妈道:“问了,她们不肯说。只管要请咱们夫人。”
  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锦鱼怕她们瞧见自己,只好缩得小小的一坨。
  过了片刻,才听刘氏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稳住她们。我这里跟夫人说一声去。”
  说着那冯妈妈便先跑开了。
  刘氏在原地站了片刻,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定然是咱们的四姑奶奶有难了。出了门子,还当自己在家?能作威作福不成?这才是刚起个头呢!”
  说着转身去了。
  锦鱼暗暗一想,心里也有几分明白出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这敬国公府也太盛气凌人了。亏得当初她拿救人的功劳跟许夫人换了她娘的身契,不然她这个救命恩人,还不知道会跟敬国公府有什么牵扯。
  便仍在柱子后头坐着。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是近亲,要给足锦熙面子,总要吃过洗三面才能告辞。她又不想一直跟不熟悉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应酬,怪累人的。
  却不想坐了没一会儿,就听得有人在问:“你们可瞧见了卫五娘子?”
  锦鱼吓了一跳,不知道谁在找她,忙从柱子后头走出来,就见是刘氏身边的一个媳妇子,见到她忙急着上前道:“五姑奶奶,夫人跟我们大奶奶急着要去敬国公府,夫人说让叫上你。”
  锦鱼:……
  飞来横祸。
  她不如一直躲着装不知道呢。
  第44章 嫁到宝了
  便找人通知前院的江凌, 说自己要跟许夫人去敬国公府,回头自己直接从敬国公府回永胜侯府。
  不想她跟着许夫人刘氏出来时,就见一道靛蓝的身影玉立在了马车边。
  刘氏笑看了锦鱼一眼, 没说什么。
  许夫人则板着一张, 心里老大不自在, 道:“五姑爷何不跟他们喝酒去, 不必跟着。”
  江凌上前鞠躬行礼,笑道:“不知道岳母急着去敬国公府有何事?有岳母和大嫂子在,想来没什么事处置不了的。我媳妇又没经过什么事,去了怕只会添乱,不如就不去了?”
  锦鱼大喜又有些懊恼自己脑子转得太慢。
  刚才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出嫁从夫。她现在已经不是景阳侯府的人了, 而是永胜侯府的人。
  她去不去,许夫人作不了主。江凌能作主。就该把这事推到江凌身上,让江凌替她拒绝了才好。
  许夫人脸色甚是难看。
  虽然敬国公府的人没说什么事。她也能猜到几分。如果可以, 她也不想带锦鱼过去。
  可除了锦鱼,谁能证明锦心的“清白”呢?权衡半晌,眉毛揪成一团, 气咻咻道:“既如此, 你便跟着吧。”
  当下锦鱼只得上了自家的马车。
  江凌仍骑马护行。
  两人跟着景阳侯府的马车一路去了敬国公府。
  一进敬国公府, 锦鱼便被震撼住了。
  层台累榭, 丹楹刻角。
  阳光撒到各处, 屋顶上, 檐画上, 树叶上,花枝上, 到处都明明暖暖地辉煌着。
  又是四月中旬,不见樱花桃花杏花这些个俗物, 只见牡丹蔷薇杜鹃报春玉兰争相盛放,满府花香浮动,
  大堂高耸,双层歇山顶,合抱粗的柱子挂着乌木涂金对联牌,门楣上挂着匾额“争迎”二字。字迹遒劲飘逸,定是名家手笔。
  进得堂内,金瓶银钟,玉盘檀椅,叫人眼花缭乱,所谓白玉为堂金作马也不过如此了。
  她暗暗咂舌。
  便有几个衣饰华美的仆妇出来引着进去坐下。
  上了茶果点心,又歇了片刻,才听得堂后脚步声响。
  一时紫檀水墨大理石屏风后转过来一个身材高大、金灿辉煌、英气勃勃的妇人,正是敬国公夫人。
  许夫人忙笑着站起来,道:“亲家母,我们正吃洗三酒呢,怎么好端端的急着找我?”
  锦鱼心道:许夫人这话是在埋怨敬国公夫人跋扈。可若真硬气,何必一刻不停地赶了来?若是不硬气,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果然就听敬国公夫人冷笑一声,径直往上首盘螭紫檀官帽大椅上一坐,朝锦鱼瞥了一眼,道:“你倒有脸来问我!你带了卫五娘来,不就早知道我是为了何事找你么?你撒了这么个大谎,如今倒叫我们敬国公府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你倒还有闲心吃什么酒!”
  锦鱼:……知道敬国公夫人跋扈,可还是没想到竟是骄横如斯。这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许夫人留啊。
  许夫人气得满脸胀红,浑身环佩叮当作响,刘氏上前扶住她。
  两人尴尬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锦鱼坐得稳稳的,不由也跟着尴尬起来,可心里又忍不住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
  许夫人让她娘差点儿破相的事,她可还记恨着呢,这回许夫人是遇着克星了。
  半天才听刘氏道:“亲家夫人,想来这中间有些误会。咱们既然来了,不如大家坐下慢慢把话说清楚就是。对了,怎么不见我家四姑奶奶?”
  敬国公夫人道:“误会?呵呵……你家姑娘自己亲口说的……哪里来的误会?诚亲王亲耳听到的,这早晚,怕是连皇后娘娘都要传了我去问个清楚。想我一世清白做人,行得端坐得正,不想倒栽到你们这种奸人手里!真真是冤也冤死了。”
  话虽极不客气,可到底吩咐婆子们去把锦心跟柳镇都叫来。
  锦鱼不觉头痛。怎么还跟后宫扯上关系了?想想她在洛阳庄里自在的时光,连个县官都没见过。皇宫什么的,那真是比天边都远。
  就见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脸上又红又青,憋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道:“亲家母若要这样说,那大家不如一拍两散罢了。今儿人都是齐的,我便与你一起递牌子进宫去,在皇后娘娘跟前分说个明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锦鱼不由讶然。
  许夫人胆子还真不小?一拍两散,锦心还活得了么?出嫁六天就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