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苏志宏缓了神色,对林妈妈几人挥了挥手,见众人都退了下去,才叹道:“蕙蕙,你是不是早知道,晋王活着?”苏志宏说完这话,认真地看着女儿的脸。
  苏清蕙微微点了点头,想要张口解释,苏志宏却摆了摆手,“你愿意就好,宫里有急事,被急召回去了,想是忙好了便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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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里,晋王正笔直地跪在慈宁宫外,慈宁宫随侍在太后身边的李公公,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太后娘娘是拿你放在心口上疼的,您就体贴她老人家的一片慈心,京城的贵女,你但凡看上的,和太后娘娘求个情,她老人家没有不允的,可是,苏家小姐,才是四品小官的女儿啊!哪能配上您这天潢贵胄的身份!”
  黎贺承看着宫人匆匆来来回回的身影,抿着唇,一言不语,当年,他娘便是从这里出走的,如今,到他了吗?太后想拿捏子女乃至外孙的婚事来往那个位子上更近一步,固然她在忍辱负重,可是,想来便是外祖父、舅舅和娘亲在地底下,也是不愿看到她这般的!
  他的婚事,他却是一步都不愿意退让的!
  里头,太后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的宫女抖抖索索地进来报:“晋王仍跪在殿外,并不应声!”
  不期然的,一支玉瓶砸在了宫女的脚下,宫女吓得立即跪了下来,膝下被碎片扎了沅沅地流血,也不敢吭声。
  到渊帝过来的时候,晋王依旧跪在殿外,渊帝看了眼,摇摇头径直进了慈宁宫,里头已经被宫女收拾了干净,便是先前放玉瓶的地方,也重新摆上了一只新的瓶子。
  太后娘娘躺在床上,默默流泪,见渊帝过来,低声泣诉道:“陛下,你说那孩子怎能这般傻,你我百年后,谁能护住他?没个可靠的岳家,谁还能帮扶他!”
  见床上的人,用的是“你我”,显是将自己与她视作一体,心里对她执意要为贺承找一位贵女的不快也消了许多,执着那玉白瘦弱的手道:“这也不怪贺承,他刚来京城,怎就会对那苏家女儿如此钟情,想来是苏家教女不严,此女故意去搭上贺承的!”
  夏太后,顿时一噎,苏家和贺承的内里,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可是,这却不能对渊帝提及的,只得应和道:“我倒不怪那苏家女儿,京城里惦记贺承的姑娘少说也有半条街,可是,贺承怎么能这般死心眼呢!”
  渊帝看着心上人这时候都不愿意非议苏家女儿,心里对她更是怜惜,拍着她的手道:“你莫担心,这事我来处理!”
  夏太后目光闪了闪,闭了眼,面上现出一点戚伤。
  渊帝出来的时候,已然过了一个时辰,黎贺承已然跪的面色发青,额上也沁出了一层层薄汗,渊帝脚步微顿对李公公一使眼色,后头立即上来几个小公公,将他扶了起来,这才发现青砖石上已经印了血迹,李公公大惊,忙喊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渊帝并没有停留,直接去了御书房!
  云端与地狱,苏家在朝夕之间便体悟了。
  苏志宏带着妻女跪在门前接听圣旨是头一遭,也是头一遭对那高坐龙椅上的君父,产生了愤恨!
  李公公尖利的声音像是刺穿了苏家一家人的耳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家有女,不德不贤,骄纵乖戾,……身为未亡人,该当守满三年孝期,今责其闭不出户,抄诵女诫百遍!………苏卿教女无方,停俸半年!………”
  李公公拢了圣旨,递给苏志宏,轻蔑道:“苏大人,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接了吧!”
  苏志宏颤声道:“臣谢主隆恩!”
  杨头领见主家已经被惊了魂,忙从自个衣兜里掏了贴身藏的银票递给李公公道:“劳公公跑一趟,还请公公勿嫌弃,进去喝口茶!”
  李公公瞥了一眼杨头领,嗤笑道:“苏家还有你这等有眼色的,茶就不用了,我还得回宫复旨呢!”手却不着痕迹地抹了杨头领递过来的银票,塞进了袖袋里。
  第51章 修行
  李公公扬长而去后,苏家众人都不由的看向了苏清蕙,只见她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身板挺得像一道绷紧的弦,低垂的头,看不清表情,忽然,前面的身影颤颤巍巍地瘫在地上,众人这才大惊,忙上前扶起苏侯氏,苏志宏抱着夫人,掐着人中。
  苏清蕙听着众人唤“夫人”,这才惊觉,娘晕倒了。
  她知道属于苏家的考验,这时候才算来了。
  待苏侯氏悠悠转转的醒来,已经是晚间了,屋里的烛光摇摇晃晃的,林妈妈时不时的过去剪灯芯,苏清蕙坐在苏侯氏床边的脚踏上,抱着晋江小白发呆,三月的夜间,只些许微凉,苏清蕙竟觉得四肢百骸都是冰冷的。
  苏志宏喂苏侯氏喝了水,见她精神头好了些,这才安抚道:“夫人,不要怕,无论如何,为夫一定会尽量护住蕙蕙的!”
  苏侯氏看着面色憔悴却极力安慰自己的夫君,含着泪点头。
  一直默然不语的苏清蕙,低声道:“爹,娘,我想去玉山的庵里修行。”哥哥,还有两年便要参加乡试,爹爹压了他三年,以期他能一举拿下乡试和会试,她现在的名声,必然是要连累哥哥的。
  还有爹爹的仕途,他们一家刚进京,根基不稳,再经不起这般打击的!
  苏志宏眸中一痛,看着嘴角勉力带笑的女儿,喉间有些哽咽,再怎么艰难,他也舍不得女儿去那等地方受苦啊!粗咯着声音道:“蕙蕙,此事莫提!”
  苏清蕙也不辩,微微点头,又让林妈妈再端了一碗小米粥过来,亲自喂了苏侯氏吃下。苏侯氏和苏志宏见女儿举止间神色自如,这才稍稍放了心。
  苏清蕙服侍了娘亲睡下,才出了正房,跟着菡萏和绿意回自个的院子,见到晋江小白偎在院里的苦患树下,心间微闪,对着绿意和菡萏道:“我今个想静一静,你们也不用守夜了,自个回屋里睡吧!”
  菡萏听了,心下一急,“可是,小姐……”
  绿意抢声道:“小姐也累了,我们还是早些给小姐梳洗,让小姐早早休息!”见菡萏还是不开窍,绿意急道:“还有小白在呢,有小白在,小姐好着呢!”
  菡萏只好应下,二人端了温水过来,伺候苏清蕙梳洗,卸了钗环,如往常一样给苏清蕙通了发才退身出去。
  也就须臾,窗户上便钻进来一个人影,一身墨色锦衣,许是惯性使然,便是京里流行的广袖到他这里也生生地变成了利落的剑袖,蹬着一双粉底缎面的靴子,一步步向苏清蕙走来。
  来人星眉朗目,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璀璨如星,不是黎贺承又是谁!苏清蕙无奈地嗔怪道:“你这人行事倒是越发胆大妄为了,这半夜的,也敢往我这院落里来,被有心人看到,又是一场官司!”说了两句,声音倒渐渐落了,等了许久,终于回来了,也提亲了,谁能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场面。
  黎贺承见蕙蕙瞬间便有些郁郁寡欢,想到心上人平白遭的无妄之灾,拧眉道:“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了你!”
  苏清蕙脸上微红,细声道:“你我之间原本不必说这些,只是,京城这地界儿,一向不是偏居江南的仓佑城能比的,今日之事怕是会影响哥哥和爹爹,我想着,先去玉山的庵里修行一段时间!”苏清蕙说到末一句,声音蓦地转低。
  黎贺承听了,心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正色道:“蕙蕙,你是要出家?”
  苏清蕙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有些骇人听闻,可是她上一辈子便是做过的,便不觉得怎样难以接受,现在这局面,还是她避开为好,苏家才能免除讥笑,贺承也不会挂心于她,可以好好做事。
  黎贺承看着蕙蕙一汪清泉一般的眼睛,心间发疼,温声道:“蕙蕙,完全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你若是想寻一个安静地地方待着,不受打扰,可以以祈福之名去山上待一段时间,出家却是完全没必要的!”他便是在晋江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都想见一面的女孩儿,怎么舍得她去收那等苦处,不说那如墨的三千发丝,便是一根儿,他都舍不得。
  他喜欢的蕙蕙,本该是显耀于人前的。
  黎贺承静静地凝视着蕙蕙,眼里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苏清蕙看着,心中百感交集,又觉得暖心,又觉得酸楚,好端端的一桩姻缘,竟这般蹉跎,却终是败下阵来,软声道:“你别急,我都听你的,等我抄完了百篇女诫,那我就去玉山给爹娘和哥哥祈福!”
  听到那女诫,黎贺承心中忽地起了一股无名火,原本脉脉深情的眸中,已然是一片冷沉沉的森寒,恨声道:“蕙蕙,你别管,让下面的人帮着抄些便是,别累了自己,那位最近也太闲了些!”
  苏清蕙见他那样,心里的担忧反而更甚了些,低声劝道:“你在京里根基不稳,一言一行该谨慎些才是,这话以后可别说。”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往后,这苏府,你可也别来了,被有心人看到不好!”
  黎贺承见蕙蕙白了脸,也不申辩,心上却有些发愁,这般宜喜宜嗔,宜怒宜笑的女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娶回去呢。