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他大伯祖父怎么就走了,最后一个主持公道的人也没了,我们毅哥儿可怎么办呀!”那女声哭哭啼啼的,惹人厌烦。
  李叔打开院门,只见外面有穿着一身麻衣的一大一小,那大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的妇人,眼神游移,风韵犹存,那小的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看了一眼叶信芳,眼神有些躲闪。
  “他大哥,这是你弟弟毅哥儿!”那妇人上来就要拉扯叶信芳,被他躲了过去。
  “你们是何人?何故在此吵闹?”叶信芳心中总感觉这两个人看着不太正派。
  那妇人抽抽噎噎,还故意做出一副娇柔模样,若依旧是少女的年纪那便是赏心悦目,但对方已是徐娘半老,看着就有些辣眼睛了。
  “芳哥儿,这是你弟弟毅哥儿,虽然二郎没有给我一个名分,但毅哥儿确实是他的孩子呀,当日二郎本来决定要纳我进门的,但被你娘给阻了。”妇人哭哭啼啼的说道。
  叶信芳顿时觉得头大了,转而低声对一旁的李叔道:“快去接老太太回来。”
  “芳哥儿,这些年姨娘拉扯弟弟,在外受尽苦楚,如今你高中状元,可不能不认我们!不然二郎在天之灵都不得安息!”那妇人显然一张巧嘴,三言两句不离叶父。
  而此时的吵闹,周围的不少邻居都听到了动静,叶信芳看见几家院子门上挂着围观的小脑袋。
  “这位大娘,还请不要瞎说,先父一生清白,怎么会与你做出苟且之事,若是再胡言乱语,本官便要请官府中人来治你的诬陷之罪。”叶信芳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妇人拉着孩子就想往屋里冲,却被下人们拿身体拦住了,见不得进去,立时坐在地上大吵大闹,“这当了大官,就不认兄弟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长兄如父,既是你兄弟,你便要照顾他,就是闹到官府去,也说不过去这个理!”
  “好你个钱寡妇!打死你个臭不要脸!”张氏一身素服,直接冲上来将手边装针线的小箩筐往妇人身上砸。
  第96章 质问
  “那是我的……”叶善安弱弱的说道。
  张氏冲上去又抓又挠, “你个骚狐狸, 叶老二都死了,你还不消停!活的时候我男人没把你当回事, 等他死了你还敢来作妖!”
  那少年在旁边想上去帮忙,立马有仆人上前阻拦。
  而战场那边依旧是一场教科书式拉偏架。
  也不知道杨慧是怎么调教这些下人的, 一个个上前装作一副帮忙的样子, 直接将钱寡妇按在地上, 嘴里还一个劲的喊着“安人息怒。”
  是的, 都不喊老太太了, 直接喊诰命封号。
  “从前就不守妇道,见人就勾勾搭搭的,后来不是说搭上了个走商的吗?怎么,人老珠黄了, 没男人要了,就来攀扯我家芳儿!”张氏恶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
  “我呸!见一次打一次, 看你还敢不敢来瞎叫唤!”张氏打累了,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由下人们扶了起来。
  本来她受封诰命之后, 每日里都端着架子, 学着那些官夫人们笑不露齿的模样,如今一遇到钱寡妇就原形毕露了。
  钱寡妇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恨失策,本以为张氏不在自己就能唬住叶信芳将名分坐实,哪晓得这张氏来得这么快, 如今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什么呢?”张氏斜着眼睛问,接着凶神恶煞的道:“老娘将话放在这里了,你要是再敢来胡搅蛮缠,看我不找上钱家,你不要脸,你们老钱家不会所有人都不要脸吧,到时候收拾不死你个狐狸精!”
  钱寡妇恍然想起来十几年前被张氏支配的恐惧,那时候她是真心想给叶老二做小的,叶老二是个读书人,跟其他的莽夫都不一样,她想安定下来,然后就被这个母夜叉打了一顿……
  儿子是不是叶老二的,她根本说不清楚,但想着既然叶信芳考上状元了,要是赖上了,岂不是血赚?
  叶信芳看着钱寡妇母子落荒而逃的样子,对张氏的战斗力又有了深刻的认识,他恍然间想通了为什么三叔非要将善安往自家送了……
  他只见张氏见到人走,才做出一副十分斯文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角,然后老脸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院子里面走。
  “你们家好生热闹。”
  叶信芳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沈琅,以及他身边的姜云明。
  “叶兄,你可害得我好惨啊,这些日子天天被我老爹念叨,瞧瞧人家叶状元,以前跟你一个院子住,没几年就考上了,你这个不孝子,学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姜云明活灵活现的学着自家老爹说话。
  叶信芳笑了笑,侧身让开,“姜兄,沈公子,进来叙话吧。”
  “我就不进去了。”沈琅摇了摇头,有些嫌弃的样子,问道:“叶信芳,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还需要四个月吧。”叶信芳算了算除服的日子。
  沈琅皱了皱眉,不高兴的问道:“怎么要那么久?你的假有那么长吗?”
  姜云明拉了拉这个小傻子的衣袖,指了指叶信芳一身布衰裳,“叶兄在服小功。”
  沈琅这才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理直气壮的说道:“叶信芳,你回京城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为何要告诉你?”叶信芳不解。
  “我要跟你一起回京城!”沈琅这般说道。
  叶信芳疑惑的问道:“你不能自己回去吗?”
  “哎,你别问那么多了,总之,你别想抛开我自己走!还有,是你邀请我一起回京城的!”沈琅那模样真的是超级理直气壮。
  “你家里是不是不让你回京?”叶信芳问道。
  沈琅小脸一红,似是被人说中心思一般,“你问那么多干什么,究竟愿不愿意!”
  “不愿意。”叶信芳直接答道。
  “我们不是交好了吗?”沈琅质问道。
  “你没醉呀,我逗你玩呢。”叶信芳笑着说道。
  “你真是气死人了,云明,我们走!”沈琅气呼呼的说道。
  沈琅拉扯了一下姜云明,却见对方根本动都不动一下,更让他生气的是,姜云明十分认真的跟他说道:“谢谢表哥带我出门,我找叶兄还有事,等会我自己回去。”
  沈琅简直气炸了,感觉被姜云明利用了一般。
  本来姜云明在府学混了两年,终于考了一个童生,姜老爷简直欢喜坏了,一时对他有求必应,但后来姜老爷看着孟举人拘着自己的长子闭门读书,不到三年,居然考出了一个秀才!
  叶信芳的姐夫孟琰,被孟举人关了两年多,今年院试终于考上了秀才。姜老爷作为一个学渣的父亲,多年辛酸可想而知,便上门询问了孟举人诀窍,然后孟举人便直接将叶信芳说的那一套复述了一遍。
  这天底下真的没有觉得自家孩子笨的父母,姜老爷也如此,他想着一定是姜云明太懒了,然后姜云明就惨了,重复孟琰之前的生活。
  孟琰的痛苦生活其实也没有结束,孟举人尝到了甜头,想要继续逼着儿子考上举人……
  沈琅气呼呼的走了,带着身后的一串随从小尾巴,姜云明跟只偷偷摸摸的耗子一般溜进了叶信芳家里。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叶信芳有些奇怪。
  “我娘是他姑姑,要不是他,我还在家里坐牢呢。”姜云明说完,就小声问道:“有没有写新的?”
  “在京城写了不少,但都没带回来,书房里还有几册。”叶信芳这般说道,如今随着身价渐长,也该提价了。
  京城物价贵,他必须早做打算。
  “胡老板那里有吗?我这太久不出门,已不知今夕何夕了。”姜云明故作一副老成之态。
  叶信芳觉得好笑,“第一手文稿,你不急着看吗?”
  姜云明立马三步两步就往书房里跑。
  第97章 回京
  当叶信芳终于除服, 已经是年尾了, 索性过完年再上京,而沈琅也干脆, 直接在姜云明家过年,据说云璋府沈家的人来接过, 但他死活赖着不走。
  开春雪化, 西宁府的事情也全都处理完毕, 族中老少倾巢出动送行。叶善安的亲奶奶拉着他说了许久的话, 老泪纵横, 她心中也知晓此次上京,恐怕今生很难再有相见之时。
  叶善安的继母还想折腾什么,却被周围的妯娌给按了下去,叶信芳如今是全族的支柱, 没有人想做出惹他不快的事情。
  临走的前一日,叶笃三又亲自上门, 赠了不少银两,侄子做官, 他做生意也有了依靠, 起码在整个琉省不会有人敢敲诈他。
  商人确实获利丰厚, 但盘剥层刮也多,小商人无甚油水,大商人背后大多有人,叶笃三这类不上不下的生意人,最害怕被官员当肥羊宰。
  张氏年纪大了, 纵然很不舍得西宁府的一切,但还是决定跟着儿子的脚步走,京城路远,叶信芳雇了人随行,他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
  一路也算风平浪静,行至京城时,倒出了一点小插曲。
  他们一行众多,马车需要排队进城,历来京城都是戒备森严之地,故而检查格外仔细,哪怕叶信芳他们走的是另一个入城通道。
  百姓有百姓的通道,官员有官员的通道。
  今日入城的官员家眷似乎挺多的,原本叶信芳排了许久才等到自己,当马车刚刚往前赶,后头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来人一身红衣,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英俊,看着有几分面善,胯下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后跟着数十个穿着胄甲的军士,别人都要检查文书印鉴之类,而这位少年郎,似乎走的是刷脸通道。
  叶信芳只见他直接越过自己的马车,带着一行人如同疾风一般呼啸而过,守城的士兵不仅不阻拦,反而低下头来避开视线。
  “那个人!”叶信芳喊了出来,赶忙被沈琅给拉住了。
  那个少年郎似乎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叶信芳一眼,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十分邪气的笑容。
  “你可不要招惹他。”沈琅脸上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怎么了?那人是谁?为何招惹不得,他是皇子吗?”叶信芳不解的问道。
  “那人便是平西王世子。”沈琅眼睛里带着恐惧。
  叶信芳只听说过那个平西王世子命不久矣的传言,却不知为何沈琅如此惧怕,不解的问道:“你是侯府少爷,他是王府世子,纵然身份上差上一些,你何至于如此怕他?”
  沈琅一向神采飞扬的脸上,此时竟有些苍白,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安国公吗?”
  叶信芳点点头,道:“开国八公十侯之一。”
  先帝开国,未曾封异姓王,而是封了十八位功臣世袭罔替的爵位,便是八位国公十位侯爷。
  沈琅的爷爷就是其中之一,但因沈琅爷爷早逝,沈家便逐渐没落了。
  此时马车往前行进,沈琅紧紧闭着嘴,城门口的士兵小心翼翼的查着叶信芳递过去的公文。
  “安国公的嫡幼子,安国公世子的同胞弟弟,你知道是怎么殁了的吗?”待叶信芳的马车终于进了城,沈琅这才继续开口,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似乎生怕被人听到一般。
  “听你的意思,似乎与这位平西王世子有关?”叶信芳猜测着问道。
  沈琅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愿回首的往事一般,闭上了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叶信芳追根究底。
  沈琅小声道:“两年前围猎,不知道安国公幼子因为什么招惹到了平西王世子,被他鞭笞而死……”
  叶信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沈琅,“他怎能如此行事?没有人管吗?安国公府能忍?”
  这平西王世子这么能惹事,就这样得罪人的本事,平西王还想争大位?儿子都被下断言不能活太久,你争了大位传给谁?叶信芳心中止不住的吐槽。
  “安国公府的人发现的时候,那位小公子已经断气了。”沈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件事在勋贵中影响极为恶劣,圣上一意要处置平西王世子,但却被太后拦下了。”
  叶信芳想着,勋贵之家,哪怕没落了。依旧底蕴犹在,能知道这么多隐秘之事。
  “安国公岂能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