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扮火工林锋入御园 戏莽汉彼岸悦君王
  林锋起身下楼,却见闫辉在旁行礼道:“贵客慢走。”
  他只冷冷瞥了闫辉一眼,自抱了流光剑往外而去。
  待出了快活林大门,自由怀中摸了宣纸出来,借着门前气死风灯从头细细读起。
  “口腹欲甚,嗜河鲀如命,日啖三尾尚不自足……”林锋冷冷一笑,“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天下万般美食,你却偏喜这等毒物,如不死你,还能死了哪个?”
  他跨了嶙驹一路疾驰,待东天紫气蒙蒙曙光初现之时,永泰府四丈城墙已出现面前。
  金乌振翅洒下无数华彩,黝黑城上金纹灿灿,一眼望去直如头酣睡异兽。
  林锋贪看朝阳盛景半晌,这才牵了马匹信步入城。
  他先寻个客栈落脚,这一夜颠簸教他颇觉疲惫,嶙驹狂奔一夜早已满口白沫。
  林锋吩咐客栈伙计饮马喂料,又进店唤了碗花蒸酿飞快食了,心内后悔不曾在快活林吃些点心。
  一碗花蒸酿许有两来分量,以林锋食量虽嫌少了,然教先前腹中空空已好了不少。
  他自向掌柜问询药铺所在,又回房取了银两,匆匆买了几味药材,这才回房不提。
  林锋翻翻包袱,自其中寻张易容人面与假须出来,待对了铜镜仔细贴好,再换麻鞋暑袜,又取逍遥巾端正戴了,拿过深蓝尺八宽袖得罗穿好。
  他对镜看了又看,伸手往颌下易容假面上轻摁几下,待细褶皆平方才作罢。
  只见镜中那人面如冠玉宽腮窄颌,三缕长髯乌如墨染,正是个潇洒有道的全真。
  林锋缚牢了流光剑,自跃窗而走,直往皇宫内院而去。
  前朝大鄞儒释法墨百家争鸣,而今三足鼎立以儒为尊,释、道二门南北对立,北国人多从释教,南国人偏爱道家。
  天龙寺与龙虎山各统一道两方和睦,门人素无摩擦争斗之事,然百姓民众却是不然。
  天风国举国以道为尊,乃是方尊道蔑释的国土。
  当今万岁更痴爱长生,无论丹鼎、吐纳,皆欣然从之。每有道人宫外求见,不但素席款待,甚得宫中听用,故天风国内常有僧人蓄发状道,百姓谓曰:毛秃。
  却说林锋踏定了四方步,往宫城橐橐行去,沿途百姓见了皆让道行礼,口称“仙长长生,太乙无量天尊。”
  他抬头看看天色,正是巳牌过半午牌未至之时,忙拽开脚步往宫城而去。
  不多时便见白玉桥跨着绕城金水河,桥畔立着十数金吾卫,个个执戟跨刀挺胸凹肚,端得叫个威风凛凛。
  林锋上前打个稽首:“衲子稽首,给列位将军见礼。”
  金吾卫见是个道人不哪敢怠慢,忙侧身一避:“仙长此礼万不敢受,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仙长恕罪。”
  林锋左手拈须,倒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将军言重。小道自幼出家习武,如今功成,欲以这一腔热血报效家国,烦请将军入禀则个。”
  那金吾卫忙行礼道:“替仙长效劳乃末将三生幸事,岂敢嫌烦。仙长稍待片刻,末将去去便来。”言罢又行一礼,自往城内奔去。
  林锋见周遭金吾卫闻得甲胄铿锵响动渐去,无不面露羡妒神色,心内不由暗笑:“待你们太子爷一命呜呼,看你们还能露出如此面容?”
  不多时便见那金吾卫匆匆而归,身后跟张八抬鎏金辇,辇顶珠帘瀑挂极是华贵。
  他来在近前口中呼道:“陛下有旨,宣仙长入宫面圣。”
  余人齐跪倒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锋满面云淡风轻缓步登辇,心内不由暗道:“今日山呼万万岁,来日教你万岁心如灰!”
  莫约行了半盏茶时辰,八抬鎏金辇稳落于地,林锋悠然起身信步下辇,一旁太监手捧拂尘迎上前道:“奴才恭候仙长多时了,万岁爷移驾御花园,烦请仙长移步。”
  林锋略一躬身,左手掐了三清诀道:“有劳公公。”
  那老公闪身避礼伏在一旁道:“仙长万不可如此,当真是折煞奴才了。仙长这边请。”言罢自起身引路不提。
  林锋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得显露半点山水,他也不知是何时养了这副脾桀骨骜的性子,自入刺血极少与人见礼,如今闻得太监此言正遂了心意,当下也不言语,只管跟了老公往御花园而去。
  他两个一前一后方一入园,便听两旁礼司太监高唱:“上方仙长足落凡尘——”
  林锋正心内暗讽,却见一人已迎上前来。
  那人头戴一顶冲天束发冠,腰系一条碧玉宝带,足踏着无忧履,怀抱白玉圭,正是天风国当朝万岁付睿。
  付睿大笑迎来道:“仙长降临,孤受宠若惊。”
  林锋口称不敢躬身施礼。
  “来来来,仙长这边请。”
  两人进了八角亭主宾落座,付睿道:“敢问仙长在哪座名山修行?”
  林锋略一欠身:“小道自幼在龙虎山出家修行,俗家广耳姓邝,乃本国孟州府人士,后来武功得成,云游爪哇诸国,上月才返我故土。。”
  “哦?龙虎山距孟州府不下千里,邝道长有大恒心!”
  “啊,小道幼年发愿,今生必于龙虎山出家,故走得远些。如今武功告成,欲报效家国,还望陛下成全。”
  付睿目角一抖:“邝道长想是有真才实学,方才出此豪言的罢?”
  林锋起身道:“小道不敢欺君,陛下大可一试。”
  “仙长果是心生七窍,来人,唤兰斯洛特来。”
  不多时,便见个西域胡人入了御花园,此人膀大腰圆金发碧眼,自在八角亭滴水檐下一跪:,右掌已按了左胸:“惨见逼下。”
  这厮生长西域舌结不灵,是故天风国官话讲得极差,以至将“参”错发了“惨”音,又将“陛”念了“逼”音。
  付睿招手道:“兰斯洛特,你来同这位仙长比试比试,千万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好莽汉口中应声“是”,自将身上长大衣衫一除,露出一身精装雪肉来,他腹上横了三条长疤,看来伤口极深。
  付睿道:“这位壮士当初赤手空拳,搏杀了上林苑两头猛虎,身具九牛二虎之力,体存万夫不当之勇,仙长多加小心。”
  林锋道声“多谢陛下警醒,小道献丑”,自将身上得罗一褪放在一旁,上身精肉虬健疤痕宛然,竟少有好皮。
  他举步入场双掌微抬,足下马步稳稳落下,口中道声“请。”
  那莽汉也不答话,抬手一拳直往他面门捣去。
  林锋见这厮拳大如钵来势凶狠,哪有半点点到为止之意,心内不由暗道:“倘不出些狠手,只怕这厮变本加厉,权先跌他一跤试了深浅,再做打算不迟。”
  他心内拿定主意,双掌只一合一捏,右手中指已拿了莽汉左腕太渊穴,紧接见他旋腰摆臂,右足飞起一脚直踏在兰斯洛特膝下。
  那厮右膝教林锋一踏,身形已向前扑出五尺来远,一跤跌倒在地。
  林锋见他出丑,心内不由暗道:“我只当他是个高手,不想竟是个只靠蛮力的囊夯蠢物。”
  他这一下实是借力打力,兰斯洛特膂力极强,林锋借他拳力摇其身形,再踏了他撑足,根基不稳自然狼狈而倒。
  林锋一招得手,自已摸清了兰斯洛特底细,他将马步一收,两脚不丁不八站在场中:“你可服气?不服便再来比过。”
  那莽汉吃他取巧一跌哪里肯服,当下站起身来抡拳便打。
  林锋见他出手倒也不急,拳风堪至面门时才斜斜走出两步。
  这两步深得无忧派大步华莲行法精要,身形转处立时来在兰斯洛特身后,旋即双掌在他肩胛厥阴俞穴上稍稍一扶,又将莽汉扶个扑跌。
  厥阴俞穴亦属人体要穴,击之力冲心肺最擅破人气机,倘这一下是林锋运足内力而发,足可取了兰斯洛特性命。
  莽汉一连吃他两跌,口中道:“你这馊猴子,角力与我可敢?”
  林锋见他看似囊夯呆蠢,却也知道以长击短之力,一时欣然应允。
  当下便有太监取了白石灰粉在园中画了圈子,二人站入圈中四掌相对,只听得一声静鞭脆响,二人齐齐用力相斗。
  角力实是西域摔跤游戏,规则极是简单,不过出圈者负一条而已。
  兰斯洛特拿定主意要欺他气力,静鞭才响只管用力猛推。林锋哪料他全无试探只管狠压,猝不及防下竟教他推个趔趄。
  莽汉见此情状,只当他气力不济又用力猛推。
  然林锋吃个小亏,心内已作提防,待力再来体重真气一沉是个千斤坠的法门,立时便卸力入地,身形稳如泰山。
  旋即见他双掌一翻,立时便扣紧了莽汉腰带,紧接使招霸王举鼎,口中一声沉喝,竟将兰斯洛特高举过顶,足下三旋五转,已将他轻轻丢在了圈外。
  西域莽汉站起身来,口中瓮声瓮气道:“你,壮强过我,认输。”
  林锋瞧这傻大个认输痛快,全无半点犹疑神色,心内只觉这汉子耿直得可爱,自也不愿出言戏弄,只冲他郑重抱拳:“承让。”
  旋即又转脸对付睿道:“陛下,小道以为,空有膂力难堪大用。小道一身功夫俱在这口剑上,万望陛下恩准,着小道再同大内高手比过。”
  付睿抚须道:“来人,请马天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